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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湘正在气头上,姑娘家发起脾气来什么话都说的出口,她其实未必有那个意思。
和离?
他们这么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她是脑子被门夹了才要同他和离。况且她心里爱极了他,她是舍不得离开他的。只是他和她表妹那一段往事叫书湘不能不去在意,她这才发现自己对赫梓言了解的太少了,或者是一些自以为是的了解。
书湘说这些话有成心气赫梓言的意思,她不痛快,也不能叫他好过。和离这话她说出来了心里舒坦,却也胆怯,不过到底只是口头一说,她倘若同他和离了不是白便宜了旁人,才不要这样。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气氛紧张,书湘手臂曲着碰在他胸口,赫梓言听见书湘嘴里出现“和离”这两个字眼,一时没忍住将素日在军营里的威严面孔露了出来,这或许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像山丘上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任何风吹草动他不动声色都瞧在眼里,警醒而有威慑力。
书湘眼圈红得像只小兔子,她的气场远远不能及他,他雄鹰一样瞪着眼,她心里委屈极了,泪雾又升上来,眼睛里储蓄满了泪水待要落下,却又不曾落下。
“为什么不叫碧荷把话说完,后头到底怎么样了,你把你表妹怎么了?”书湘特别暗恼赫梓言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碧荷说到关键地方他就回来了,这会子他把人捆了弄了出去,毁尸灭迹一样,这里头的缘故细思起来不能不叫人在意。
想到碧荷方才那些话,赫梓言黑魆魆的瞳孔放得更大了,他面上掠过一线阴影,声口却软了下来,“我哪里能把她怎么样,再者,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何必去计较。”
书湘看到他不肯说心里越发难过,她是好奇心极重的人,又见赫梓言眼睛一直大张着,早晨见到他同他的表妹亲亲我我,相拥在花树下的画面又在书湘脑海里浮现,她记得他甚至用手轻抚着陈沐秋的背——
他们那么亲密,那时他有想到她么?
“你还瞪我… …”书湘抽泣着,剔透的泪珠子跟着就夺眶而出,吧嗒吧嗒似永无止境,哽咽着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横竖在你赫梓言眼里我就是个傻子,你去同你表妹一道儿亭子里画画去,画山画水画鸳鸯,我不打搅你们,我娘说男人的心走了就拉不回来了,我这就喊茗渠收拾东西回家去。”
她嗓音软趴趴的,带着哭腔,说是喊人收拾东西,脚上却一动不动的。面皮儿弱白,鼻尖漾起一圈淡粉色,眼眸子是浸泡在清泉里的黑珍珠,微咬着下唇仰脸看他。
她不晓得她这模样落在赫梓言眼里多可人疼,他看着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忽而想起下边人回报说书湘今儿被太太折腾了一整日。他想她是没吃过苦的,怎么嫁给自己反倒受这些委屈?
眸中蕴出抹一闪而逝的黯然,他把她按在胸前,握剑的大手上薄有一层茧,抚在她脸上泛起微微的刺痛,却极尽温柔地揩去她决堤的泪水。
他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心,两眼望着槛窗外的花红柳绿,一手握在她手臂外侧,用哄孩子似的声调哄着她,“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瞪书湘,更不该把书湘弄哭,过去不见你淌眼抹泪儿,没的嫁给我反倒惹你伤心。”
赫梓言说着低头看她,书湘伏在他心口,他说话的时候胸腔一起一伏地震动,声音嗡嗡地响在耳畔,可是他仍旧没有言明他同表妹那一桩事。
书湘有种直觉,陈沐秋于他而言至少是不同的,如今的他对她到底存着怎样的心情她无从得知,只是此时此刻,当他温声软语安慰她,书湘确实很吃这一套,她圈住他劲瘦的腰,湿漉漉的眼睛在他胸前衣襟上反复磨蹭。
他不想说她不问他便是,她自有法子知道的。
书湘抬起脸揉揉眼睛,水洗过的瞳孔更加清澈明亮,她叫他一声,他垂下眼睑看她,眼睫随之覆下,笼出浅浅一层暗影。
“还在恼我么?”
