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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心头愤怒,可霍仙奇也只能忍了下来。
但当叶畅再指向娓娘时,卞侃就连连摇头,他将叶畅拉到一边,小声嘀咕道:十一郎,你如何与这些南蛮子结识了,便是再交游广阔,这群南蛮干系重大,你也不该和他们牵连上
叶畅愣住了。
何出此言,这伙蛮人去我家乡拜访我,故此我与他们同行而来有什么干系
再过三日,天子就要亲临望春楼,观韦太守献礼,这个时候却在此处出了命案,你说说看,有没有干系
之前叶畅没有往这个方面想,但这个时候,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原来如此
此事干系重大,凌晨发现尸体,万年县得知此事后,立刻禀报给京兆,京兆才遣人来察勘,那边李右相便已经派人问话了。
卞侃说得很隐晦,不过叶畅已经从中嗅到了血雨腥风的味道:此事若是处置不好,就会成来一场政治风暴的导火线
便是韩公,亦要来此,亲至现场,审理此案。卞侃最后道。
叶畅皱眉沉吟,这事情越闹越大,他开始要考虑一下,自己是否还应该参与此事了。
叶郎君,叶郎君他这边沉吟,那边娓娘也意识到不对,大声叫了起来。
叶畅看了她一眼,一路上同行,对这位蛮人女子已经很了解。此女心机甚深,这样大呼小叫,只怕不是她的真意。
她只是想着让叶畅替她将麻烦接过去罢了。
叶畅笑着向她点头,然后又和卞侃嘀咕了两声,听得说韩朝宗也要赶到这边来,他便要离去。
娓娘见他在小声与那首领模样的文人交谈,只道他是在为自己说情,但等发觉叶畅说完之后,竟然不管不顾,带着他的同伴要径直离去,娓娘顿时慌了。
叶郎君,你不能走,你我奉你命而来,你如何能就这般走了
这一句话,让叶畅停住了脚步,回头冷冷看了娓娘一眼,这目光冷漠得让娓娘心尖剧颤。
她知道自己的用意被看破了。
这些蛮人确实是与我同来于此,但我们各行其是,昨夜我自宿在我处,他们的情形,我并不知。君和兄,当如何处置,你只管禀公行事就是。
叶畅说这句话时声音大了些,娓娘清楚地听入耳中,她情不自禁一顿足。
原本见叶畅与这唐人头目相识,她便想着硬赖在叶畅身上,无论出了什么事情叶畅都得帮她兜着,却不曾想这一句话适得其反,叶畅竟然会翻脸不认人
叶畅翻脸翻得这么迅速,旁边的杜甫都有些讪讪。他本来是看不大惯这伙蛮人的,主张叶畅不要管对方的闲事,可现在又觉得,叶畅这般言语,似乎又有些太过无情。
叶畅转身离开,娓娘想要追,却立刻被兵丁指住。她身边的蛮人倒是个个桀傲,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还有人大声叫骂起来。不过是用蛮语骂的,又快又急,谁都听不懂骂的是什么。
但他们终究人少势微,不一会儿便被制服,五花大绑拖到了一边去。娓娘心中既怒且急并羞,那些差役少不得对她动手动脚揩些油水,倒是卞侃想到这伙蛮人终究与叶畅有关系,还得给叶畅留些颜面,喝斥了两回。
不一会儿,又是一群人过来,这一次,叶畅跟了回来。娓娘怒瞪过去,叶畅却恍若未觉,娓娘身边的那几个蛮人,顿时又叫嚷起来。
也有能说几句唐人话语的,翻来覆去骂叶畅,不是汉子狡猾,就是唐人无义。他们骂人的方法,比起博大精深的汉人骂人技巧,差得可是十万八千里。因此叶畅也就仿佛没有听到。
瞧出什么了众人在那尸体边上转悠了会儿,又看了看周围,韩朝宗向身边的吉温问道。
吉温乃法曹出身,最擅的就是侦破,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开口,只是阴阴地看了叶畅一眼:叶郎君在,叶郎君说吧。
有吉法现在,某不敢班门弄斧。
