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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赫宁两家就这样联姻了,春日里定亲宴办过后不久,仿佛两家都怕夜长梦多生出什么变故,就希望早日把婚礼办了,于是寻钦天监择了个吉日,赶在夏日天热起来之前举办婚礼。
书湘的嫁妆大太太是打女儿才落生下来便暗下里在筹备的,大户人家等闲不等女儿及笄后才着手准备嫁妆的事宜,因此婚事虽挨在定亲后不久,书湘嫁妆上却一点不仓促。
女孩儿的嫁妆包含了太多东西,大到床榻小到珠宝首饰,简直可以从年轻时候用到老,几乎书湘嫁到夫家去吃穿都是花费自己的,并不用花费赫家一分钱,也只有这样的女孩儿嫁到夫家去才理直气壮,不用看人脸色。
大太太自己当年的嫁妆便是十分丰厚的,虽不是十里红妆也差不离了,薛家有钱是出了名的。唯一的女儿出嫁大太太可谓费尽心思,日后书湘光是田庄铺子一年的收益就十分可观,大老爷这事上也出了不小的银钱,书湘的嫁妆无需动用公中一分一毫,最后写成个嫁妆单子,一式三份。
书湘自己收着一份,婆家一份,再有就是娘家大太太这里还有一份。成亲前一日嫁妆从国公府一路抬至侯府,真可谓十里红妆,嫁妆队伍从东边街头连到西边街尾都没断,一眼看过去仿佛没有尽头,普通百姓不禁驻足观看议论纷纷,年轻未嫁人的姑娘家眸中自然流露出艳羡的神采,这么风风光光出嫁多招人羡慕!
书湘要嫁进赫家去,大太太把自己最得力的郑妈妈随了过去,另还有几房家仆,身契之类的物事书湘都交由蔓纹收着,此番陪过去的丫头除了茗渠便是房里原先的慈平、蔓纹、麝珠三个,正巧凑成了两对,都是一起长起来的,日后用着也放心。
宁府里到处喜气洋洋的,书湘的韶华馆被妆点成一片红色的海洋似的,晚上她站在廊庑下仰着脑袋瞧那一盏盏红色的灯笼,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她老是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转眼竟就要嫁人了,到一个新的地方去生活,那里没有疼爱迁就自己的大老爷和大太太,虽说老太太不大喜欢她和母亲,可毕竟是亲人。突然要离了阖府众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书湘心里惴惴不安起来,一个本该喜庆的待嫁新娘子,偏生苦着个脸倚着栏杆,夜风撩起裙角的轻纱,伊人纤腰削肩,竟还挺诗意的。
屋里几个大丫头已经为姑娘的婚事持续忙忙碌碌大半个月了,茗渠抹了把额上的汗从正房里踏出来,瞥见她们姑娘又在那儿庸人自扰,诚然,她也没成过亲,这么一想好像有点理解书湘的心情了。
茗渠把披风系在姑娘脖子上,笑呵呵劝解道:“看天上云疏月明,明儿想必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钦天监选得日子果然不错!姑娘要再臭着张脸,不知道的人还道咱们府里出了什么事呢,成亲是大喜事儿呀,您多笑笑,最好回房咱们对着镜子多练习练习,回头您在未来婆婆跟前能笑出多花儿来便最好了,听闻婆婆都很难缠呐!”
听她这么说,书湘摸摸自己的脸,把嘴角向上挑了挑,她也很想笑的,可是在人生的转折口上难免迷惘,大太太又老说婆婆妯娌间那些相处之道给她听,她头都大了,母亲自己也没和妯娌处得多好罢?她也不讨祖母欢心罢?连爹爹都… …
书湘无望地捂脸,光是听大太太那些真的可以么,成亲后赫梓言该不会发现和她一起生活很无趣罢…!
在这样断断续续自找烦恼的思索下,书湘早早就躺到床上就寝了,一整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被蔓纹几个从被子里挖出来,两排丫头跟着鱼贯而入,侧间里早早备下了沐浴的香汤,书湘挂着两抹淡淡的黑眼圈坐进浴桶里,茗渠在边上整理衣架上挂着的鲜红喜服,不住啧啧赞叹着,面露神往。
书湘突然哀叫一声,“不成了不成了,我怎么紧张的这么样了?有什么法子没有,你来听听我的心跳声,打昨晚起它就没消停过——”
它消停了您还有命么?
