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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柏到底想不想做官?狄希陈合素姐对望一眼。他毕竟不是小全哥,问都不好问得的。
狄希陈想了想,把话题调开,笑道:“听说舅老爷也是读书人,怎么想起来做生意?”
七舅舅握着茶碗,胡子抖动,伤心道:“闹白衣贼,俺们严家原就不多的田产都归了别人,屋舍也都被烧坏,没奈何弃了儒业做生意。”他看向明柏的眼神极是疼爱,又道:“明柏这孩子打小聪明,我姐姐为着他……”
明柏想到小时候每天白日做活,晚上母亲在灯下一边做针线一边守着他练大字,眼中也是微现泪光。
“明柏原就上进,就是再过十年,也还是个年小进士”素姐怕严七舅提起伤心事,微笑道:“论学问原是好的,只是年纪轻些,还要磨砺。”
狄希陈点头道:“做官实是不易,下官做了几年官,全仗有个好师爷。倒是七舅舅,想是还存着弃商归儒的心思?”
严七舅苦笑道:“咱们严家世代书香,怎么不想高高中个举人进士光宗耀祖,只是咱们没那个命哪,严家这二十年都无一个中举,更休提做官,若得一二个做知县知府,严家也不至于此。”
狄希陈笑道:“确是如此。将史书来抖一抖,古往今来,权倾一时的高官显贵,能得善终的也是少数,平平安安做几任知府知县实在些。”
严七舅当年也不曾认真合举人进士这些贵人结交,听得狄大人的话心里又酸又涩。他不住叹气,又将眼光转到明柏身上,笑道:“这孩子改姓了严也好,就替我严家光大门楣,也替你舅舅出一口气。”
绕来绕去还是要明柏去做官,真真是个官迷。狄希陈无可奈何吃了一口茶,叫小妞妞:“叫你姐姐来见过舅舅。”
小妞妞跳着出去了。素姐笑眯眯问七舅家中有几房妻室,子女可曾婚配等语,又问他们现居何处,生意如何,合他慢慢攀谈。
狄希陈暗中擦汗。狄家避居海外,一来是因为紫萱攀着一位好师傅,要避几年;二来是因为不论是做官、还是在家合狄氏亲族相处,狄希陈两口子都为难。虽是穿越了二十来年,他们内心依然还是现代人,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东西压的喘不过气来。琉球岛上虽然乱了些,在别人眼中是没有王法教化的地方,然不论穿衣吃饭,还是教养孩子都能随心所欲,倒正好对了他们两口子的胃口。尤其是素姐,回中国去转了一圈,越发觉得琉球海岛的好来。
且说紫萱听说明柏哥的亲舅舅来家,很是不安,她回房收拾了许久,在镜前左照右照都不满意。爹娘合妹子早过去了,她还在房里磨蹭,问丫头道:“俺这样可使得?”
彩云几个都抿着嘴儿笑个不停,青玉道:“听说严七舅境况不大好,小姐穿的平常些罢了。”
紫萱忙对镜把头上一枝嵌宝石的步摇取下,换了一枝玉簪,又换了一件素色绸衫,才觉得好些。
小妞妞已是笑嘻嘻进来牵姐姐的手,道:“姐姐,你七舅舅见不得赤脚呢。”
紫萱忙又脱去凉鞋,穿了布袜、绣鞋,羞红了脸问小妞妞:“你七舅舅是什么样的人?”
小妞妞咬着指头憨笑,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十本练习本。”
“你要那许多本子做什么?净糟蹋东西,不成。”她走了几步,又犹豫道:“公帐上使不得,姐姐体己与你十本?”