对这个象毒蛇一般盯着自己的家伙,叶畅很有些无语,吉温对他是不怀好意,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行动。引而不发,才让人忌惮,若是象元载之辈,早就被叶畅想法子摁下去了。
现场不在此处。吉温道:死者乃夜中拖来,看模样,是想埋在院中。
何以见得
虽无拖动的痕迹,但以死者所被之创,血流得太少。吉温又走了两步:况且,死者那模样,分明有搏斗痕迹,那一刀又是近身捅刺,而非砍杀,这些痕迹这里都没有。
那么第一要务是要找得杀人现场了。韩朝宗捋须,然后看着叶畅:叶畅,你怎么看
好在自己不叫元芳。
叶畅心中腹诽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吉法曹所言甚是,某无甚补充。
人证呢,人证带来。韩朝宗又道。
所谓人证,便是客舍的伙计,他半夜起床夜尿,便听得蛮人住的院子里有人声响。借着火光查看,影影幢幢看得不是很分明,但确实看着这些蛮人在扛着一个人。
够了。韩朝宗看了叶畅一眼,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被他看重的年轻人结交匪类是非常不快的。他鹰顾一般看着那伙蛮人,然后喝道:本官给你们一个机会,说出凶杀现场,免得皮肉之苦
人不是我们杀的这个时候,娓娘觉得事情越发不妙,她又看了叶畅一眼,见叶畅不为所动,当下咬牙:我们是随这位叶郎君来的,若有事情,便是叶郎君指使
此时她想的便是脱身,加上暗恨叶畅置身事外,已经顾不得得罪了。
倒会胡乱攀咬,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问了一圈,见蛮人都一口咬定不知此事,乃为叶畅携来,韩朝宗怒了:来人,上刑
顿时差役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当先便是冲向娓娘,叶畅咳了一声,小声道:这个,怕打下去,他们胡言乱语还是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哪有时间与这些蛮人从长计议韩朝宗哼了一声:叶畅,后日圣人便要登望春楼,此地距望春楼甚近,某只有一日,须破此案
一日须破此案
叶畅看了韩朝宗一眼,发觉韩朝宗神情严肃,并无半点说笑的模样。
而且韩朝宗还隐约带有忧色。
往深处琢磨,三日后的庆典,乃是李适之一派讨好李隆基的关键。韩朝宗与李适之的关系,无论如何也要站在李适之这一边,因此,就不能有任何事情影响到这次庆典。
叶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知道李适之一伙自然不是李林甫的对手。
一日破案,某却有一策。叶畅低声道。
哦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韩朝宗是知道他智计百出的,而吉温亦晓得叶畅言出必中。唯有方才与叶畅一起去迎接韩朝宗的霍仙奇颇为不快,瞪着叶畅:休得口出大言
也难怪他如此,春明门属长安县,正是他这个长安尉所管辖,此事若是让韩朝宗交不了差,那么他霍仙奇第一个要丢官治罪。
霍少府怎知我是大言
若非大言,你可敢夸下海口,若不能今日破此案,便治你口出狂言之罪
叶畅听到这,顿时明白,这厮是想将责任推到他身上去。
他与韩朝宗关系比较亲密,若是责任推到了他身上,韩朝宗就不好深究他这长安县尉的责任。
如意算盘倒是拨得响,可惜叶畅虽年轻,却不缺少和人勾心斗角的经验,当下笑道:若不能一日破案,自是有司之责,某一介布衣,蒙京兆不弃,垂询顾问,何罪之有
霍仙奇见霍仙奇还待说什么,韩朝宗顿时怒了,喝斥了一声。
这个霍仙奇几无担当,发现出事之后,立刻就将事情推到他这边来,韩朝宗本来就对他不满。
