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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名笑眯眯地看着叶畅,对他甚为满意。
他甚至在琢磨着,是不是替晚辈女郎,招叶畅为婿。
杨家三兄弟,慎馀慎矜慎名,皆身长玉立,容貌过人,气度非凡。他笑眯眯地看着叶畅时,叶畅心中不免如同鼓捶一般。
某曾在梦中,得仙人赐字。犹豫了一会儿,叶畅开口,又将那虚无飘渺的仙人寻了出来。
杨慎名皱起了眉,叶畅推托之意,他如何看不出来这厮不免有些不知好歹,还拿出什么仙人来
仙人赐你何字
畅然。叶畅道。
畅然杨慎名也博览群书,因为心中有成见,便觉得这个字是叶畅临时拿来搪塞自己的,他冷笑起来:也不知仙人为你取这字,出自何典
南华经。叶畅诧异地看了杨慎名一眼。
他是真诧异,来大唐之后,为了更好地装遇仙名士,他很是努了把力,老子庄子狠狠翻了几遍,庄子中这段旧国旧都,望之畅然;虽使丘陵草木之缗,入之者十九,犹之畅然,他看过之后,不免生出思乡之念,因此熟记下来。
杨慎名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不过他们三兄弟以清廉和善理财出名,记不得庄子中的一个句子,倒也寻常。
原来是出自南华子难怪,难怪,哈哈哈哈,畅然,畅然这字很好,不过为何从未听你说起
叶畅假装羞愧地一笑:梦中之事,不敢当真,故此从不与人谈起,今日若不是杨公相问,某亦不会说起。
杨慎名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方才欲替家中晚辈女郎招叶畅为婿的念头淡了。
安置灾民,你还需要什么他公事公办地问道。
今日刺客虽然成擒,却怕还有余孽潜伏暗中,某怯懦畏死,请杨公拨一名兵士相随。叶畅顺竿便往上爬。
他说这话时,站在离他们较远处,南霁云的眉头皱在一起,有些不屑地看着叶畅。
南霁云方过而立之年,不是那种愣头青,但他是真不喜叶畅的性子。对叶畅,他早有耳闻,特别是那夕阳无限好之句,几乎所有白头歌伎,都会唱上这一段。对着贺知章作此诗,南霁云心中是甚为不齿的。
在他看来,知恩图报,乃是人的本分,叶畅以此诗动贺知章,令一向赏识其人的贺知章退隐,实在是不该。虽然这不是叶畅本意,叶畅本意乃是以诗挫步步紧逼的元载,因此肚子里弯弯绕绕多的文人可以原谅叶畅,但南霁云却难以释怀。
方才叶畅言语中便有亲近之意,但被他严辞相拒,南霁云便知道,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叶十一向来以胸狭隘闻名,自己如此落了他的颜面,他如何会不报复
果然,便见叶畅向这边点了过来。
南霁云只觉得怒血翻涌,这厮倒还真是睚眦必报
不过他心中只有怒气,却无惧色。他原是农夫出身,潦倒至今,也不过是一个弓手,就算是绝了升迁之途,又有什么关系
南霁云。就在他琢磨着该如何应对时,自己的队正跑了来:杨公让你过去。
南霁云觉得队正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怪的,他因为本领高强,故此性子颇为倨傲,将这目光当成同情,便理都没理。
那队正气得牙痒痒的,心中暗骂了一声小人得志。
南霁云到了杨慎名面前,抱拳行礼:某见过明公。
你便是南霁云杨惟名上下打量这个小小的弓手,觉得他生得果然雄壮,当下问道:何等出身
某世代务农,并非世族。
南霁云认定叶畅在杨慎名面前进了谗言,因此语气甚为冷硬,杨慎名原本对他很好奇,觉得叶畅推荐的人定非一般,可被他这语气一刺,便也灭了招徕的心思。
方才叶录事说,贼人驱使灾民乱奔时,你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发五矢,皆中标的有可必赏,我拔你为伙长,这些时日,你便跟在叶录事身边,定要护卫他周全。
