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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叹息中充满了悲悯,王敢的火气和悲伤奇迹般就消失了大半,那温柔的目光似乎能治愈一切似的。什么也没有解释,只看这目光,王敢就莫名相信,有这样眼神的人一定不会做恶事。
他诺诺道:“老臣也不是怀疑陛下,只是想问问,如今京都收回了,他们要回来,百姓要回家!陛下您什么时候让他们回家?”
赵如意皱皱眉头,安慰他道:“国公放心,朕已经命人安排百姓回迁事宜,京都房屋规划不好,历年都有火患,正好趁此机会重新规划一番,朕会在三个月内将百姓都迁回来,国公可以等天明去街上看看,哪里房子要建、哪里房子需拆,都已经画好线了。”
“哦……好、好吧!”
“夜深了,朕让侍卫送国公回去。”
“谢陛下,那……老臣就告退了!”王敢眼前似乎总闪烁着那双悲悯的眼神,怔怔站起,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阿如隔着纱帘,凝视着王敢白发苍苍的身影,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赵如意带点邪恶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觉得他是好人,我是坏人,是不是?”
阿如转过身抱住他,将头贴在赵如意胸口上,静静的听他心跳声,闭上了眼睛。好人也罢,坏人也罢,他就是他。
赵如意的声音如同梦幻:“这个世界如果都是好人,那大苑就完了!你不明白,阿如,你不会明白,总得有人做恶人的!”
“有些事必须要做,我不做,就得留着她去做!”他呵呵的笑起来:“所以,我要抓紧时间,把事情都做了!”
赵如意突然大声道:“宣显亲王进来吧!”
第 76 章
4. 远景
王庶握着拳头走进武英殿,他重伤未愈,所以面色十分苍白。
“臣参见陛下。”王庶艰难的屈起他中了两箭一刀的腿,血立即便渗了出来,神色却一片平静。帘子里面是他的妹妹,十七妹!但是在他最辉煌显赫的时候,他对这个妹妹,甚至还没有一个身边的宫人更关注。兄弟姐妹那么多,早就不稀罕了!他是皇长子,原本就不必对一个充容生的皇女假以辞色的。
风水轮回,谁知昔日不起眼的皇妹,此刻却可以轻易决定他的命运。
“显亲王,你起来吧。”帘子里面的声音似乎也有着许多感慨。
“谢陛下。”王庶俯首一礼,才缓慢站起,在武英殿的青砖上留下一个鲜红的血印子。
“显亲王,朕给你看一样东西。”不等他说出来意,帘子里已经先开了口。
王庶并没有做出吃惊的表情,只见一个美丽异常的男子从帘子后面出来,走到他面前,双手捧着几卷黄绢,端端正正的向他看来。
王庶早就听过这个出奇美丽的男子,他叫赵如意,一个一听就不高贵的名字,但是这么个不高贵的人,现在却凌驾于一品大臣之上。
在围困京都最初,皇上忙于战事,他也消停的很。后来京都战局基本稳定城围困姿态,皇上一时收拾不了敌人,便在保证困住敌人的前提下,依照相国萧瑟在西北战后地区实行新政取得的经验成效,开始向南方九州推行新政。南方新政的实施者,皇帝选了现在她的第一亲信,便是这个赵如意。
于是赵如意人没有离开京都左近,却经常穿着锦缎绫罗、乘着王公才能乘坐的车轿,来往于集市和大臣身边。凡是南部九州的官员、哪怕是二品州牧,他一声招呼就叫来了。哪一个人推行新政不利,他同样一声招呼就能免职、拿问,甚至暗杀。
他率先强制在南方九州更改官制和田亩制度。