你说。韩朝宗又对叶畅道。
京兆原想如何审,便如何审,只不过将闲杂人等驱开就是。叶畅道。
哦韩朝宗心中有些不解,不过他也没有细问,当下驱散了来此看热闹的闲杂人等,然后便开始审问。
所谓审问,就是打板子,一顿板子下去,最先被推出来相貌最凶恶的那个蛮人给打得鬼哭狼嚎,但他口中,却没有得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韩朝宗正待再审,叶畅突然插口:且过一个时辰再审吧,韩公,我有些事情要向韩公请教。
大事韩朝宗盯着他。
自然大事,与今日之案亦有关联。
好吧,便信你一回。韩朝宗哼了一声。
他二人离开众人,在一旁嘀咕了好一会儿,只见韩朝宗先是勃然大怒,然后死死盯着叶畅半晌,又过了会儿,说了些什么话,看情形是责备叶畅。
叶畅却只是笑,然后劝说,到后来又说了一句什么,让韩朝宗不得不点头。
他二人唱戏一般,旁边却无人敢上前偷听,包括吉温与霍仙奇,也只能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儿,霍仙奇小心翼翼地对吉温道:吉兄,你说京兆这唱的是哪一支曲子
唱曲子的是叶十一,京兆最多只能算是敲钹儿的。吉温闷闷地看着那些蛮人。
依他的性子,三木之下,何愁无口供。此事原本与他干系不是很大,只因为韩朝宗有令,他不得不跟来,在这里看着叶畅,他就觉得别扭。
吉兄与这叶十一打过交道,西市之事,某亦曾听闻吉兄觉得,这叶十一当真是胸有定策,还是故弄玄虚
二者皆有之吧,他这一出戏,却不是唱给咱们看的。
京兆不用你我二人来审案,却听这一介布衣实在是
听出吉温对韩朝宗亦有不满,霍仙奇终于大着胆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吉温目光顿时敏锐起来,不过他没有说什么。
那边闹了近一个时辰,韩朝宗才与叶畅又回来,抓了一个蛮子又打了一顿,这一次蛮子倒是胡乱招供,只是他的唐语说得不顺畅,听了好半天才知道,他说是叶畅令他们杀的人
这就是胡乱攀咬了,叶畅也不自辩,只是笑眯眯地在一旁看。那边娓娘见这一幕,几乎将一口银牙都咬碎了,恨恨地盯着叶畅,仿佛是想从他身上撕下一两口来。
那蛮人胡乱攀咬,自是少不得又挨了一顿毒打。打完之后,韩朝宗再度下令暂且停审,他要先去看看望春楼搭建得如何。这一转,过了近一个时辰,再回来审时,他明显变得不耐烦了。
叶十一,你有什么计策,只管说出来就是,为何还要遮遮掩掩他厉声喝道。
叶畅无奈起身,缓缓走到娓娘之前,指着这个蛮人少女道:此女为诸蛮人之首领,审旁人不如审她。
不可
不要
你这你这无义鼠辈
诸蛮人纷纷叫了起来,韩朝宗亦是眉头皱起。
如何审她韩朝宗问道。
如同此前蛮人一般,脱裤打板子便是。叶畅笑眯眯地盯着娓娘腰臀。
娓娘顿时羞怒交加,蛮人大胆奔放不错,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脱了裤子打屁股,仍是奇耻大辱
她猛地跳起,便要向叶畅扑过去,却被身边之差役用水火棍牢牢摁住。那边韩朝宗也觉得叶畅这一套太过轻浮,正待否决,却见叶畅向他使了个眼色。
好,来人,剥了她衣裳,打韩朝宗心中一动,便又开口道。
不要啊这次娓娘都顾不得骂叶畅了,尖声大叫起来。
旁边的几个蛮人亦是纷纷膝行,一个个捣头如蒜,只求以身代之。但那些差役如狼似虎地过来,眼见就真要剥娓娘衣裳,叶畅这个时候却又开口发声了。
且住
众差役知道韩朝宗对他言听计从,因此都住了手,叶畅缓缓走到其中一个蛮人身前:若是不想着你们郡主受辱,那么就从实招了吧,你们在长安也呆过不少时间,当知道是在何处杀人,又是为何杀人,还有杀人所劫之物又到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