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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不用担心。”男子面上的笑容不变,“宫中所有内侍、宫女都由内庭总管调度,我请他给你调令,派你去浅碧山就是。”
“啊?”香仪一双杏眼这会瞪得圆溜溜的,“总管大人也听大人的话?大人您是谁?”
男子却没有答,只问:“姑娘可是真的愿意去?”
香仪赶忙点头,“我当然愿意去!浅碧山那里肯定不像王宫这样呆板烦闷。”
“哈哈哈……”男子闻言大笑。
香仪醒悟,忙低了头,“其实我不是说这里烦闷,我是说浅碧山那里好玩些……不对,我是去侍候清徽君的不是去玩……我是要说王宫里……嗯,王宫里太…太那啥啦,你看风王住在这里,又有这么多的挎着刀剑的侍卫,还有那些见着就要拜的大人们……啊!我也不是说你,我是说……我是说……”吱吱唔唔的,却是越说越乱,头也越垂越低,都快要碰着胸口了,却还是没说出个道理来。
“我明白。”男子显然是不想为难香仪,一脸理解却暗自忍笑的神情,“那就这样定了,回头我去跟内庭总管说这事,只是姑娘能否也应我一宗事?”
“什么事?”香仪忙抬头看向男子,生怕他反悔了。
“姑娘到了浅碧山后,请每月写一封信给风王,就写些清徽君的日常闲事即可。”
男子收敛了笑,面上的神情便带出几分严肃。
香仪又愣了,“为何要写信给风王?而且……我……奴婢是一个侍女,又怎能写信给风王?”
男子看着香仪,目光冷静而端重:“清徽君既是去浅碧山养病,别院的总管自然是每月要向风王禀报清徽君近况的,我跟总管招呼一声,让他每月顺便也将姑娘的信一起送至风王跟前。”
“既然总管大人会禀报清徽君的近况,那为啥还要我写信告诉风王呢?”香仪一听不由疑惑。
男子没有作答,只是重又微笑道:“姑娘写信时,就写姑娘所看所想就是,勿须顾虑其他。”
“喔。”香仪点头,看着男子,心里很奇怪,“大人,您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男子微微一怔,然后移开了目光,越过凌霄花树,越过波光粼粼的池面,遥遥的落在某处。
好一会儿后,香仪才听得他低沉的声音:“风王已让这天下许许多多的人得到了平常的幸福,作为这许许多多中的一人,我亦希望风王能得到平常的幸福。”
呃?香仪听得似懂非懂的。
“更何况……”男子的话到这却是止了。他目光远远的望着,思绪却回到了帝都的那日,名重天下的帝师深夜到访,将爱徒相托。
君子重诺,无论在公在私,他都希望风王的日子能过得舒心。
香仪等了片刻,那男子没有再答,只是回眸望着香仪一笑,微微挥手,示意她可退下了。
两日后,香仪被派往浅碧山,照顾养病的清徽君。
十三、盈盈一水间2
时光总是静悄悄的流逝。
当青莲谢尽,黄叶飘飞,才发现夏天已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微冷的秋天已然到来。
自从久遥离开去往浅碧山后,青州王都的王宫里便显得更加的沉闷安静。
偌大的王宫里,有很多守护的侍卫以及侍候的宫人,但住在王宫里的人却只风王与她的近身侍卫杜康。曾经有朝臣向风王进谏,杜康身为侍卫,怎能宿于王宫,便是宿于王宫亦当往侍卫宿值之所,岂能与王同宿凤影宫。
对于这道谏言,风独影只是冷哼一声:“谁说杜康只是本王的侍卫了。”便不再理会。
对于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群臣颇多猜测:杜康样貌不俗,身强力壮,日夜伴于风王左右,而清徽君却是远在两百里之外,只怕还真不只是侍卫这么简单。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因为你若去质问杜康,他看也不看你一眼便无视而过,更没人敢当面去问风王,而且自风王封国以来,除却这一点外,实在算是一位英明贤达的王者。
