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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了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后,陆晓白决定暂时留下来跟汪兴贵与汪小虎一起“行骗”,等有了好的去处后才离开。不过,什么才算“好的去处”呢?他头脑里一片茫然。
决定留下来后,他更加“敬业”了,因为他领略过老家伙的厉害,知道自己如果不“好好表现”就可能会遭他们打骂,他可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受罪。所以,他为了讨好老家伙与他儿子,就把“遗像”捧在手中,像模像样地跪着,当别人捐款时他就“恭恭敬敬”地磕一个头,说声“谢谢”。这可令小虎与他爹都暗自高兴,觉得陆晓白已被驯服。回来的路上,小虎还突兀地冒出一句“孺子可教也”,不过陆晓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晚上,汪兴贵的住处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人,男女老少均有,从谈话中陆晓白得知,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的职业乞丐。陆晓白还见到白天在商业街乞讨的那个半身不遂的中年男人和抱着婴儿乞讨的那个年轻妇女。不过,此时的年轻妇女的脸上已经消失了行乞时的忧伤,露出活泼的笑容;中年男人也双腿灵活,还半蹲着把双手搭在大腿上用力扭了几下屁股。
大家或坐在凳子、沙发上,或蹲在地上,一片欢声笑语,议论纷纷,谈的都是乞讨的心得与收获。
“那死老太婆真抠!老子看她从衣兜里抓出一大把零钞,还以为她不全给也会给一半呢,结果只丢两毛钱,空欢喜一场。”
“票子在人家袋子里,给多给少是人家心意。”
“可不是嘛,要靠运气....那个傻妞,嗬!给了我一张老人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哎,老陈,我说你一不赌,二不嫖,照你他妈的每天这收入,你家那两层楼房年底可以盖起来了吧?”
“差不多吧。”
“老汪,老实交待,去按摩店没有?”
汪兴贵瞪了刚才数落他的这人一眼:“没有!我怎么会去干那种事?”
“没干那种事?瞎扯吧,前晚上十一点多了,我还看见你往发廊里钻!”
汪兴贵讪讪一笑:“瞎说什么!不看看我儿子也在,真是的!”
大家哄堂大笑。
这帮乞丐中有一个被称为“老赖”的中年男人统管着其他乞丐,被统管的乞丐都要向老赖交纳一定的管理金。当然,大伙给老赖的管理金不是白给的,因为老赖除了有计划地组织手下的人进行乞讨外,在碰到其他乞丐“占地盘”的情况下,老赖更要对其进行驱逐,若不屈从,他便采取恐吓、打骂的粗暴手段迫使其离开。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除了雨天,陆晓白都被要求陪同乞讨。期间,他看见行行色色的人对他流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有同情,有微笑,有不屑,有惊讶,有鄙夷。开始,他对这些人的审视的目光很不习惯,仿佛它们是一把把油刷子,在自己的身上刷来刷去的。但是,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他还耳闻目睹一些情况,白天,这些衣衫褴褛、看似弱不禁风的乞丐分散在医院附近、集贸市场、公园门口、商业街上等人流量密集的地方,编造悲惨的身世行骗,晚上,他们把乞讨时的破衣烂衫一换,衣着光鲜地三人一伙、五人一群相邀到娱乐场所进行消费,过着醉生梦死的糜烂生活。
这些丑陋现象与不良风气,使陆晓白的思想在悄然发生微妙的变化,当初在老师的正确价值观的影响下,他为自己构建的理想大厦开始动摇,难道这个花花世界真是充满欺骗与私欲吗?难道这个社会不能信任吗?
孩童的心灵是一方净土,一旦被污染,就对成长不利了。
每天机械式的乞讨使陆晓白感到枯燥乏味,如果不是家庭突然发生重大变故迫使亲人四分五裂,各奔东西,那么他应该是在父母的保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如今面对残酷的现实生活,他必须学会逆来顺受,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夹缝中得以生存下去。
他总是缅怀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几个耍得要好的同龄朋友在一起捉迷藏、打篮球、抽陀螺....他想,要是时间是一个神奇的魔术师,把自己变回去该多好啊!
然而,幻想是一点即破的肥皂泡,他必须坚强。
这天,由于城市卫生大检查,所有在大街上行乞的乞丐都被城管毫不客气地赶走。陆晓白十分高兴,心说终于难得有一天休息了。
小虎因乞丐朋友叫,当场就和别人一起去别的地方玩了。
在回来的路上,汪兴贵看到路边有一辆义务献血车,便驻足观看了一会儿,然后叫陆晓白一块走了过去。汪兴贵要无偿献血。
这老家伙竟然无偿献血,真是大大出乎陆晓白的意料!
献完血后,汪兴贵带着陆晓白往回赶。离住所大约有两里路的地方,陆晓白看见几个小朋友在草坪上专心致志地放风筝,在广袤的天宇下,风筝五颜六色,形态各异:有鹞子翱翔,有燕子翩翩,有蛟龙起伏....真是蔚为壮观,扣人心弦。
他以前也放过风筝,知道放风筝能产生无穷无尽的乐趣,首先把系着细线的风筝放在宽阔的地上,手中留出一段线,然后朝顺风的方向拉着线跑,风筝就在风力的作用下飘然而起,把缠在手中的线一段一段地放松,风筝就像着了魔似的,奋勇向上,直入云天。
回到住所后,陆晓白对那些小朋友放风筝的情景恋恋不舍,他多么希望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啊!他思想挣扎了半天,还是禁不住那一片风筝美景的魅惑,于是决定去看看。
不过,他不敢让汪兴贵知道,老家伙曾经严厉警告过他,工作之余,不准与外界有任何接触,否则他会打他,不拿饭给他吃,他只有悄悄溜出去。
趁老家伙不注意,陆晓白便轻轻打开门走出去,然后又把门轻轻关上。
摆脱了汪兴贵的管束,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在天上翱翔的风筝,海阔天空,轻松自在。
陆晓白快步跑到草坪上,见小朋友们仍然还在兴致勃勃地放风筝,好像还多了两个小朋友,场面更加热闹。
看见蔚蓝色的苍穹下的风筝在悠然起伏,陆晓白的心情也在悠然起伏,不知不觉,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缕明媚的笑容。
在众多放风筝的小朋友中,陆晓白对一个身穿粉红连衣裙的小女孩最上心,她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留着乌黑亮泽的长头发,长着爪子型的脸蛋儿,就像鲜艳夺目的春花一样漂亮;不过,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笑容,有点冷若冰霜的感觉。
她的风筝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她好像有点难以驾驭这只“大蝴蝶”,一阵风拂过,只见“大蝴蝶”忽忽悠悠地飘落下来,眼见就要“伏”在树上,她急得一边大声呼叫,一边快速收手中的线,但是还是无济于事,风筝最终坠在了树枝上。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手中的钓鱼线,试图把风筝从树枝上扯下来,可是反复弄了半天,风筝仍然牵牵绊绊的挂在树枝上,仿佛存心跟她作对似的。她恳请其他伙伴帮她把风筝弄下来,可是他们一个个都不愿意,只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中长长的风筝线,怡然自得地仰望着风筝在天上闲云野鹤般飘浮,甚至有两个男孩子还挖苦她。
“平时话都不和我讲,现在知道求我了?活该!”
“就是,有本事自己爬上去取!”
小女孩哭了,不知道是急哭的还是被说哭的,总之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