茗渠卷起袖子蹲到浴桶边,一头把香喷喷的花瓣往姑娘身上堆叠,一头道:“法子我没有,我也没成过亲不是,不过您好歹不似那些盲婚哑嫁的姑娘呀,您认识姑爷,不是谁也没接触过,再不成受了委屈咱们就回娘家嘛… …”
这话不对头,往娘家跑算什么,出嫁了就是夫家的人,要被人家笑话的,书湘皱皱眉头,呼了一口气。
正巧慈平和蔓纹捧着干浴布进来,蔓纹最快,接了一句道:“姑娘这是头一回成亲没经验,一回生二回熟,咱们下一回… …”话没说完就见大伙儿都盯着自己看,她忙刹住口,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对着空气呸呸了两声,走上前同慈平一道儿给姑娘擦身子。
接着就给书湘穿新娘裙子,书湘伸展双臂,几个丫头连轴转,茗渠矮着身子给姑娘系腰带,束出一段盈盈一握的纤腰来,蔓纹则捧着缠枝莲纹的红鸳鸯绣鞋叫姑娘快穿上,她们方才闹来闹去的说话已经耽误了不少工夫,书湘自己也知道急,伸手臂穿鞋子比过去任何时候都配合她们。
回房的时候全福夫人已经到了,先有府里的婆子给书湘“开脸”,她被那根细绒线绞得嘶嘶地叫疼,紧跟着全福夫人按着公式化的一套老路子给书湘梳头,嘴里念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
全福夫人给书湘盘好了头发,后面就有丫头拿着凤冠戴在书湘头上,她觉得自己的脖子是不是立时被压得短了几寸,成亲其实真挺琐碎麻烦的,书湘闭着眼睛任周围人在自己脸上又涂又抹,左右腕上也套了一双新镯子,她横竖是什么脾气也没有了,就是一早起来什么都没有吃,肚子里叽里咕噜饿得慌。
在那块四边各长三尺的喜帕盖在头上之前,书湘看见镜子里涂了厚厚一层粉的自己,嘴唇更是血血红,整张脸只有眼睛和嘴唇最鲜明。
看到这样的自己她心情糟糕透了,怀疑赫梓言揭开盖头后认不认得出自己?偏生全福夫人和几个丫头都一个劲儿说着吉祥话,书湘强忍着嘴角抽动的**,怕脸上的粉扑簌簌掉下来,上好了妆她连饭也不能吃了,一会儿只能偷吃一点糕点垫吧垫吧五脏庙了。
大太太和二太太忙着在内院里招待来吃喜酒的夫人们,书湘这里不多时几个妹妹也来了,她还当自己是哥哥呢,心里记挂着没出门的妹妹,端坐在那里说自己以后出嫁了帮着相看相看,她情绪不稳定,什么话都说出来了,闹得三姑娘红着脸就跑走了。
宁馥馨笑了笑,突然道:“… …二哥哥就这么离京了,连姐姐成亲都不回来,不知道太太会不会生气?姐姐最是大度人,可别记在心上。”
宁馥雅兀自想着自己日后远嫁的薛家的境况,倒没注意到她们之间的对话,书湘面色微微一僵,她总觉得宁馥馨话里有话,也怕是自己多心了,随口搪塞回去,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指尖。
宁馥馨潜意识里总觉得哥哥离开和宁书湘脱不开干系,却想不通缘故,今日是试探她一下,如今倒没瞧出什么来,略略有些丧气。
她们都走光后,书湘叹了一口气,不多时外头噼里啪啦响起鞭炮声,想来是极为热闹的,她紧张的情绪很快飞回来,忙放下红盖头立起身,屋外喜娘面容满面的进来,扶着她一路走到正厅里。
大太太嫁女儿,哭得一双眼睛核桃儿也似,大老爷看着不像,连连给她使眼色,大太太却不管,接过书湘敬的茶就抱着哭起来,“到婆家事事都要周到,在姑爷跟前切记要乖顺,别拧巴,记住了?”说着忽的放轻了声音,“我嘱咐的没忘记罢?姑爷房里的几个丫头一个也不要留,寻着机会统统打发了,若是你婆婆的人就更不能轻忽了,没有错处创造错处也把那起狐媚子打发出去… …”