南霁云脑子里嗡的一下,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原以为叶畅是进了谗言,杨慎名来寻他麻烦,至少也要安排些困难的任务与他,却不曾想,叶畅竟然在杨慎名面前举荐他
以杨慎名洛阳令的官爵,拔他充当一个伙长,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对南霁云来说,则是完全不同,他虽然一身本领,只因性傲的缘故,不得上司袍泽的喜欢,又没有遇着什么好机会,故此一直没有混到一官半职。
不曾想,自己苦求的机缘,今日竟然来临了。
而且是叶畅,他方才不屑甚至冷嘲热讽的人给他带来的。
南八有大将之风,且怀忠义之心,颇类汉寿亭侯。叶畅在旁笑着道:杨公,区区一个伙长,你也太吝啬了
叶录事这便不懂了,若我径直给他一个队正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麾下兄弟和同僚袍泽未必会服气,他这般寒微出身,唯有一刀一枪地打拼出来,才能长远。杨慎名解释道:只要灾民安置妥当,他便也有功劳,那时还怕不能升官进爵
旁边的队正推了仍在发愣的南霁云一把:还不快谢过明公与叶录事
南霁云有些木然地谢过之后,便听得杨慎名又与叶畅说起灾民安置的事情。
起初时,南霁云还想着,为何自己得罪了的叶畅会举荐自己,但听得叶畅将自己安置灾民的计划一层层合盘托出,他的注意力便转到这上面来。越听,他越是惊讶,到后来,他看着叶畅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少年郎,名动中原不是偶然
叶畅的计划,与其说是安置灾民,倒不如说是对洛阳城南市的一次大刀阔斧的重建。
当初隋时,炀帝以绸缠树,向胡商夸富,便在洛阳南市。隋末李密纵火烧之,此后大唐时重建,武则天中宗时,大唐政治重心东移,洛阳几乎成了首都,故此南市再度繁华起来。只不过随着李隆基将政治中心迁回长安,如今南市,已经显得有些杂乱不堪了。
对旧城进行改造,自然需要花费大量的钱。叶畅的计划当中,是拿出朝廷控制的南市土地,抵押给南市的富商巨贾,从他们手中借钱来改建街巷,营建店铺宅邸,再将之出售获利。
这个过程当中,除去最初投入闲置的土地之外,朝廷几乎不出分文,便从富商巨贾处套得大量现钱。所用的人工,足以二千余灾民都有事可做,甚至还需要向洛阳城招募大量工匠。
南霁云顿时也明白,那些富贵子弟为何眼巴巴往城北灾民处送粮叶畅必是向他们漏了口风,他们回去一说,家中反应灵敏的,知道这其中有极大利益,哪有不竭力奉承的
对叶畅来说,这是另一世地方政府搞房地产开发空手套白狼的招数,但在此时,却是一种了不得的手段。杨慎名一家皆以财计闻名,但听得叶畅这个完整的计划之后,不禁连连点头,眼前也闪闪发光:好大的手笔
为令诸豪商信服,某愿自私囊中,先取一千万钱,预购将来北十字街横街处东头第一家铺面。叶畅又道。
一千万钱
万贯被叶畅随口抛出来,却是面不改色,南霁云是穷惯了的,想着万贯该有多重,便觉得呼吸急促,而那杨慎名也目光一凝。
你倒是有钱。
侥幸在长安城中收得一些。叶畅面不改色地道。
万贯所购的,可不是一个铺面那么简单,叶畅虽未到实地,可对着地图早就看过,那北十字街横街东头,濒临运渠,稍加整治,便是风景如画之所。虽然不是十字街正中那样四通八达,但交通亦是便利,还有靠近市门的优势。
他想要在洛阳城中建一座商娱综合中心,这里是最好的地方了。
千万钱啊杨慎名感慨地叹了声,他家资颇丰,但让他拿出千万钱的现款来,却也力所不逮。
你要这铺子做什么感慨完后,杨慎名又问道。
开个酒楼。叶畅道。
杨慎名并不完全相信,但叶畅究竟要做什么,只要不违反大唐律令,就和他没有太多关系。有了叶畅这一万贯,他心中有了几分底气,故此点头道:你放手施为就是,要什么支持,只管与吾说。
