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不二碗,珍馐

睡客厅的楼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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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天阔跟随唐婉进了唐门所在的不老峰,唐天引安排他在唐门总堂“观澜宫”旁边的“望岚阁”中住下,楚天阔虽说是来探查义父身死之真相,虽然唐门无意直陈个中误解,但似乎也不愿加害楚天阔,因此楚天阔也就暂时在“望岚阁”中住下来,等待与唐天引对决的时候的到来。

    晚间有人送来饭菜,有肉有菜,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胜在鲜美可口,楚天阔揣测可能是唐门自种自收的粮食吧,风卷残云般把食物一扫而光,很快就有唐门仆役来把餐盘收回。楚天阔无事可做,只能对窗远眺,西面的窗口可以看到“观澜宫”的侧面,这才发现“观澜宫”的纵深很长,在唐天引坐镇的那处厅堂之后,还有一排石楼,一直蔓延到与山壁接壤,应该是门主一家的住所,唐婉应该也在那里面吧。

    此时夜幕已降,此处地势颇高,可以看到天幕上闪烁的繁星,如此良辰美景,真当浮一大白啊。楚天阔还想着能喝一口酒,但客房中并无酒水,想让唐门仆役送酒来,又怕失了礼数,而且不知道会不会犯了唐门什么禁忌,遂作罢了。

    正打算盘腿打坐,突然听到阁楼底下有人走近,脚步轻灵,楚天阔走到窗口向下探头,发现身着鹅黄衣衫的唐婉站在门前的灯光之下,看见楚天阔就说:“楚兄,怕你无聊,我来领你走走这山城。”

    楚天阔微微一笑,说:“有劳了,我也正有此意,但怕一人在外面走会被人当做陌生人围起来打,所以不敢出门。”说完,纵身一跃,飞下楼来。

    唐婉笑笑说:“眼下全城都知道你楚大侠到唐门来了,没有得到门主之令,他们不敢对你怎样的。”

    楚天阔说:“总归怕有些麻烦,不好再给你添麻烦了,对了,唐姑娘,你伤势如何。”

    唐婉引着楚天阔朝下山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好多了,服用了一些药丸,没什么大碍。”

    “你们行走江湖,都不带唐门的‘九元还神丸’在身上的吗?江湖险恶,带些药防身也是有用的,这样才不会让伤势恶化。”

    唐婉略微犹豫了一下,说:“我的药丢了。”

    “丢了?不可能,你们练轻功的人,身上掉了什么东西,还不马上就知道。”楚天阔顿了一下,惊呼道:“莫非你是有意不服药疗伤?为什么?”

    唐婉嗔道:“丢了就是丢了,哪那么多为什么?”

    “你也不想留在南宫府等薛神医诊断,你是故意要带伤回家,你要让唐门看到你的伤势,激起他同仇敌忾之心,共抗混元教,唐姑娘,你这是何苦呢?可能伤势恶化会要了你的命。”

    唐婉撇撇嘴说:“我自有分寸。”

    “身体发肤得自天道,授自父母,岂能自甘损伤?如此作为,上愧对天道,下伤害父母,真不应该。”

    唐婉噗嗤一笑,说:“你说话跟我爹一样。”说完,捧腹大笑起来。

    楚天阔从没见唐婉笑得这么开心,不禁也为自己的迂腐而不好意思起来,不由得也尴尬地笑笑。

    谈笑间,两人走到了半道上一间酒馆外,唐婉率身而入,直上二楼,楚天阔赶忙跟上,原来酒馆二楼上是个凉台,可以凭栏眺望城堡内外和山中夜景,实在是个佳处。凉台上有七八张桌子,只坐了一半客人,唐婉挑了一张桌子,两人相对而坐。

    凉台上其他的唐门中人,似乎没看见唐婉似的,自顾聊自己的事。不多时,一个掌柜模样的老者就上来招呼唐婉:“大小姐,怎地有雅兴来光顾小店啊。”

    “寿叔,府里来客人了,我带客人四处转转,这不走到这里歇歇脚。”

