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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二楼的花魁淡淡地扫我一眼。
老鸨被掐了人中后醒转,立即颤巍巍爬起,深情地朝我望来,“花魁今夜就归顾……”
“六百两。”不远处有人淡淡道。
老鸨一句话没说话,再次翻了白眼,倒下去了。厅里所有人同时抽着冷气转了目光,我亦随众人望去,他娘舅诶,出价的不是别人,正是晏濯香这厮!
“花魁今夜……”老鸨被人扶起后,攀着桌缘爬起了半个头。
我啪地打开扇子,沉着嗓子道:“七百两!”
“八百两。”晏濯香淡定地品酒喊价。
“一千两!”我愤然一脚踏上凳子。
“一千五百两。”晏濯香搁下酒杯,向我望来,浅笑,“顾大人需量力而行。”
我心中的火焰腾地上来,我顾浅墨在青楼向来挥金如土,居然有人挑战我的尊严!
我扯下腰间佩玉,带着穗子晃在空中,摇着扇子道:“此物乃是昆仑绝顶美玉,价值十个醉仙楼不止,黄金有价玉无价,无价之玉赠给玉生烟姑娘,正是美玉配美人,不知玉姑娘意下如何?”
我手里垂下的美玉在灯火下流动着梦幻一般的色泽,老鸨尚未爬起来又直挺挺倒下去,人事不省。
花魁玉生烟款款下楼,香风顿起。在众人的注视中,美人一步步向我走来,眼波一分分流转,我手里的酒杯都快握不住了,小兰泪奔而去。
“玉生烟见过大人!”花魁娘子对着我盈盈一拜,嗓音动听之极。我笑弯了眼,忙一步上前将美人扶起,拉着她的小手坐到身边。对面谢沉砚看着我,表情难以揣度。
我打着扇子,瞥了一眼到晏濯香身上,此人宠辱不惊,得失淡然,心上人被抢也不见沮丧悲愁,不过我揣测,或许人家心中悲愁只不表露出来罢了,如此一想,我便甚感快慰。
“顾大人果然名不虚传。”花魁娘子笑着为我斟酒,一颦一笑都极尽风情。
我摸着美人的小手,笑眯眯问:“什么名,什么不虚传?”
玉生烟抽回自己的手,端酒到我嘴边,一边喂给我喝一边笑道:“顾大人青楼美名万人传。”
朝堂里我有的是臭名,在青楼有美名传,也是不错的。我喜滋滋握住美人的柔荑,“本官还有美名?”
美人冲我一笑,“顾大人一掷千金,一世风流,长安的纨绔子弟没人及得上,大人尽管断袖,却也恋红颜,博爱如斯,怎不叫人钦佩!”
我捏着酒杯,左思右想,思量不来这是怎样一种美名。对面谢沉砚被一口酒给呛住,低声咳嗽。
“对了,美人陪酒,可不能冷落了谢公子。”我将美人介绍给谢沉砚。
花魁就是花魁,得了我的授意后,款款坐到谢沉砚身边,柔情似水,极尽缠绵。对本官,这玉生烟可没这么热情,摸个小手都要抽回去。我心里有点不是味。
谢沉砚不得已被灌了几杯酒,脸颊略有酒晕,我瞧着煞是好看。
“在下不能……”谢沉砚眼中已有醉意,推开花魁手里的酒杯,扶着桌缘要起身。玉生烟将他拽回来,身体一转,便倒进谢沉砚怀里去了。
“噗!”我一口酒水喷了出来。
玉生烟搂着谢沉砚脖子,笑容妩媚,“谢公子醉了,可要歇息?”
谢沉砚起身不得,忙推道:“时辰不早,在下告辞!”
“我送谢公子回房歇息吧。”玉生烟身体灵活,从谢沉砚大腿上下来后,半扶半拉地,就拐了谢沉砚上楼。谢沉砚半醉半醒,拽着楼梯扶手要下楼,急道:“姑娘请放手!”
几个丫头帮着玉生烟把谢沉砚给拉上了楼,进了卧房。
我手里的酒杯“嘭”的一声落地,这才惊醒了我,我一个激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小兰嗔怒着蹭到我身边,捡起地上的酒杯,“这下好了,顾大人竹篮打水一场空,美玉赠美人,美人却另寻了他欢。”
我肚子里的酒劲也上来了,只觉得头有些发晕,发晕中似乎看到了远处晏濯香玩味的目光。我懒得理会,一把扯过小兰,问道:“怎么回事?你家花魁怎么跟别人跑了?”
小兰落井下石道:“哼,谁让顾大人长得太女相,没有人家谢公子有男子气概呢!”
我打开折扇胡乱扇了几下,又灌了一杯酒,蹭地站起来,转身便上楼。
“顾大人,你到哪里去?”小兰在后面跺脚,“没有花魁,还有人家嘛!”
上楼后,有几个丫头来阻拦,我虽醉意熏熏,脚上功夫却未落下,当下施展凌波微步,绕开了所有人的阻挡。花魁房门被上了闩,我提起一口气,一脚踹去,绣门喀喇一声倒向一边。
闯入春闺后,一眼便瞧见扭作一团的两人,谢沉砚与花魁拉拉扯扯中早丢了外袍,连内服都被扯去了大半,衣襟大开……
我瞄了一眼,只觉鼻中一热,有股热流汹涌而来。我忙一把捂住鼻子,气愤道:“休得无礼!”
将谢沉砚推到榻上后,玉生烟回眸看我,笑着,“顾大人的意思是,三个人一起?”
“什么?”我不由自主朝着某个极度下流的方向想去。
玉生烟起身到我跟前,在我神游的空当,往我腰上一拍,我一个不妨,几步前跌,栽头倒向床榻,正将一个即将奋力爬起的身体撞了回去。
“原来顾大人是这么个意思。”玉生烟暧昧地笑着,“那生烟就借个地方,顾大人好生断着,我不打搅了!”