官制和田亩制度是革新中最容易得罪人的两处、同时也是涉及人最多、最容易收到好处的两处。这个赵如意视财如命、对贿赂来者不拒,甚至主动提出价码,搜刮了大量的钱财。但是这个阴损的人拿人钱财,却不真的替人办事,反而对能拿出更多钱的人更尽力去搜刮。
所以,此人在南方九州官商中的名声极坏。却也有一部分官员依附于他,形成了一个党派,朝中对他不满的官员私下称之为‘内党’。
不知多少吃了大亏的豪门的官员想把他拉下马,不过自己行贿之事却无法张口,何况此人确实是在大力推行新政,手段或许有问题,目的却没有问题,以他现在圣眷之隆,没有抓到大把柄是很难扳倒的。
他采用这般什么也不顾的手段果然取得了莫大的结果,赵如意主持的南方九州革新的速度和成效,比西北的相国萧瑟还更快更好。
要知道,南方九州和西北情形大不相同。西北经过战火,世家豪门死的死散的散、田地房舍烧的烧荒的荒,人人都没头苍蝇一般等着盼着有人主持大局。相国大人一来,将田地统一收归官府,重新丈量了再按照百姓能提供出的证据归还。以往大量虚假瞒报的田地都浮出水面,成了官田,再发放给农户耕种,一切进行的都十分顺利。
而南方两百多年未经战乱,土地兼并情况严重,没到万不得已,世家豪门怎么肯将口中的利益吐出来?那南方本来是青瞳和萧瑟预计了革新中最困难地方、青瞳甚至要用京都失守来给南方世家压力。此刻被赵如意阴招阳招一起来,居然能比萧瑟做的更快,简直可称为奇迹。
在王庶受到的帝王教育观念中,这是异才,汉武帝时期的张汤、武则天时期的周兴、来俊臣都属于这等异才。这类人名声极坏、能依靠的唯有君王,失去宠幸则万劫不复,所以他们才是世界上最忠心不二的人,异才是只掌握在帝王手中的暗器,关键时刻可成大用。
从这一点上,别人说皇帝为色所迷、所以重用奸佞,他倒不这么看。像赵如意这般美色,喜欢他一点也不奇怪,但是沉溺重用则未必了,或许只是帝王手段中的一种。毕竟南方推行新政这件事如果不用赵如意,而是换成王敢、换成武本善、换成孙嘉、换成他王庶,任何一个人去办,别说像赵如意取得这么大成效了,恐怕只能搅成一团糟。
知人善用,这不正是帝王之术吗?王庶心中暗叹,昔日那个皇妹、如今已经是个成熟的政客了。他心中再也不存不切实际的希望,喜爱美色、热血沸腾、重视亲情,如果皇帝是这样的人,他还或许有生存的希望,但是一个成熟的政客,是绝对不会留下他这样的隐患的。
大概今晚,就是自己生命的终结了吧——王庶想清楚这一点,奇怪的是,他此刻心中竟然一点也不愤懑慌乱。昔日刚刚流放流流州的时候,他还未必会死,心头的愤懑和绝望却那般煎熬,让他夜夜难眠。现在没有希望了,他倒能如此平静。
回顾此生、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只要能做的他也都做了,还有什么遗憾?王庶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心头一片祥和。
赵如意捧着黄绢,来到王庶身旁便站住不动,上下打量着王庶,神情间没有丝毫畏惧一个亲王的表示。
王庶淡淡的笑,静静的由着他打量,却没有回视。
这一刻,他不卑不亢、气度雍容、沉静如水、内敛如山。
男子的美除了相貌,还有让人说不出却能明确感觉到的一股气势。王庶血统带来的天生高贵,一下子就将繁花一般美丽的赵如意给比下去了。
赵如意垂下眼帘,羽毛一般的睫毛顿时隐藏住了他的眼神,他双手举过头顶,将黄绢放在王庶手上,又搬过一把椅子:“殿下请。”躬身深深一礼,便退回帘子后面。
回到帘子后面,赵如意双手握的紧紧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杀了他!这个人是如此气势惊人,是如此具有威胁,所以,必须杀了他!”