    寿叔转向楚天阔,拱手道:“这一定是楚少侠了,小老唐天寿。”原来也是天字辈的老者,无怪乎唐婉要称之为叔。

    楚天阔连忙抱拳回礼说:“晚辈楚天阔,见过前辈。”

    唐天寿说:“今日得蒙大小姐和楚少侠光临,不胜荣幸,我这就下去给你们张罗点酒菜,请稍待。”

    唐婉笑着对楚天阔说:“你有口福了,寿叔我们唐门的第一名厨,连我爹都不能让寿叔轻易下厨,今日他肯为你破例,可见你的面子有多大。”

    楚天阔连忙站起:“晚辈惶恐,不敢劳烦前辈。”

    唐天寿笑道:“唐门百来年才有你这样的客人进来,地主之谊我们唐门还是要尽的,两位稍待。”说完,不顾楚天阔劝阻,就退身往楼下而去。

    楚天阔悻悻坐下,唐婉倒是十分开心,说:“你别不知好歹,寿叔是一番好意,而且他的手艺堪称天下第一,就冲这手艺,也不枉你来一趟唐门。”楚天阔听得唐婉说的如此超拔,倒也想见识见识这天下第一厨艺的人张罗出什么菜肴出来。

    楚天阔问道:“真的就连唐掌门要他亲自下厨都不容易?”

    唐婉说:“这是寿叔的规矩,他说就算再美味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的,所以他定下一年只掌厨十八次的规矩,每次一个菜,在此数之外,只有奶奶开口寿叔才会下厨。”

    “奶奶?唐门还有个唐老太太?”楚天阔惊奇的问。

    唐婉似乎自知失言,赶紧掩饰过去:“唐门有个老太太有什么奇怪,老太太多了去了,城里的老人,大多是我的祖辈,我都叫奶奶。”

    楚天阔看唐婉似乎不愿意多谈,哦了一声就过去了。

    不多时,唐天寿端着一个盘子就上来了,人未至香气已经弥漫过来了,楚天阔忍不住长吸一口气,就连凉台上其他客人都骚动不安,似乎久未曾闻此气味了,但没人赶叫嚣这也来一份。少顷,唐天寿来到桌旁,把盘子放下,却只见两碗面条和两碗茶,唐天寿一一把东西放上桌子,一人一份,然后就说:“请慢用。”说完就退了下去。

    楚天阔闻了闻碗中冒起的热气,鲜香无比,让人食指大动,楚天阔看了一下,不外乎是一碗阳春面,面上搁着葱丝蘑菇,像这样的面条在外面任何小店吃都要不了五个铜板,但楚天阔从没闻过如此香气四溢的阳春面。

    唐婉说:“因为正餐时间已过,所以寿叔只是下了两碗面条,如果你赶上正餐时候,说不定能吃到更多,不过你不要小看这碗汤面,里面大有乾坤,这面叫‘膳祖面’,这汤叫‘伊尹汤’,膳祖、伊尹都是古代名厨,而两种佳肴都是寿叔从他们的遗世秘方中学来的,因此就以他们的名字来命名。最后这碗面,我们管它叫‘不二碗’,你先尝尝,一会我再跟你详说里面的乾坤。”

    楚天阔早就食指大动,此刻听唐婉说可以吃了,忙插入筷子厚厚得夹了一筷子面就要往嘴里送,突然听到唐婉轻咳一声,楚天阔停嘴,抬头望去,只见唐婉叹口气说:“先喝汤。”

    楚天阔大感不好意思,忙端起碗呡了一口面汤,只觉汤水入口顺滑,浓香四溢,有一股说不出的鲜味,仿佛把天下所有的鲜鱼都放一锅里熬成的汤一样,楚天阔是漕帮行船出身,水路走多了,鲜鱼自然吃得多,但即便是鲜鱼汤也不及此刻这“伊尹汤”的百分之一。楚天阔深吸一口气,似乎要把味道尽数吸进肺腑里,冲上头脑里才罢,却见唐婉已经开始吃面了,楚天阔这才开始吃起面来,面条十分有韧性,更难得的是面条中也有鲜味,不是汤水浸润的味道,而是面条本身就有的鲜味,楚天阔断定这面条一定有特别的地方,但此刻已经顾不上问了,埋头吃面自是重要得多。