小妞妞搬回一根手指,再伸出来两根,笑道:“不能再少了。”
紫萱啐道:“二十就二十,你说。”
小妞妞笑道:“七舅舅有些古板,极是疼爱你明柏哥,一个劲要明柏哥回中国做官儿呢。”
“什么你明柏哥俺明柏哥,你就不叫他明柏哥了?”紫萱笑骂道:“合谁学的?再胡说看俺不撕了你的嘴。”
小妞妞躲到彩云身后,笑道:“姐姐休恼。俺明柏哥的七舅舅还等着要见你呢。”
已是使妹子来催了,实是不能再让人久候。紫萱再照一回镜子,自觉挑不出毛病,拉着妹子的手道:“走罢。”姐妹两个进了客院,慢慢走进厅里,道万福问好儿,都是丁妈妈教的那一套,甚是得体。
七舅舅乍一见紫萱,极是爱她端庄安静,忙从怀里掏出两块玉,给她二人做见面礼,紫萱身边的媳妇子过去接了交到她二人手中,紫萱笑着道过谢就拉着妹子退出去。
出了院门,她面红耳赤心跳不己,按着胸口问跟从的人:“俺失礼了没有?”
彩云几个都笑道:“极好,就是妆的太斯文了。”
紫萱走了几步,笑道:“好在这位舅舅偶然才见一回,少不得也要妆一二回呢。”她将握在手里的玉看了又看,郑而重之藏到妆盒里,又怕妹子把她那块玉闹丢了,也替妹子收起。因大家都说好,心定了依旧去厨房照料不提。
见过紫萱,七舅舅极是满意,满面笑容看着明柏道:“若是俺姐姐还在,见着这般好媳妇,必定喜欢。”
狄希陈怕他说得几句又要明柏去做官,忙笑道:“他两个虽是定亲,还没写婚书,就央舅舅来写好不好?”叫人取了大红洒金帖子合他两个的生辰八字来。
这是正经拿七舅舅做男方亲戚了。七舅舅欢喜非常,提笔就写,问得明柏考取秀才用的名字是“严明柏”三个字,郑重用姐姐的名字写了婚书,自家做个中人见证。写毕交与狄希陈,笑对明柏道:“舅舅要厚颜讨一杯媒人酒吃吃。”
素姐先是不解这话是何意,看明柏眼圈微红,再看婚书落款是林严氏,晓得明柏的母亲必是极得这个兄弟敬重,所以严七舅写婚事要用姐姐的名义,笑道:“原该这般。明柏,俺家等你择日来下聘。我们两家爱亲才做亲,也不必拘俗礼争聘礼厚薄。紫萱狠爱你替小妞妞做的那几个盒子,你送只妆盒来就使得。”
这话越发合了七舅舅的心意,他乐得胡子翘的多高,笑道:“原当如此。俺嫁大小女时,也不过收得女婿半边梳子。嫁娶原当尽力而为。偏如今有那起俗人,必要计较聘礼厚薄嫁妆高低来结亲,全不将人品放在心上,婚姻大事倒成了买卖了。真真是世风日下。”
狄希陈笑道:“本当如此,今日双喜临门,走,前边吃酒去。”拉着七舅舅先出去。素姐落后几步,合明柏说:“你七舅舅的意思还叫你做官呢,俺们家这一二年还回不去,且过两年再商量这个事。”
明柏低头想了一会,道:“娘,俺舅舅原是极想做官的,他自家不能做成的事,总想在孩儿身上做成。姨父做官时带着俺们,看的多也想明白了,中举做官总要看各人福气,不是强求得来的。”
素姐点头笑道:“就是这般。”想到将来说不定要合女儿分开,很是舍不得,叹了一口气又道:“且再看罢,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呢。”两个在二门边分开,素姐径回内室将婚书收起去前边待客,宾主尽欢不必提。
到下午炎热散去,送亲女客们铺床毕,明柏合七舅舅辞了狄希陈回到那霸。七舅舅原就吃的大醉,走到明柏内室看见姐姐的牌位,大哭一场,道:“姐姐,你受了半辈子委屈,必要叫天赐替你挣个封诰,好好替你出口气!”拉着明柏又道:“做儿子的说不得爹爹的不好,俺做兄弟的也不好说得姐夫,前事只有掩口不提。你若得考中进士光大门楣,才是狠狠羞辱了林家一回呢。”
明柏含泪点头道:“都依舅舅。”两个抱头痛哭一回,倒在床榻上睡去,第二日早晨起来沐浴更衣,正要出门去狄家吃喜酒。
一个陌生管家到铺子里,问狄得利:“可是有位卖笔墨纸砚的严姓客人宿在你家?”