“嗯,”书湘想了想,抿唇认真地道:“…今儿早上我瞧见你抱住她了,可是你不肯告诉我你们过去的事,碧荷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是不是?你心里还有她,所以她揽住你,温香软玉在怀,你就把持不住了,就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书湘说的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她说这话时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眼睛,像是要直直望进他心里去。心思坦荡的人说话直接,书湘不大拐弯抹角儿,特别是在在意的人面前,她把自己的不悦摆在明面上让他感受到,或许他能更顾忌她的感受,叫他把那些没有她的回忆都忘却。
她鼻子又有点发酸,赫梓言久久不言语,他回想起清晨表妹在身后叫住自己的时候。
他那时候因突然见到她有些吃惊,近来一直忙着,并不曾刻意想到去见表妹。且如今一年大二年小的,他自打从边关回来便再未去见过她,倒是听闻她又病了,她的丫头托来信儿传口信与他… …他没有去。
有时候连赫梓言自己也说不清他对表妹的感觉。
他清楚知道现如今自己珍视的只有宁书湘一个——他是他的珍宝,是他行走至今从天而降的夜明珠。为了得到她,他付出太多太多努力血汗,做出太多连自己也意外的举措,而一切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却渐渐模糊。
还记得表妹才来府上的时候年纪还小,她天生底子孱弱,瞧着风一吹就能倒了。做哥哥的,照顾妹妹是理所应当。赫梓言打小就有责任心,表妹怯怯的,无亲无故,十分惹人怜爱,他便总陪着她。
他们就这样一处长大,一处作诗作画,直到后来有一日,赫夫人提点儿子男女有别一事。赫梓言想到什么,自此便远着表妹了。陈沐秋却不能接受,她喜欢表哥,打小就喜欢英俊阳光的他,表兄的关照温柔是她眷恋的港湾,已经成了习惯。
为了能够让表哥来看自己她想了很多主意,然而都行不通。后来有一年冬日,她又害了病,便成心不吃药,身子愈发不好,过了不久表哥果然来看自己了。
这样的法子叫陈沐秋上了瘾,只要表哥来看自己就好。
赫梓言那时候开始往书院里去了,书湘是后几年才进去的,学里年纪相仿的子弟都在一处学习,并没有严格的划分。前几年他亦是浑浑噩噩,于男女之事逐渐有了了解,加之表妹生得风流婉转,又对自己有意,他便也刻意忘记母亲的嘱咐,同表妹又有了来往。
一来二去的确实是生出些少年人的青涩感情,他同表妹一处作一幅画,当真如书湘所说,一个画山一个画水,直到那一日,午后天色暗下来,平素他们作画是屏退左右的,偌大的园子里只表兄妹二人。
陈沐秋沾了沾墨汁,在宣纸上拖下一条长长的线,边侧首偷偷地打量赫梓言。这个府里除了姨妈,就只有表哥是真心待自己好的,然而终有一日她要出嫁。她无依无靠,只能依附着赫家生存,然而来日所嫁之人便是再好又怎么能及得上身为侯府世子的表兄一个手指头?
过惯了侯府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不能想象赫夫人会把她嫁去哪里。陈沐秋寻思着,不自觉红着脸往表兄身上靠了靠,他笔意一顿,在宣纸上染上重重一块墨点,仓促地看向她——
后来的发展仿佛是顺理成章的,她勾住他腰间玉带,自己手也颤抖着,面色含春踮着脚吻上他薄薄的唇。他冻住了一般,彼时表妹的唇堪堪滑到了他下巴上,到底是年轻血气方刚的时候,他没禁受住撩拨,拂去石桌上画纸笔墨,将她架到桌上压了上去。
后来具体经过是怎么赫梓言自己也忘了,只记得当时听见瓷器轰然碎裂在地的声音,抬眼便见到碧荷立在亭子外数步之远处,他脑子里当即嗡鸣起来,而亭子外的碧荷连地上的残碎都不及收拾便跑了出去。
事情自然是没成,自此以后赫梓言是下了心要同表妹断了往来,他既然日后不会娶她,便不能毁了她。这是他的想法,陈沐秋却以为两厢里是情投意合的,表哥没有要自己是为自己好。
他确实为她好,不过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紧接着书湘就入学了,她是白瓷一样的面皮儿,青翠的直裰穿在身上,个子在一众男人间显得玲珑小巧,赫梓言永远记得那一年小书湘立在课室外探头朝里边瞧的时候,阳光覆在她白皙的面颊上,她吮着唇小心翼翼地打量里头的人,目光不禁意就同他的撞上了。
赫梓言微微一怔,漫不经心的眼神聚拢起来,凝在门首那张瓷白的小脸上。“他”往里走了两步,似乎有犹豫,然后最终却停在他旁边的位置上,语声慢慢地问他,“请问… …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他近距离瞧着“他”,他的眸子小鹿一样清晰澄亮,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隐藏在看似淡定的表情之后,他拉开椅子示意“他”坐,狭长的眸子弯弯地眯起来,忽然觉得很有趣。
… …
思绪走得太远,赫梓言回过神的时候书湘仍那么定定地瞧着他。
时过境迁,她依然是回忆里干净纯粹的模样,不说话的时候眸光里带一点憨,性子却左犟固执的很。
——竟以为他把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么?
真是个呆子。
“不说话就是默认。”书湘垂下脑袋,她不清楚赫梓言和陈沐秋究竟是怎么样的瓜葛,那是她潜意识里未知的变数。
书湘面上泛白,吸一口气却糯糥地道:“御都,你以后都不要去找她好不好?”她把手轻轻放在心口的位置,“这里会很难受的。”
他垂眼捧起她的脸,一瞬间这张面容同五六年前那张初见的面庞融合在一起,他怜惜地亲了亲她的眼角,唇畔映上微咸的湿意,须臾低低叹息着道:“我哪有主动寻过她?书湘不要乱讲。”
她眨了眨汪汪的眼睛,眸子里照出他的脸,想了又想,坚持道:“我没有乱讲。”碧荷的话和她自己亲眼所见到的都是依据。
他弯唇温熙地笑,伸手捏她的鼻子,“好,那就当书湘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应该解释的好,赫赫其实不能体会书湘的不安啊。。。T T~
晚安哦么么~ (*^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