    楚天阔自小粗茶淡饭,自然不是会品味美食之人,好吃也就觉得好吃而已,也说不出那么多门道,因此把面带汤一口气吃完之后,唐婉问他怎么样,楚天阔只是说:“天下第一面。”

    唐婉笑笑,知道楚天阔分辨不出好歹,遂放下碗,和楚天阔细细说起来。原来,这碗面是唐天寿十八道菜中的第一道主食,那“伊尹汤”乃是自伊尹的《调味经》中学习而来,将蛇骨、乌鸡和一干作料以其熬制,再加入一味绝妙作料,正是这味作料让汤鲜美起来。这作料就是鱼肠中半消化的羊肉,所谓鱼羊为鲜,首先喂鱼吃羊肉,然后等待半个时辰在将鱼宰杀,取其鱼肠,内中有半消化的羊肉,这羊肉吸收了鱼的鲜味,就成了佳品,放入汤中一起熬煮,就成了这天下第一鲜汤。

    再说那面,是用第一次茬冬小麦磨成的面粉,加入剔出来的蛇肉和蜈蚣肉一起和成面团,用木杖敲打面团数千下让肉融入面团之中,也让面团劲道更韧,而敲击面团之法,所用的竟是唐门一种绵掌的用劲方法,最后再将面团拉伸为面条,“膳祖面”就成了。

    楚天阔听到蜈蚣肉的时候就差点吐了出来,好在唐婉及时解释,蜈蚣之毒在于它的颚爪,其肉不仅无毒,而且是难得的鲜美之食,一条蜈蚣切头去尾,从身体中掏弄出来的肉也不过细微之数,要做这样两碗面条,怕需要数十条蜈蚣才行。楚天阔听完才稍稍放心,其实他的体制已经百毒不侵,只是想到蜈蚣那模样就感觉有点发憷,唐婉说刚才一碗吃了数十条蜈蚣,楚天阔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唐婉说:“为什么叫这碗面为‘不二碗’呢,就是吃过这碗面之后,你再也吃不下其他的面了,跟你天下第一面是一个意思。”

    楚天阔想到以后恐怕再也吃不到这样的美食了,说:“看来有时候好吃的东西还是不吃为妙,吃过了又再也吃不到,岂不遭罪。”

    唐婉点点头说:“但人心好奇,又不能克制不去尝鲜,所以只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了。”

    楚天阔哈哈一笑,说:“好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真当浮一大白。”说完,端起茶碗来,拨开茶叶,喝了一口茶,大决入口甘甜,醇香四溢,直冲脑门,顿时一下神清气爽,竟是难得的好茶。

    唐婉也喝了一口茶,说:“这是蒙顶山的藏茶,我们不老峰中也种有此茶,这是多年陈茶了,火气尽去,正好用来克化那蜈蚣之燥热,所以吃完‘不二碗’,定要配一杯这样的茶才好。”

    楚天阔受教地点了点头,把茶碗中的茶喝光了,放下茶碗后说:“光一道菜就花费如此心思,怕准备食材都要好些日子,天寿前辈为何不挑个简单点的张罗,也不用耗费这么多珍贵食材。”

    唐婉笑着说:“这已经是他十八道菜里面最简单的了,其他的说出来吓死你,有的是用稀世珍禽做的,有的要熬制九九八十一天,有的家禽走兽需要特别饲养后才能吃,有些菜还要等季节对了才能做,等等,所以算这道菜最简单了。”