狄得利道:“就在俺家,都管有何事?”
那人笑道:“小的是新搬到北岛的胡家管家,我们家大少爷要开个纸笔铺子,正要买些货物。”
七舅舅听说,欢喜带他去船上看货,那人将他带来的货物尽数买下,捧出白花花十锭五十两重的大元宝道,笑道:“一共五百零一两七钱银子,一二两的零头就与小人做个润手罢。”拱拱手去了。
这些货物运到倭国去只得二分利,在琉球反倒卖出三分利,同船的小商人都道严客人好运气,个个都想去招揽那个管家,岂料那个管家雇了只船将货物装起,已是去的远了。
舅舅也不像个会做生意的人,明柏猜必是狄家援手,心中极是感激。严七舅看外甥神情,也约略猜到是狄家转托了别人来买货物。却是替他严家留面子,不然他昨日才到,今早就将货物卖出,怎么这样巧法?他二人走在到南山村去的山道上,严七舅因四下里无人,就道:“狄亲家待你实是极好。”
明柏笑道:“孩儿省得。”
严七舅想到昨日那个撑伞的白衣姑娘,不放心道:“舅舅也看出来了,这岛上风俗不比中国,小姐们出门乱走的极多,你休合她们歪缠。须知汉子是妇人的夫主,你将真心待她,她才肯塌实合你过日。一好换两好不好么?难得有岳家这般体贴女婿。休学那起轻薄的人见一个爱一个的,妻呀妾呀的搅后来妻子哭闹岳家抱怨。”
明柏涨红了脸道:“不会。俺爹爹给俺树了个好样子呢。”
外甥将姐夫休妻弃子另娶的事都搬了出来,七舅舅不好再说他,叹气道:“他虽是如愿,到底为仕林不耻,你改了姓也罢了。你命大遇得贵人,可见老天有眼不负俺姐姐。”牵着外甥的手又是伤心又是欢喜。
这日狄家唱戏摆酒,热闹不必提。满子住在后院,早震起来听见前边鼓乐喧天,心里实是堵的慌,早饭时前边使人来请她去听戏,她不曾去,又送了一桌酒菜来。
满子笑道:“我去南姝那里耍一日罢,烦嫂子将这些都使食盒妆起。”
那媳妇服侍张小姐久了,晓得自家少爷娶亲,满子小姐再大方今日也是不好过的,也替她可惜,笑道:“原当出去走走,崔小姐那里极好。只是这些个菜两个人吃两三餐怕是不够,小妇人去讨两坛子泡菜,再拾一盒子馒头来呀。”去喊了她家汉子,禀明大小姐,整治了一担吃食挑去崔家,她自家提着一盒细点心送满子到南姝那里去。
南姝昨日遇见明柏,明柏偏不理她,伤心了一夜。早晨起来雇的那个老妇人又请了假去吃狄家的流水席,她坐在房里正气闷,听见满子喊门,忙出来开门,强笑道:“正要寻你去呢。”
满子道:“总是你来瞧我,今日我来瞧瞧你。”看她院中地也不曾扫,水缸中只得小半缸水,屋里更是乱成一团,叹气道:“你雇的那人呢?”
南姝冷笑道:“吃喜酒去了。由她!”她这般狄家媳妇子就有些站不住了,上来辞满子道:“张小姐,俺们家中还有事,先回去了,到晚来接小姐回去。”
满子微微点头由她们自去。
南姝见她们走了,失望道:“打发她们走做什么?正好叫她们与我收拾洗涮。”
满子微笑道:“你还是不改大小姐脾气。”在她三间屋里转了转,就挽起袖子来,道:“咱们一起动手,收拾完了吃饭,有你爱吃的泡菜呢。”
南姝听得有泡菜,忙笑道:“先吃饭,我早饭还不曾吃呢。”将泡菜坛子抱出来,抱怨道:“我买了几十个钱的菜,泡了两坛都不得入口,都叫我倒掉了。”
满子皱眉道:“你身上只有那十串钱,也要省着些花。我劝你做个小生意呀。”
南姝变了脸色坐在一边,好半日才道:“我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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