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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如果像很多伟人说的,人生是一场纸牌游戏。
那么我则是幸运地在游戏刚开始的时候,第一张就摸到了鬼牌,却在之后再也没有摸到一张像样的牌。
这样的我,该怎么办呢?
明明是作为幸运的象征而出现的鬼牌,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输掉的瞬间成为了让我尴尬纠结的东西。
就像那些对我来说曾经代表着幸福的闪着着光芒的回忆,现在却让我无比悲伤。
那张叫做《破船》的画依旧保持着一星期前的样子放在我的卧室里,现在的我就像那艘还未上色的破船一样,早已衬不起调色盘里的明亮色彩。
不愿再在房间里想这些麻烦的事情,我决定出去帮我妈做饭,毕竟今天晚上又是辛爱琳大驾光临的日子。
“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我站在厨房门口问。
她忙着切菜,头也不抬一下:“先把手洗干净,从柜子里拿点木耳。”
“好。”我听话地洗了手打开食品柜,从最下面的一格取出了木耳,然后发现木耳袋子的旁边有一个看上去很精致的盒子。
对了,是那天晚上我发现的松茸。
“妈!”我兴奋地喊道,“我们家有松茸啊!”
“嗯?”她走过来看了一眼盒子,“哦,这是过年时候同事送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吃呢?”我好奇地问,“这么好的东西,过期了多可惜。”
“哪有机会吃啊。”她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今晚不就可以么?”我期待地看着她,“反正今晚有客人来。”
我妈想了想问:“那你要放在哪个菜里呢?”
“什么?”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我也知道这是好东西,但是我们没有能配的起它的菜啊,硬要放的话,恐怕也很难吃吧。”
“那单独做成一个菜就好了啊。”我还不肯死心。
我妈瞥了我一眼:“那本来桌子上其他菜本来还算丰盛,突然有这么一道菜摆在桌子上,不是显得其他菜都没味道了吗。”
“那……就这么放着么?”我不情愿地把盒子还给她。
“所以这种东西最棘手了,”她把盒子重新放进柜子关上门,叹了口气,“不能吃却也舍不得丢掉,只好放着等到保质期过了眼睁睁看着变质。”说完她又回去继续切她的菜了。
变质啊……我怔怔地望着那个柜子,那样的话还真是糟糕。
饭桌上依然全是辛爱琳喜欢吃的菜,她边吃东西边说话这一点是我最讨厌的,而且我总感觉她吃的比傅雨希还多。现在饭桌上的三个人在一起吃饭简直就是最糟糕的组合,她从头到尾都在自说自话,我妈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我则是低着头自顾自吃饭,让我感觉是一只母鸡、一头牛和一只兔子凑在一起吃草。
今天心情实在不好,所以吃完饭后我也没有主动要求洗碗,而是以周末作业太多为借口回了房间,一进门我就毫无干劲地躺到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辛爱琳鄙夷地看着我:“你都是这样躺在床上做功课的么?”。
“那你都是不敲门就直接进别人房间的么?”我不满地瞪回去。
“那也比吃饭的时候摆一张臭脸还让客人洗碗的人强吧。”她边抱怨边向我走过来,走到半路时她发现了我摆在架子上的画,一脸吃惊地问:“这是你画的?”
“嗯。”
她仔细地盯着画看了半天,又看看我,很真诚地对我说:“原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谢谢夸奖。”我悻悻地白了她一眼。
“嗯,不客气,”她完全没听出讥讽的意思,依然认真地端详着画,好奇地伸手摸摸上面的铅笔痕迹,“这个我知道,这种黑白的画就叫素描对吧。”
“不是,”我淡淡地说,“我只是还没来得及上色而已。”
“哦,”她尴尬地把手拿了下来,没趣地坐在一边,然后指着我调色盘里的颜料惊喜地叫道:“这是什么啊?”
“颜料啊,”我无语地回答,“你以为这是用来蘸大葱的酱吗?”
“太漂亮了这个颜色!”她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这些颜料由衷地赞美着。
“嗯……谢谢。”没想到她会这样称赞我,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挺高兴的。
“这个颜色的话,涂到指甲上一定很漂亮,绝对会受欢迎的,”她勾起一点抹在手指上细细观赏着,然后像是感叹着人家的身世一样叹了口气,“当颜料可惜了……”
“那如果涂到这艘破船上呢?”我想了想问道。
“啊?她愣了一下,“你是说这幅画么?”
“是啊,你觉得怎么样?”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她歪着头看了那幅画半天:“怎么想都不搭的吧,涂上去肯定很丑而且还怪怪的。”
“你刚刚不是说很漂亮么?”我不解地问。
“就是因为漂亮才不能涂在这样的破旧的船上啊,”她理直气壮地说,“你想把这个金灿灿的颜色涂在哪里,船底还是破栏杆上?这个颜色应该配漂亮的城堡什么的才对吧。”
我苦笑了一下。是啊,这个光芒的颜色应该配更漂亮的东西。
谢安璃在画中女孩的眼睛里缀满了漂亮的金红色,虽然她和我有着一样的面容,但我知道,她不是我。
傅雨希画里灰色平淡的瞳孔,才是最适合我的颜色。
“那我要怎么办呢,”我迷茫地自言自语着,“明知道放到哪里都不对,但是却又很喜欢这个颜色一直在纠结,所以现在根本没办法继续画了。”
辛爱琳想了想说:“那把颜料丢掉好了。”
“开什么玩笑……”我刚要骂她,却发现她的表情是那么认真。
“你很困扰不是么?”她理所当然地看着我,“丢掉它不就不用一直烦恼了么?”
“可是……”我居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你不是也觉得它很漂亮么,而且我花了好多时间才调出来。”
“再漂亮也没用啊,”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不是也知道没有合适的地方么,你就丢了当从来没见过不就安心了吗么?因为纠结这个颜色弄得整个画没法画下去,你不是白痴是什么?”
你不是白痴是什么?连辛爱琳这种根本不会画画的人都可以一眼看明白。
上一瞬间以为不可置信的回答,其实是那么理所当然。
丢掉好了。原来是那么简单的答案。那盒松茸也好,这些颜料也好,甚至是那些记忆也好,其实只要丢掉,根本就不用那么烦恼。
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也许是因为太珍惜了吧,珍惜到就算放弃画完这幅画,也不舍得丢掉这些颜料。
珍惜到就算逃避现实的生活,也一直死死盯着那些发光的回忆,就算除了我自己没有一个人记得。
如果说……虽然不想这样假设,但如果从来没有过那些记忆的话,现在的我会是怎样的呢?
是不是就会像辛爱琳说得那样安心地多。
我也许会成为对平淡的生活心怀感激的人。
也许会成为因为很细小的事情而露出幸福的微笑的人。
我会为每次努力过后都能得到班里的前几名而沾沾自喜吧。
会为能画出眼前这样能得到人称赞的画而单纯的开心吧。
会为有傅雨希这样的朋友发自内心地荣幸着吧。
我一定会为现在能得到的一切真心地满足着,做一个平凡的、快乐的、迟钝的陈佳简,而不是和曾经的自己反复比较着而感到悲伤与不甘。
我一直因为这段回忆而荣耀着,却也一直因为这段回忆痛苦着。
也许我很久以前就意识到了,只是一直不愿承认而已。因为承认的那一刻,我可能就不得不丢掉了,丢掉我来说仅存的最珍贵的记忆。
可惜现在也只能丢掉了吧,在它像那些松茸一样在柜子发霉成为让人厌恶的东西之前,丢掉吧。
如果早就这样做的话,也许就不会一直这么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