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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狠狠地闭上了眼,心里似有激流涌过。冬日夜长日短,我心中犹如滚油沸心,到底难释怀,翻来覆去一会,天色就渐渐暗下来,我眼看着窗纱的烟霞色渐渐弥漫成漆黑的夜,便坐起身来。
门开了,噙香领着两个宫女进来掌灯,明亮的烛光驱走了暗室的幽深与寂寞,噙香转身对上我乌漆漆大睁着的眼珠,倒被唬了一跳。
我拥被而坐,见她被唬得厉害,忍不住笑了。噙香忙上前来倒茶与我吃,笑道:“主子什么时候醒的,也不说话,也不叫人进来伺候。”
我接了茶杯并不喝,偏着头出神了半晌,问道:“玉婕妤有多久没来了?”
噙香脸上的笑凝住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的脸色才道:“有一个来月了吧。”
我低头想了想,道:“噙香,咱们去玉锦宫看看玉婕妤吧。”噙香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话语也利索了起来:“这会?玉婕妤只怕正在用膳呢。”
我忽然笑了,道:“那才好呢,咱们去蹭一顿也好。”
噙香也笑,就过来给我挽头发,外面雪已经停了,我皱了皱眉道:“既雪停了,就不必戴斗篷了。”
噙香婉转笑道:“现在虽是停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再下呢。还是戴着的好。”我不耐烦地看着她手上的猩猩毡斗篷,嘟哝道:“我只闲这东西重。”
噙香拿着斗篷想了想,道:“那就换件连帽披风吧。带着伞也就不怕了。”
我点点头,想了想道:“这倒也罢了。”于是披上雪青色厚兔毛披风,把领上的雪帽也罩起来,倒有点锦衣夜行的味道。
我只带了噙香和漱玉,两个小宫女拎着些吃食一行人施施然向如璧的玉锦宫而去。延禧宫离玉锦宫并不甚远,我们走得虽慢,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刚到宫门口,就听见里面‘哐啷’一声砸东西的声音,伴着如璧的声气:“滚出去!都给我出去!”
我皱了皱眉,驻足在门口。葱绿撒花毡帘一掀,丝萝彩云几个领着一众宫女太监都诚惶诚恐地退了出来。
丝萝走在前头,看见我眼睛一亮,小跑着上前请安:“给婕妤请安。婕妤您来了就好了,我们主子正发脾气呢。”
我扶起她,皱眉道:“你们主子怎么啦?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丝萝迟疑地看我一眼,却不说话。
琉璃在一旁撅着嘴心直口快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婉贵嫔,本来今日皇上歇在咱们这儿的。那个婉贵嫔说什么胎动腹痛,硬生生地把皇上请走了。主子这才发脾气的。”
丝萝想拦琉璃没拦住,只得偷眼看了看我却不说话。
我冷笑一声道:“哼,丝萝,我和你家主子是何等感情?你不知道吗?你倒拦着,好个忠心不二的奴才。”
丝萝也是从小儿见惯的,何曾见过我这等拉下脸来说她,忙慌张跪下了:“奴婢不敢,明婕妤恕罪。”
我站着不动,却看了看一旁的彩云,彩云平素坚强干练,如璧宫里的事倒有一大半是她打理。彩云会意,对一干太监粗使宫女道:“你们都先下去吧。主子有事再吩咐。”
一众宫女太监这才向我行了礼纷纷退下,一时廊下只剩下几个如璧心腹宫女。
我这才轻叹一声,道:“你们几个除了琉璃,都是如璧姐姐带进宫来的家生丫头,我和你们家小姐的情分如何你们又岂会不知?最近我们虽然少走动,难道我们真的就会为了这个就生分了吗?姐姐怀着龙种,本就孕中多思,敏感了些,你们就该劝着些才对,怎么还反而这般疏远与我?真是嫌我是外人了吗?”
丝萝已哭起来,连连叩头道:“奴婢是无心的,明月小姐您别生气,在宫里除了你,我们小姐哪还有什么亲近的人?”
我扶起丝萝,“别跪着了,像什么样子。我一段时日没过来,你们小姐到底是怎么样?”
