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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锁清秋,帘卷西风形容瘦,重上绣楼,泪珠儿怎流得透?
又到了秋天,外头顺着墙根疯长的野草也都失去了生机,枯黄着垂下了头,就连西窗口那边总是聒噪的叫个不停的老鸦都歇了气,恹恹的在枝头用喙啄着自己枯干的羽毛,梳理地掉了一地,落在院子里的残砖断瓦上,院里湿得红亮的土地上,和那些鸟粪一起,做了来年青草的肥料。
这是一座大院子,只论广阔这个方面的话,怕是用宫殿来形容都不为过,只是里面凄清颓败,不知情的人进了里面,只当是一间破庙罢了。而今那破庙里门帘半卷,有隐隐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一声声一阵阵,直让人担心里面的人会把心肺咳出来。
小宫女碧枝刚从太医院拿药回来,还没推开外门呢,就听见里面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心里一紧,赶紧拎了药跑进去,还没进门呢,就在门帘处看见自家娘娘捂着心口,脸上白得像是外头喝了五石散的大人们,只是眉头紧皱,血色尽失。
“娘娘,今天外头有风,您咳嗽的这么厉害,怎么又跑到这风口坐着了。”丢下手里的药,小跑着赶紧去拿厚实的衣物,小丫头眼框都红了,一边拿手里褪了色的披风往那不住咳嗽的妇人身上盖,一边掉眼泪,“娘娘,都病成这幅模样了,咱们还是跟殿下说了吧,指不定殿下就可以立府,带您出去了呢。”
“咳咳……咳……咳……咳咳……”妇人听闻,咳嗽声更重,只是不断地摆着手,摇头。
小宫女见了,也只能红着眼睛咬唇默默掉眼泪,她也知道,自己是痴心说梦了,她家殿下最近虽然在和南歌打仗的时候连连打赢了好几场,可是听宫里的风言风语,他越是赢,皇上和其他的殿下对他的猜忌心就越重,已经有不少大臣弹劾他拥兵自重了,自家殿下自保都难,又怎么管得了深宫里的主子?想想,小宫女心酸得就更厉害了,殿下孝心送进来服侍主子的宫女,到后来只剩下她了,她要再不好好侍奉主子,怎么对得起在外面拼命打仗的殿下?
这荒废到被人遗弃的宫殿里,如此情形已经上演了无数次,按理,今日又该是平淡无奇的以女子喝完药做些针线作为今日的结束,在小宫女昏昏欲睡地去插门的时候,一群穿着盔甲的人却突地闯进来,一脚将她踢开,那些人带着刀闯进了院子里,将那还在咳嗽的女人也抓了,主仆两个一起丢在一堆野草中间。
待四周围得密密实实以后,一个肉脸短鼻的太监才迈着八字步慢慢悠悠的踏了进来,从袖笼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卷宗,眼白翻出来,扯着尖锐的嗓子喊,“奉天承运,圣陛下皇帝诏曰:九皇子北冥炀无德,残杀兄弟,淫/乱后宫,朕念其骨肉亲生,不忍杀之,特许其和亲北国,钦此。”
“我的儿啊——”
那原先被御林军丢在地上一直抽抽搭搭抹眼泪的妇人,听见自己孩子要去和亲后,心肺一滞,血气不顺,竟然喊着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呜呜……娘娘……”
“嘁,真是太不知好歹了,能和亲可是好事呢,竟然哭成这样子,可怪沦落到这个地方。本来以为好歹还能得个赏钱的呢,真是晦气,我们走!”
嫌弃的撇了撇嘴,那太监甩甩袖子大步流星走了,那几个身高体壮的御林军跟着他也走了,这颓败的院子里,就只有一个小宫女抱着晕过去的主子,哭的伤心。
北国皇帝嫁女儿不是一次两次,嫁儿子这确是唯一一次,更何况要“出嫁”的还是北国被称为“战神”的美人皇子,因此,这天大早,除了些许为国为民的文人政客在酒馆消愁,许多不通政事的老百姓老早就占据了送亲必经之路,在道路两旁水泄不通的围着看热闹,据后世史官描述,其万人空巷的景况只下于当年南歌王朝送女子来北国朝贺。
虽以胜国和亲的名义,北国皇帝为了表现自己富有大度的情怀,还是送了丰厚的彩礼给南歌王朝。
于是以北国都城为起始,迤逦蜿蜒铺了几十里,盘龙旋舞一般,浩浩荡荡的一条队伍,手里抬的,身上扛的,车里装的,皆是北国皇帝为九皇子陪的嫁妆,嘟嘟嘟唢呐在前,踏踏踏骑兵在后,护着八抬大轿里凤冠霞帔的九皇子北冥炀,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抬到了南歌王朝女帝的寝宫里,完婚。
时南歌王朝女帝闻人千朔二十有一,在北冥炀入宫之前,宫里已经有了三个妃子四个陪侍,虽她不沉迷美色,但架不住她的父后总是给她选妃,从朝廷大臣家里的公子到民间层层选上来的侍人,百百千千形形□□的男子她也见识过许多,但初见北冥炀的时候,她还是惊讶地拿不稳喜秤,任由它掉落在地上,就像石头掉落在平静的水里撩起来的浪花,做了南歌女帝近五年的闻人千朔,第一次知道,把人放在心尖儿的滋味。
大红的喜袍,大红的喜烛,大红的喜房,大红的喜被,天色渐渐暗下来,旁边侍候的宫人早已退下,这过分安静的喜房里只剩下因为惊讶而丧失了行动意识的闻人千朔,和已经被挑开了盖头的北冥炀。
美人如花娴照水,寸寸留人醉。
闻人千朔一时间看呆了。在满目赤红的暧昧气氛里,北冥炀眉眼疏离,不喜不悲的坐在喜床上,偏偏她眉线狭长,蹙眉间自有一股言不尽的幽幽风情,烛火照在她身上,好似晕开了的水墨画,一笔一画的勾勒出她绝色的容颜。
闻人千朔屏住了呼吸,不敢乱动分毫,却见端坐在床上的美人冷冷地凝视着她,伸出细白凝脂的指尖,慢慢地,慢慢地,解自己的喜服,闻人千朔吃惊的瞪圆了眼,不知所措,而就那么一小会儿功夫,北冥炀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剥落,只剩下来了一件宽大的亵衣。
“你,你,你干什么?”