这些话大太太几个月来反复念叨,书湘都听出了茧子,其实她是见过赫梓言那两个丫头的,是不是婆婆给的她不知道,不过那两个生得倒果真十分清秀,这么一想,临到这个时候书湘才真正当一回事,只是万一人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她也不能去害人家呀,想来只有等观察观察再做决定了。
杂七杂八交待过一遍,大太太又抽噎着哭起来,书湘听母亲哭自己也难过,眼泪啪嗒啪嗒流下来,大老爷看她们娘儿俩哭得稀里哗啦的,揉了揉眉心拉开了,自己在女儿肩上拍了拍,转头对大太太道:“好了好了,都别哭了,误了吉时却不好。”
喜娘从门边走过来搀新娘,新娘脚沾地就不吉利了,因此上,书湘到了正厅门首上宁书汉就把她背起来往宁府大门口走,一路上铺了红红厚厚的毛毡,仿佛满世界热闹得嘈嘈杂杂。
国公府门首,迎亲的队伍早就到了,赫梓言身着红色喜服骑坐在高头白马上,马儿昂着脖子威风凛凛,是他昔日打仗时的坐骑,不是一般的白马,如今马脖子上扎了个大红花球,周围鞭炮声络绎不绝却吓不到它,怪神气的。
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突然有人拔嗓子大喊一声“新娘出来了!”,宁府门前的小厮就开始大把大把地往围观人群里洒铜钱,迎亲队伍的锣鼓声就没停过,人语喧嚣,赫梓言提了提缰绳,凝眸瞧见了书湘,虽说是盖着盖头,但是看到她被宁书汉安然放进自己身后的八抬花轿里,他心里无端松了一口气。
娶回了家,生生世世,她就是自己的人了。这条路走得辛苦,幸而今后没有什么再能将他们分开。
宁书汉也翻身坐上马,迎亲队伍动起来,书湘不是远嫁,宁家到赫家其实并没有多么遥远的路程,因而没什么颠簸的罪要受。
她在花轿里掀起盖头,整个喜轿都红艳艳一片,书湘咬着下唇,偷偷摸摸把轿帘子挑开一道细缝儿,摇曳的视线里,熟悉的背影跃入眼帘,她心口怦怦直跳,白马上的人似有所觉,慢慢转头向身后的花轿看过去。
只看到轿帘动了动,倒没什么异样,赫梓言撇撇嘴,转过头目视前方。
风轻云淡,一缕一缕柔风拂在面庞上,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兀自启唇笑开来,本就是极为英俊的面容,这样穿街过巷漾着一脸如沐春风的笑靥,眉眼弯弯像含了星子,直叫路边瞧热闹的年轻小姑娘都看痴迷了。
等到了侯府大门首,轿子放下来,喜娘笑盈盈地掀开轿帘子,书湘迟疑了一下,忽的忘记了自己应该怎么做,是要走出去还是——?
没成过亲就是这点吃亏,不熟悉流程,她正发着愣,赫梓言已翻身下马走到轿前。
他弯下腰探了半边身子进去,开口就道:“闹别扭么,我写信怎的不回?”
冷不丁这么一句把书湘吓得一抖,她隔着喜帕什么也看不真切,只知道是赫梓言在眼前,便伸出手在前头空茫茫地摸了摸,他把手放在她能够到的地方,书湘果然摸过去,碰到他的衣角好似安下心了,却仿佛没听见他前头说了什么,小着声儿却急切地问道:“完了完了,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全忘了… …!”
他仰着脖子一叹,将握着的红绸另一端放进她手里,只说了一句“抓着”,因不便在轿子里停留太久,所以很快就退出去了。
赫梓言在外有牵了牵红绸,轿子里的书湘一个激灵,赶忙走出来,那喜娘笑着来搀扶新娘子,门口礼炮声声,书湘一路跨火盆,终于在正堂停下来,她累得吁吁地喘气,手上紧紧抓着红绸,知道另一端在赫梓言手里拽着。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写不到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