王庶心中一片空明,坐下来,仔细看起手中的黄绢。上面的字迹很熟悉,确实是十七妹的笔迹。并不是说他熟悉青瞳的字迹,他熟悉的是昔日那个对手,太子的字迹,至于这个十三岁后,就不再和他同室求学的十七妹的笔迹是什么样,他根本没有注意过。但他的母亲德妃利用太子的字迹,骗的青瞳母亲自杀,此事过后他就记住了,当今皇上和太子的笔迹是一模一样的。
第一封黄绢是作战计划,说的是关中战役,怎么和西瞻二十万联军作战,什么时候把握什么分寸,用哪一员战将,都写得清清楚楚。
第二封黄绢也是作战计划,说的却是万一京都围敌计划失败,让西瞻军进入南部九州,该怎么处理,同样将一切计划的十分详细。
要照从前王庶学了一肚皮兵法的时候,他可能对此颇有微词,因为这所有的计划看上去都有漏洞。每一个自认为熟悉兵法的人,在看到一个计划的时候,总会提出如果敌人这样,如果敌人那样,这个计划就不能行的通了。比如青瞳制定京都诱敌的计划,就可以说如果敌人绕道北上,不去京都,你一番调度岂不是正好给敌人让路?这天下间万事都有补救方法,也都有克制的办法,让你用嘴说总能说的周详紧密,这也就是赵奢谈论兵法的时候,怎么也说不过赵括的原因。
但实际上,纸上谈兵的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便是他们这个如果,是建立在敌人知道他们计划和虚实的基础上的,也是建立在敌人能敏捷的抓住机会,不犯任何错误的基础上的。
以前,王庶也会是如果中的一员,但现在,真实的战争已经教会了他。战争中几乎没有不犯错误的一方,在实力不会差别太悬殊的时候,谁犯的错误少,谁就会取得胜利。谁能抓住敌人的错误,谁就能以少胜多。
所以这两封黄绢拿在他的手中,他非常明白它们的分量。按照这样的部署,如果不犯错误,就会立于必胜之地,犯了小错误,也一样胜算很大。而其中所选择的战将,必是经过深刻了解,认为能将战略最好贯彻的将领吧。
他深吸一口气,闭目消化一下,在心中和自己的设想印证。然后才拿起第三封黄绢。
这一封则是改革方略,详细标明先后顺序,和预期会遇到的困难及解决方法。
下一封是已经实施改革的部分,和已经取得的成效,以及预期会取得的成效。
王庶看的激动不已,他看到,国家已经开始复苏,一切都已经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大苑正向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
最后一封是展望,未来国家富强之后,对待四夷诸国的态度,对待士农工商的政策等等。
这些主意多半出自萧瑟,着眼十分远,有些条款甚至要三十年、五十年之后才能看出成果,却每一条都十分重要。
慢慢看着,王庶脸上渐渐露出了然的神色。这都是机密,都是只应该皇帝和最少数参政大臣才知道国策,没有任何必要给他看,以他这个藩王的身份想知道,就等同于问鼎,鼎有多重和一个没有野心篡位的人是毫无关系的。
给他看,那是对他的尊重。同时也是交代,让他放心的去死,让他提前看到,这个国家在他死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表明皇帝不会让他活着,但皇帝十分尊重他。
王庶嘴边渐渐扯起一个淡淡的笑。他轻声道:“大苑能变成这样,真好!”
他离开椅子,俯下身,道:“如能这样,臣此生了无遗憾——臣,衷心感谢陛下!”
第 77 章
5. 王敢
这声音如此沉稳,没有丝毫颤抖,倒让帘子后面的赵如意颤抖了一下。他何尝不尊重这个打进京都的九殿下?何尝愿意杀了他?但王敢他容得,花笺他容得,姚有德他容得,但是这个九殿下,实在容不得!
怪就怪你太有本事,怪就怪你身份太高贵,怪就怪你威胁实在太大!
他咬着牙,抓起酒杯。摔杯为号,只要听到脆响,武英殿上就会闪出血光。
突然,他的手被一只纤细的手紧紧抓住,阿如闪烁着求恳的目光紧盯着他,用力摇头。
赵如意小范围甩了一下她的手,殿内垂着的是纱帘,那层轻纱让人不能看清里面人的面容,但却能看到轮廓,如果他和‘女皇’大力拉扯,立即就会惹人怀疑了。
他的目光变得尖利,用指甲狠狠掐了阿如手臂一下。
阿如吃疼,双眉蹙在一起,却仍旧不放手。
这么长时间,等待中的事情没有发生,王庶略微奇怪,他想了想,道:“陛下,臣有一事想问陛下,臣去了之后,西北军的兄弟,陛下会如何对待?”
赵如意瞪了阿如一眼,才道:“西北军是大苑的西北军,也是朕的西北军,显亲王你放心,西北军绝不会因你得咎。”
王庶微笑:“如此,臣就放心去了。”
他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