她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渐渐露出她更加细腻白皙修长的脖颈,闻人千朔觉得自己的心碰碰地跳,嘴巴也越来越干,身上起了火一样,灼得难受。
原本看似脱得起兴的北冥炀听了这话,放在亵衣带子上的手突然打了颤,她缓缓抬起头,盯着自己面前紧张的话都快说不出来的人,眼角轻挑,盯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眉眼之间却越发冷淡,道,“孤要干什么——”话故意说一半,看见她眼睛里全是自己熟悉神色的模样,北冥炀原本活络的心顿时死了三分,“孤想做的这件事,陛下不清楚吗?又何必问我?”
闻人千朔闻言,像是懂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懂,她茫茫然的看着床上端坐的人,慢慢的,慢慢的走近她,靠着她的身子坐下,像是被迷惑一般,指尖慌乱的从她如画的眉眼摸到她轻抿的透出淡粉色的薄唇,摩挲着,按压着,一下一下,越来越重。
北冥炀就那样冷冷淡淡的看着她,不言语,这沉默更是给了闻人千朔勇气,她不再迟疑地倾身,微凉的指尖划到她的耳际,以唇代指,在她白玉一般的耳根处低语,暧昧的气息奔流涌散,“那从今以后,你就是朕的了,是朕一个人的了……”
燕语呢喃般的话语被迫不及待的急切吞噬,北冥炀冷眼望去,雕刻凤凰的那根蜡烛流下的眼泪渐渐滴满了烛台。
第二日,南歌王朝女帝正式下诏封北冥炀为妃,将所有的温柔小意都奉与她,却只得她一两句道谢的话,于是女帝忧思不已,却依旧满心热恋北国皇子北冥炀,直至后来她的妹妹闻人千晨与闻人凌联手谋逆,她走投无路拿着白绫要在宫殿自缢。
“你为什么不走,朕不是送你出去皇城了?你要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吊死毕竟不是什么好看的死法,要不要,我帮你一次?”
闻人千朔这才发现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剑,上面凝的还有未干的血迹,于是,所有的阴谋阳谋,只在一瞬间,就都全部明白了。
“你!你!你算计朕?!”
“我会让你,尽量不会感觉到痛苦。”
北冥炀不答,只是对她笑,眉眼的风流,掩也掩不住,“我会,尽量。”
她身后,隐隐传来厮杀的声音,闻人千朔站在九阶高台皇座上,可以透过窗格看见女墙内冲天而起的浓烟。
“我死了,你也不会好过,我的魂会变成恶鬼,会一直缠着你的。”
“那北冥炀,就拭目以待了。”
“听说穿着红色衣服死去的人执念比较深,那么,可以,让我换个喜服吗?”
“……可以。”
流光溢彩富丽堂皇的宫城,在那一瞬间仿佛成了一个地狱,到处都是染了血的尸体,到处都是,狰狞着挣扎着,不甘死去的面孔,唯一例外的,就是帝王寝宫里,冠服齐整,面带微笑死去的女帝。她旁边,则是五脏六腑都要从腹内流出来的北冥炀。
女帝是被杀的,北冥炀却是自杀的。
眼睁睁的看见那两个上辈子害了自己的人死了,月神殿下识海里的闻人千朔魂魄却没有半分喜悦,因为,那并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知足常乐。”叹息了一句,月神殿下目光幽远地看向灵堂的中央,北冥炀苍闭上眼睛白着脸躺在那里已经三日,在那场行刑结束后,她便像是中邪了一样,病了一日,就去了,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可是月神大人,我并不想要江山,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啊!”
“孤替你重来一世,你还不明白么?北冥炀她想要的,她需要的,只是自由,从她的父兄,她的祖国,她的责任里面,逃脱以后获得的自由!所以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选择不要闻人千朔的感情,自行了断,就是为了她的自由!只是这一辈子,也许她感觉自己对不住你,所以才帮你消灭可能会威胁到你的人,还你一个江山。你上辈子没理解她,这一辈子,竟然还不懂她吗?”
“月神大人——”
“孤也算是帮你完成了心愿,恐怕不能再帮你什么了。”
“月神大人,您要走了吗?”
“是,不过在孤离开之前,孤会给你的魂魄注入灵力,让你的残魂在你的躯体里再呆上十几年,可以让你捱到你的孩子长大,让她接手皇位的时候。”
“月神大人……我难道错了吗?”
“谁知道呢。”望舒摇头,目光依依不舍地从灵堂处移开,闭上了眼睛。“对上北冥炀这样的人,又怎么能猜测,是谁对,是谁错呢?”
不如说,她们都是疯子,也许她们的行为,在北冥炀眼里,就是一场笑话吧,包括她望舒。
她识海里的闻人千朔不再言语,眼泪却流个不住。
【月神殿下,小神已经找到从那个虚拟夹缝世界里出来的方法了,您可以继续下一个世界啦!对了,您还要继续封印法术和记忆吗?】
【……嗯。】
【小神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