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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双手,紧紧地,用力地。冯昭仪轻轻一震,眼神重新变得清明,只是难掩那丝黯然和痛楚,她轻轻回握住我,“我去求见皇后,说如果生下的是皇子,我愿过继与她,求她收我的孩子为嫡子。”
我大大震惊,过继给皇后?过继给皇后!为了保住孩子的命,要将自己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儿子送给一个害自己命的女人做儿子,这是何等悲惨痛苦的事!可在那时,我却明白这是她唯一的办法。所幸,她生下的是女儿,是对皇位没有威胁的帝姬。
冯昭仪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自己小指上的赤金嵌翠玉护甲,面容露出一丝庆幸道:“还好,皇后虽然有所怀疑,最终还是相信了我。她没有皇子,这是她最大的软肋。她也相信我肚子里的是皇子,我娘家无权无势,我出身并不高贵,我毫无根基。我装作不知道是她下手害我,说得言辞恳切,她先是怀疑我的用心,后来也相信了我的话,认为我是为了给皇子谋个好出身才出此下策。于是,她放过了我,也为我挡下了外来的所有风雨毒招,结果我生下的却是帝姬。”
我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恍然大悟,”难怪良妃会百思不得其解。要不是姐姐你说出来,只怕也没人能想到姐姐心思细腻大胆到如此地步。而皇后见你生下的是帝姬,她自然不会再提过继的事。“
冯昭仪平静了下来,隐忧道:“可是皇后却觉得自己受了愚弄。她以为我从某处知道了孩子是帝姬,才假意过继与她,以求身全。她几乎认定了我是在利用她,所以之后一直试探我,不断地针对我。“
我了解地点点头,又道:“可即使是如此,皇后也没有必要不放珠儿回来啊。“
冯昭仪愁恨道:“话是如此。虽然皇后表面对珠儿很好,但其实她是很不喜欢珠儿的。正因为如此,皇后就更没有理由留着珠儿了!所以我才担心,不知道皇后想干什么。我就珠儿这么一个女儿,她乖巧听话,又依恋孝顺我,她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她越说越激动,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我心底也觉酸楚,这一对可怜的母女!
冯昭仪呼地一声站了起来,眼中含泪,犹如困兽般转起圈:“这些年我知道皇后深恨于我,我已经凡事退让了,还要我怎么样?这一切又与珠儿何干?”
她原本整齐高贵的衣裙早已揉得散乱,满面皆是泪痕,发髻也没了楚楚的风韵,哪里还是我往日见的那个端庄清雅,高贵温和的昭仪娘娘。
我暗叹一声,想来这几天她在春华殿一定担惊受怕,惶恐度日,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情绪以致到了崩溃的边缘。才会在并不是很交心的我这里如此失态。
我起身拉住她,轻轻地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姐姐,你现在急也是无用。依我看,珠儿应该没事。如果珠儿在太微宫出了什么事,皇后她也不好交代。这样的事皇后应该不会自找麻烦的。”
听了我的话,她稍稍冷静了一下,凄声道:“我也是这么来安慰我自己的。可在这宫里,不管你是主子还是奴才,指不定哪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珠儿还是小孩子,也没心眼,我真怕太微宫突然就来说珠儿出事了。编个什么贪玩落水的理由又有多难呢?”
我也很是喜欢珠儿那个小丫头,听冯昭仪这么一说,我也心中打鼓,想了想,我才试着说道:“那要不然这样吧,姐姐,明日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帮你看看珠儿怎么样了,好不好?”
冯昭仪猛地抬头,满脸都是惊喜:“真的?”她感激地拉住我的手,悲喜交加地道:“妹妹,你对珠儿的恩德我冯香绮没齿难忘。”
说着,竟要跪下来。我唬了一跳,忙用力拉她起身。开玩笑,她是从二品的九嫔之首,我哪敢受她这么大的礼?
我用尽力气才把她拉了起来,恳切道:“做妹妹的不敢受姐姐的礼。你我姐妹难得投缘,深宫寂寞,你我自是应该守望相助。何况珠儿也叫我一声明母妃,我要是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自是不能坐视姐姐这般无助。快不要说什么谢不谢了。”
冯昭仪在这宫中多年,什么场面人物没见过?却实在没想到我会如此不计得失雪中送炭,感动的泪水在美丽而憔悴的眼中打着转,坚强的她却始终没让它流下来。
折腾了这么一回,我们俩都是一身狼狈,眼泪鼻涕满脸。我这才叫了漱玉和含霜进来,为我俩净面,匀脸,上妆,再把头发打散重新梳了髻。
冯昭仪坐在凤舞翔天檀木青铜镜前,镜中那张脸又恢复了温婉秀美,冯昭仪感叹地扯扯身上的披巾,道:“这般打扮我当真是不习惯,今天去给太后请安,就是因为我知道那个时候皇上必然也在,才去想要求皇上要珠儿回来的。谁知,良人还是不如姐妹啊!”
我双手正浸在铜盆温热的淘澄尽了的玉兰花汁里,闻言撇撇嘴道:“那是因为他是无数女人的良人,不是你我姐妹独有的。”
冯昭仪在铜镜中望着我,若有所思地道:“妹妹,你跟我刚进宫的时候真的很像。一样的宠爱一样的孤立无援,连心性也颇为相似。不过,又很不一样。我那时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你却还有一个玉婕妤。而且你的性格坚强果断,不似我一般软弱,希望你可以走一条跟我不一样的路。”
我洗完手,扯过漱玉递来的浸透玫瑰汁的热毛巾随手擦擦,顺口道:“我不求其它的,只求自保和保护身边的人。”
冯昭仪自嘲地笑笑:“可就连这一点想要做到也是难如登天。你受宠别人忌恨你,你失宠别人更会加倍地欺凌你,那时你的命会更加容易就没了。”
我知道她的话每一句都是实话,所以只是静静听了。
含霜给冯昭仪梳好了髻,她站起身来推开关着的朱红窗棂:“这天只怕要下雨了。”
我走到她身边,望着窗外阴沉阴沉的天,默默点点头。
突然,耳边传来冯昭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妹妹,如果有一天你怀孕了又不足以保护自己的话,记住我的经历。一定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