我头晕眼花,却也爬不起来,迷蒙朦胧中,抱着一个厚实的身体滚到了一边。
毁人清誉,举手之劳
漆黑的夜过去后,微明的天光薄薄透过纱窗。身边有人动了动,僵硬了刹那后,一个反应过激的动作将我掀得险些落了地。我缓缓翻了身,滚回柔软的床中央,习惯性动作揽过手臂,抱住了一个什么物事,半趴着满足地继续睡去。
我再度被掀翻,四爪朝天,我闭着眼皱了皱眉,揽着什么物事的手臂带了过来,一拉,一扯,一个重物迎面扑来,风声飒飒。
我忍着困意,极为勉强地启开了眼睛一条缝……再启开一些……
这一定是做梦,我又闭上眼睛,接着睡觉。
身体上方的人影挣扎着,似乎打算从我魔爪中逃脱。为了好生睡觉不被打搅,我将人影的手臂一甩,这下该安生了罢。
风声再起,愈发摧枯拉朽,一个颇重的身体完全趴到了我身上,额头碰额头,嘴唇碰嘴唇……
嘴唇?嘴唇!
我两眼圆睁,贴着我的人影在我险些聚不起光的眸子里勉强聚成了个人像,宿醉头疼中,我脑子略有迟钝,静静辨认着这人。
人像连忙抬起头,看我的一眼中极为震惊,愧悔,惶恐,自责,薄怒,“顾、顾侍郎……”
“谢御史?”我努力看清面前的人,在看清的一瞬间,脑子里一炸。
连累人家跟我一起断袖,这可万万使不得。我撑着床打算坐起身来再作计较,尚处在震惊中的谢沉砚见我有所动,也转了转头,结果,这一抬,一转,两颗脑袋再碰一处,而且更严重的是,一个微微错开的角度后,鼻子下的两张嘴也咬到了一处,比方才还准些。
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边,稍稍的停顿后,一个略低的嗓音道:“已是上朝的时辰了,濯香可替为告假。”说完,一点停顿也没有,脚步声转了出去。
我脑子里一团糨糊,赶紧扭头错开角度,毁人声誉当真罪该万死。
谢沉砚红着脸爬下了床,似乎再不敢跟我呆一张床上。方落地,又歪着坐了回来,拿手揉着额角。
“宿醉,头疼难免……”我也将自己挪开了一些,没话找话,低头,蓦然瞧见自己衣襟上点点血迹,研究了一番,最后确定是昨夜没捂住的鼻血。
谢沉砚不答话,勉强起身到了桌边,倒了杯茶喝。我瞧他背影,实在不敢确定此人会在哪个时候爆发,哪个时候参我一本。还是趁着各自沉默无言的大好时辰溜之大吉的好。
我悄寂无声地下了床,不动声色不声不响不言不语蹭到了门边。
“顾侍郎去哪里?”
“那个,回、回府……”我依着门边,不敢转身,小心翼翼道。
“……我也回府更衣,该上朝了。”谢沉砚从桌边摇摇晃晃起身,越过我,径直往外走。
我瞧他走一步稳两步歪三步倒,赶紧跑上前扶了一把。
我下楼向老鸨租用两顶轿子,秀娘瞅我再瞅谢沉砚,一咧嘴,道:“咱替顾大人省点钱,一顶轿子,够用。”
一顶轿子抬着我和谢沉砚回了侍郎府。
在轿子里时,我怕再撞着谢沉砚,便一个人趴在一边,一路又睡着了。到府时,我还没醒。被人扶出轿子时,我方掀了一点眼皮。
“这一夜,又是去哪里喝酒了?”梅念远一边扶着我一边命人扶着谢沉砚,对我说话的语气颇为清淡。
我半倚在他身上,嘴角一翘,“醉仙楼。”
没走几步,脚下被台阶绊了一下,即将跪地,梅念远伸手将我扯了回来,低头忽然瞧见我腰间少了样东西,“大人的玉呢?”
我咧嘴,“美玉赠了美人。”
梅念远手上一松,我软绵绵便要萎顿于地,又被他一把扯了回来。他愕然道:“送了人?”
“送了花魁。”我脚步依旧发软,不靠着人,完全没法迈步,梅念远停了,我便也随着停了。
他盯了我许久,我脑子里一团糨糊,却也有几分清醒,冲他微微笑,“总管……”
梅念远什么话也没说,送我到卧房。我被放到床上后,沾着枕头便觉浑身轻松,睡自个床上舒坦多了,满意地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谢沉砚,便撑着眼皮,吩咐梅念远道:“留谢大人在府上解酒,待我醒了再放他回去,切记了。”
“你睡吧。”梅念远在床边道。
我闭上眼一分分陷入沉睡中,没有听见有脚步声出门,知道梅念远还没走,却也没力气再说话了。
一觉醒来,日头西斜。我素来饮酒成习惯,烂醉如泥也好,宿醉也好,睡一觉就好,也不用什么解酒醒酒汤。这一点,梅念远清楚得很,我醉了不吐不发酒疯,给府中老小减了不少负担。
就是醒来后,脚步有些虚浮,眼神也不大好,出房便撞了梅念远。
“谢大人可还在?”我捂着额头,问道。
“在客厅。”梅念远让路到一旁。
我才走了一步,他又道:“大人前襟上是什么?”
“鼻血。”我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这么出去不妥,“给我换身袍子。”
赶到前厅时,门口站了一排的人,我心脏扑通一声,又发生什么事了么?
梅念远在我后边解释道:“男宠公子们得知这位是隔三岔五朝堂上弹劾大人的御史,都赶来亲眼瞧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