论治国之才,风独影自然是不及丰极、宁静远的,虽然当年玉言天对他们八人一视同仁,既教文武之道,亦教治国平天下之策,她却是以武将成名,一统天下后亦一直任武职,不曾掌过政事,所以如何治理国家她甚是生疏,但她有一个优点,便是能聆听群臣的声音。每有需要决策之事,她都会召集群臣商议,听取他们的意见,而她生于民间,长于草莽,深知底层百姓之疾苦,是以做下决断之时多从百姓的角度考虑,其策自然是行之有效。
而说到驾驭群臣,她清楚自己的性格,也知朝臣不比将士非严令重赏即可,所以国相徐史的存在便是不可缺少的。选拔官吏、决断朝政、调节群臣、封荫臣族等等她皆倚重于徐史。
在暴怒的东始修面前徐史也敢谏言,所以其刚正的禀性满朝皆知,而这一年多来,于朝政上敏锐的目光、果敢的决断令群臣信服,其为人开明通达气度泱泱亦令群臣敬服。因此,有他辅佐,风独影无论是治理青州还是统御群臣,都是得心应手事半功倍。至于王者的威信,“白凤凰”的威名普天皆知,无论臣民,皆是崇仰有加。
是以,自风独影到青州以来,主明臣贤,又多利民之举,深受百姓爱戴。
在日复一日的朝政里,风独影每月的十五日都会收到浅碧山送来的禀报。
十月中旬的时候,浅碧山的禀报里夹带了一封信,风独影打开一看,便见纸上笔迹稚嫩,似乎是才习字不久的人写的,一笔一划甚为笨拙,正奇怪时,看到信上的抬头,却是写给自己的。
风王敬启:
奴婢名唤香仪,原是闻音阁的侍女,后来一位大人让我来浅碧山照顾清徽君,所以奴婢现在是浅碧山别院照顾清徽君起居的侍女。
奴婢虽然小时有跟着爷爷读过几天书,但也就是看着书能认得几个字,都没怎么动过笔,这写信更是头一遭,因此奴婢的字不好看。啊,对了,风王看过清徽君写的字吗?奴婢前些天有看到,他的字可好看了,以后奴婢会向清徽君学的,下回写信的时候一定会写好看一点的。
其实来之前,那位大人要求奴婢每月写一封信上呈风王,可奴婢来这都好几个月了,却一直没有写。这绝不是奴婢偷懒,说话不算数,而是因为奴婢到了浅碧山后,看到清徽君每日依旧是醉酒沉睡,和在王宫一样很是不开心,而且还常做恶梦,每次梦中醒来都悲伤落泪,奴婢看着都很揪心,风王看到了肯定更加忧心。 奴婢小时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叫“君忧臣死”,奴婢猜那意思就是说“君王忧伤了,臣子就得死”,奴婢可不愿意让那些大臣们都寻死呀,而且让香仪来浅碧山照顾清徽君的大人是个好人,奴婢更不能让他死,所以奴婢就没有写信。
这月的初五,一大早的,清徽君连早胳都没用便又喝酒了,空着肚子喝酒伤身,更何况清徽君有病在身,更不宜喝酒,可是别院里上至总管下至奴婢,都劝说无效。这天早上,眼见着清徽君一口气便喝下了半坛酒,奴婢与总管正着急时,忽然别院外传来一阵歌声,清徽君抱在怀里的酒坛便“砰!”的掉碎了在地上,然后他就愣愣的站着,凝神听那歌声,紧接着他猛地便往外跑去,奴婢和总管赶忙领人追了出去。
清徽君一路循着歌声往山中走去,似乎是想找到那唱歌的人,奴婢与总管虽然奇怪,但也只能跟着。后来走了半刻钟的样子,终于是找着了唱歌的人,是一群捡柴的孩子,都是八、九岁的样子,一边捡柴一边唱歌,声音清脆,歌声童稚动听。
清徽君站在树下,听着那些孩子们童稚的歌声,听着听着,竟然就哭了。奴婢常见喝醉了后的清徽君很悲伤的哭,可这一回的哭却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奴婢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清徽君看着那些孩子的目光似乎很开心又似乎很悲伤。
那些孩子后来看到我们,便停止了唱歌。清徽君走过去,问他们这歌是谁教的。 孩子们回答说,是山中穿着白衣服会飞的神仙教的。
清徽君听了后,先是疑惑,而后又似乎是明白了。他后来对孩子们说,我帮你们捡柴,你们就唱这歌给我听,以作回报如何?孩子们都应承了。于是那一上午,清徽君一直跟着那些孩子们,帮他们捡完了柴,又陪他们捡野菌,直到午时孩子们下山回家了,他也一直目送着。
后来回到别院,清徽君一整天都显得神思恍惚,不吃不喝的,总管和奴婢都很焦急。
只是,到了第二日,清徽君竟是没有要酒喝,虽则还有些恍神,但饭时吃饭,茶时喝茶。而且从那天起,一直到今日,都九天过去了,可是清徽君都没有喝一滴酒!风王,我已经把别院里的酒全部藏起来了,保证清徽君以后想起来要喝也找不着!