    楚天阔闻言惊诧不已,这么繁琐的烹饪过程都叫简单,那楚天阔以前所吃的那些,就只能算是狗食了。唐婉还说的津津有味:“有一道狗肠糯米,先将狗饿上两三个月,然后给它生糯米吃,然后算时间,等待糯米到它的大肠,再将狗宰杀了,取其带有糯米的血肠蒸来吃,是一道极美的佳肴。还有一道烤鹅掌,将鹅吊起来,让鹅掌正好踩在一个铁板上,然后在铁板下生火,铁板慢慢变热,鹅就会不断地轮流将两掌提起放下,知道铁板把鹅掌炙熟,之后单取这鹅掌来吃。”

    楚天阔听得目瞪口呆,他还不知道吃东西有这么多讲究和门道,但他又感觉如此苦伐万物而利人之口,似乎也不那么正道,总有点走火入魔的感觉,但刚吃完蜈蚣面,此刻又怎好反驳唐婉说这么吃东西太残忍呢,只能悻悻而笑。

    唐婉似乎看出楚天阔的无奈,遂说:“寿叔说过,天下美食,不外乎两道,一取其鲜,现杀现用,二取其强,也就是用它最强壮有力的部分,比如刚才那火烤鹅掌,就是逼迫鹅把血气都落到脚上来应付炙热,所以成就了一道美食。你一定觉得我很狠心吧?”

    楚天阔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吃饭是第一要等事,吃肉就要杀生,这是天道,只是如此食不厌精烩不厌细,怕是把心思都用在了伐海生灵上了,但刚才听你这番说理,简直就像兵法,也像武道,我才想,可能学武也是逆天伐道的事吧,我手中剑染血无数,又有什么资格去说庖厨残忍呢?”

    唐婉惊讶楚天阔竟然把厨艺和武学联系在了一起,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就在这里,唐天寿适时回来,拱手问道:“大小姐,楚大侠,可还对胃口。”

    楚天阔答道:“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多谢前辈赏赐如此美食。”

    唐天寿说:“远来是客,岂有不尽心招待之理,楚大侠满意就好。”

    唐婉笑嘻嘻地说:“寿叔,你可知道,这客人可是我爹下令格杀之人?”

    唐天寿呵呵一笑说:“是吗?那些江湖恩怨我不太懂,但进了我的小店的,就是我的客人,如此缘分,不能不珍惜啊。”

    楚天阔不好意思地说:“前辈言重了。”

    唐婉说:“好了,吃也吃饱了,该走了,寿叔,我们就先告辞了。”说完,站起身来向唐天寿作别,楚天阔随之也站起来。

    唐天寿也不挽留,躬身说了句:“两位慢走。”唐婉和楚天阔相继下楼而去。

    除了唐天寿的酒馆,两人回程往山上而去,楚天阔说:“唐门世代在此隐居,也无外人相扰,安居乐业,为何唐门弟子还要外出行走江湖徒生事端?”

    唐婉说:“常居一地,人容易变得短视而无见识,常处安乐,又容易心生颓唐不思进取,所以每一代唐门人都需要外出到江湖上历练一番,借以保持唐门武学、消息皆与武林相通。再者,虽然此地物产丰富,但有些东西我们还是需要到外面去采买,所以江湖上不乏唐门弟子在走动,只是常人不知道那是唐门弟子而已。”

    楚天阔猜测唐门一定也在中原各地都布了接头联络点,但这是门派机密,不宜打听。

    其实唐婉只是说了一个理由,唐门子弟散布四处,除了在江湖上历练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寻觅良材美玉作为伴侣。唐门虽然避世独立,但也深知如果只有一族之人,彼此近亲结婚,后代容易资质变弱,因此时常需要到外面寻访资质好的男子女子,以结良缘。如果对方愿意,就一起回不老峰唐门中居住,女的嫁入,男的入赘;如果不愿意的话,则唐门弟子也可以选择在外定居,只是从此就不能再自称是唐门中人了,不能再入唐门一步,也不能泄露不老峰一丝秘密,不然就会受到唐门的千里追杀。事实上,早有不少的唐门弟子归隐在外,只是他们严守门规,不泄露丝毫秘密,所以外人也不知道那就是唐门中人,而唐门的秘密也很少流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