他为洛阳令,手中的事情多,见灾民之事平息下来,当即回城洛阳城中可不是他这个洛阳令最大,权贵之多,仅亚于长安。灾民这边发生的事情,他还得回去给某些人一个交待。
杨慎名离开之后,叶畅便开始勾名单新送上来的簿册,将有本领的人一一圈出来可惜,这些灾民中有手艺的不多,想想也必然如此,有手艺的到哪儿都可以凭手艺吃饭,剩余的当然就是只会种田的了。
二千余名灾民当中,才找出十余个工匠来,这个数字,让叶畅有些无奈。
足足一个多时辰,叶畅才将手中的事情忙玩,此时午饭时间都已经错过,叶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唉呀,害得大伙陪我挨饿了,既是如此,除了留下当值的人手,其余人等随我去酒楼。
好周围顿时一片欢呼。
也有皱眉嘟嘴的,那是留下当值的人,叶畅笑嘻嘻地道:当值的也不必担忧,我到酒楼,立刻让他们送食盒来,总不会落下你们
诸吏员齐齐高兴起来,洛阳米贵,居之不易,能白吃一顿酒席,谁都不会嫌弃。
唯有南霁云没有笑。
南霁云一直在注意叶畅,现在他越发看不透这年轻人了。
想得头痛,他决意直截了当地相询,因此叶畅才上马,他上前牵住缰绳:叶录事,某方才得罪了录事,为何还要荐我
得罪叶畅笑了起来:不过是误会罢了,有什么得罪的
叶录事上午向某示好,某却冷言相对。
那件事情我问你,这个伙长之职,你做得下来么
南霁云略一犹豫,然后斩钉截铁地道:区区伙长,如何做不来
你随在我身边,若有危险,能如同我那伴当一般,奋力护卫我么
职责所在,必效死命。
那不就是某荐你,第一看你有无此才能,第二看你有无此心。至于些许小隙,何足挂齿
叶畅说到这里,眉头扬了扬,很是好奇地问道:南八,你既直说,某也直问,某上午确实有意示好,你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录事大闻,某闻之久矣。青龙寺中留诗,令贺少监辞官告老,此事有悖恩义之道,某甚不齿。南霁云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贺监于阁下有举荐之恩,足下却以此报之,心术必不正
住口旁边的贾猫儿听得他越说越不象话,顿时喝斥道。
叶畅却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南霁云继续说下去,南霁云斜睨了贾猫儿一眼,然后又道:某原以为,传言或有不实之处,今日看你下令射杀灾民,便知你果然是果然是
一时之间,他无法措辞,还是叶畅,给他补充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正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叶郎君好文辞,奈何心术,奈何心术
这就是指着叶畅的脸骂他心术不正了。
南霁云性子向来如此,他这一番话说出来,便没打算能与叶畅和睦相处。因此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死死盯着叶畅,只待叶畅口出恶言,便推了差使。
一个区区的伙长,便想收买他,未免太瞧不起他南八堂堂男儿了。
叶畅仍然没有动怒,但脸上也没有愧色。
当初之事,他自己也知道会有不好的影响,比如说,张旭颜真卿在那事之后,与他的往来就疏远了些,虽有书信往来,也都只谈书法,不及其余。贺知章致仕时特意去他卧龙谷中小住,在某种程度上便是表态,表明他贺知章本人并不将夕阳无限好之事挂在心中,从那以后,此事的影响才淡化了。
没有想到,南霁云这样草莽汉子,心里却还挂着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