现在清徽君每日里睡觉多了,而且不怎么做恶梦了,也不再只是呆在别院里,每天都去山中走走,有时候在书房里看书画画,还教别院里的侍从煮茶、品茶,前天还吹了一回笛子,可是好听了,只是他偶尔还会坐在一处发呆,也不知是想些什么,但比之从前已是大大不同。昨日大夫来看时说他的气色好多了,所以奴婢今日赶紧了写信向风王您禀告。
还有啊,这几天清徽君爱去山中走走,奴婢猜他是想找那个穿白衣服会飞的神仙,但一直没有遇到。不过孩子们唱的那首歌清徽君也会唱,那天回了别院后,奴婢就听清徽君在哼着,这几天他一坐着发呆就会无意识的哼唱,听得多了,奴婢便记下了。
那首歌是这样的:
箨兮箨兮,风吹其女。叔兮伯兮!倡于和女。
箨兮箨兮,风漂其女。叔兮伯兮!倡于要女。
奴婢听着那曲调,甚为简单,像是童谣,可奴婢小时候却没有听过啊。风王听过吗?
嗯,奴婢要向风王禀报的就是这些。
清徽君一日日好起来,奴婢祝愿风王安康无忧。
奴婢香仪跪呈
风独影看着信,呆坐许久后,她长长舒一口气,将信搁下,起身走至窗前。
推开窗门,展目望去,越过宫墙,远处是碧空如洗,白云飘浮,令人看着便心旷神怡。不自觉的,她唇角浮一抹淡笑。
送久遥前往浅碧山休养,倒不完全是托词,久罗山上受的伤虽是愈合了,可他自到青州后便一直酒不离口,又饮食不定,忧心伤神,身体已不大好。
浅碧山里,日对青山碧空,看旷野无垠,夜对朗月繁星,听虫鸟清歌,于生长高山深林里的他来说,自然是比困于宫墙之内要好。如今从信上看来,想已是在慢慢好转,许不久后,帝都里那个潇洒的狂生,东溟海中那个破水而出披着一身金光有若天神的人,俱将复来,只是心境……
想至此,心头轻叹一声。
她能做的,是保他命无危身安健。余者,她无能为力。
若有朝一日,他能放开仇恨,放下悲伤,从此海阔天空,云淡风清,她自当成会。
站立片刻,她转头问立在一旁的杜康,“国相今日可在宫中?”
“这个时辰,应该是在撷英阁那边处理政事。”杜康答道。
“喔。”风独影微微颔首,然后道,“你让人将前些日帝都送来的茶“碧青萝”给国相送一壶过去。”
“是。”杜康应道,正要转身吩咐下去,风独影却又唤住他,“不,还是你亲自送过去吧。”
杜康微愣,目光瞬过案上的信,随即点头,“好。”
十三、盈盈一水间3
此后,每月收到浅碧山的禀报的同时都能收到香仪的信,说的都是些日常小事。
比如今日下雪,清徽君堆了个雪人,用红萝卜做鼻子可好玩了:今日天寒,清徽君去河边敲开冰面抓了几条鱼,煮出的鱼汤鲜美无比;今日梅花开了,清徽君领着大家在梅花树下烤鹿肉,又饮酒弹唱颇为开心:开春了,清徽君亲手稼接了一株桃花……等等皆是禀报上不会写的,在香仪的笔下却是郑重其事的禀告着,而且言语稚气直白,往往令人看着会心一笑。
日子就在繁忙的朝政与浅碧山的禀报里慢慢渡过,当冰雪消融,寒梅谢去,便春风拂原,柳绿花红。
元鼎六年的四月中,香仪的信又如期而至。这半年来,风独影已养成了先看信再看禀报的习惯,这次也不例外的先拆开了信。
通过大半年的练习,香仪的字已日趋工整纤秀,与当初的稚拙已不可同日而语。
风王敬启:
上月给您写的信里,奴婢告诉您清徽君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