丝萝只顾着拭泪,还是彩云道:“主子近来脾气越发急躁了,总是生气。身子也不好,东西也不怎麽吃,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皇上虽然也常常过来,不过坐坐就走了,哪里照顾得了主子的情绪?说来也怪,但凡皇上来了,主子倒兴高采烈地,什么气都没有,饭也吃得多些。我们几个眼瞧着,都好不忧心,又不敢劝,一劝主子就急。好不容易明主子来了,您可得多劝劝我们主子。”
我听了这话,也是烦上加烦,凝神想了想,便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进去瞧瞧她。”
连噙香我也让她跟她们几个作伴去了,我独自一人提着裙裾掀开毡帘走了进去。
如璧一个人背对着我躺在床上,一月不见,她又瘦了好多,即使背对着也看得见隆起的腹部,隐隐地我听见了她的饮泣。地上是一大片瓷器的碎片,临窗的花梨木镂花矮几上满满地摆着些菜肴,两双乌木镶银龙凤筷静静地躺在桌上,两个青骨瓷釉中彩酒杯一杯还剩半杯澄清的酒液,另一个盛了些金黄的****,只显出些欢聚后的颓然。
我轻叹一声,蹲身捡起地上一些大的碎片。瓷器撞击之声惊动了如璧,饮泣声顿息,响起如璧满是怒意的声音:“丝萝!说了让你们出去,你们如今胆子越发大了!”
我站起身,把手上的碎片轻轻放在一旁,轻声道:“姐姐这又是何苦?”
如璧霍然回身,愣愣地看着我,半晌才道:“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说着扎挣着坐起来,我见她肚子越发大了行动不便,忙上前一把扶住。
如璧轻轻推开我,拿起锦帕拭着尚未来得及擦去的泪,淡淡地道:“让你看笑话了。”
我被她推开,心里一阵难受,又听见她这样冷淡疏远的说话,想起心中的甚多委屈,也哭道:“姐姐当真要跟我生分了吗?妹妹有什么做得不合姐姐意的地方,姐姐只管说出来,要打要罚妹妹都毫无怨言,只要姐姐不要这般不理睬妹妹。”
如璧止了泪,见我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叹道:“好好的又哭什么?病还没好呢,那经得起你这般哭?”
我拾起她的锦帕也胡乱擦了,幽幽道:“妹妹在这宫里除了姐姐哪还有什么亲人?如今若连姐姐都不要我了,我再逞强,再去跟别人争抢又有什么意思?横竖一个孤鬼儿。”
如璧轻啐了一口,半晌才道:“你明知我跟婉贵嫔仇深似海,万万没有和解的可能,你还去与她交好?”
我叹息着握住她的手,道:“她既出言帮我,我亲自上门拜访也不过是应有之礼而已。除此之外,姐姐何曾见我和她来往过?宫中人情虚伪,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表面上的和睦还是要的,哪里就谈得上交好?”
如璧被我一番话说得低了头,半晌才道:“说起来,我也是太过量窄了。明知不论如何,咱们姐妹都是无人能及的头一份,可这心里还是受不得。”
如璧微微低着头,因才发了脾气,头发也散着,长长的头发便顺着垂下的脖子柔柔地遮住了半边脸颊。如璧清瘦了好多,下巴越发尖得可怜可爱,漆黑油亮的发间露出小半边白腻细滑的脸蛋,美得炫目。
我怜惜地替她捋捋头发,语重心长地道:“姐姐啊,你的心要放开些,你秉性清高孤傲,一般人等你又不屑与之来往,但凡生气总是因着太过心细不肯低头之故。我实在是为你担心。在宫里,你跟任何人的关系都是淡淡,除了我就没见你和谁常常来往。我真是担心,要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怎么能保护自己呢?”
如璧诧异地抬起头,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别胡说,你怎麽会不在呢?咱们姐妹是要相伴一世的。”
我怎能把心中烦恼说与她听,只得勉强一笑,开解道:“这话倒是我说错了,姐姐当没听过吧。”
如璧这才丢开,自己怔怔地发了一会呆,苦笑道:“妹妹,想当初,你我闺中还常常嘲笑那些喜欢呷醋的妇人,谁知如今我竟也变作如此的人了。皇上,”
如璧提起崇韬顿了一顿,眼神开始迷离有了光彩,“我真是离不了皇上的。我有了孕皇上虽不能在我这里过夜却也每日都来看我的,这样我已经满足了。可是皇上一走,我又坐立难安,对什么事都没了兴致。好容易皇上答应今日歇在玉锦宫,婉贵嫔还偏偏故意使人来请走了。她哪是什么胎动不安,根本就是故意。”
说起伤心处又呜呜哭了起来。
以以前婉贵嫔的性子,那么霸道任性,只怕真的做得出来。但现在的婉贵嫔只怕不会做这样的事,我虽私心这样认为,但此时怎敢帮着婉贵嫔说话,只得劝解如璧别再伤心哭泣。
正劝着,彩云和噙香就在外头死劲敲起门来,主子小姐地一通乱叫。我素知噙香稳重自持,又听她话语声中已带了几许惊恐慌乱,便知出事了。
噙香和丝萝急急地冲进来,两个都面色雪白,满脸惊恐,我也慌了,强自厉声问道:“你们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噙香面色如雪,眉宇间却阴沉地能滴出水来,只听见她低低地道:”婉贵嫔,婉贵嫔小产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