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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
两把刀在空中交错,准确地说,是在高畅额前两寸的地方交错,尚智向后腾腾退了两步,挡下他这一刀的是老爹。
老爹手持战刀,威风凛凛地站在高畅身前,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爹!”
尚智委屈地叫了一声,吼道。
“为什么阻止我,要不是这个家伙,我们就不会晚回来一天,要是我们早一天回来,阿信他们就不会……”
说到这里,尚智有些哽咽,他猛地挥刀,砍向身边的空气。
“阿智!你要冷静点,不要被愤怒蒙蔽了你的理智,不要轻易迁怒于人!”
老爹收起了刀,怀抱在胸前,走到广场中间。
“现在,有两件事情需要解决,第一:就是报仇,不过,我们不知道仇人是谁?是官兵?还是盗贼?连最起码的线索都没有,因此,这是一个长远的问题;第二:那就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过冬的粮食几乎被那些凶徒全部抢光了,我们是继续留在村子里,还是另寻出路。”
老爹慢慢移动目光,望着广场旁坐着的人群,四周鸦雀无声,一片静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没有一个人主动说出来。
高畅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脸色依旧平静如水,对他来说,死亡只是一个游戏的结束,他坚信刚才并非这个游戏结束的时间。
“说吧,每个人都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老爹双手抱胸,挺立当场,他的身影虽然一如既往地挺拔,然而,高畅却从他的背影上看出了一丝老态。
尚智第一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再留在村子里了,阿信他们都不在了!”
尚智低下头,沉默一会,继续说道。
“这个世道,我算看穿了,你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是不可能的,要想不被人家砍掉脑袋,你就要先把人家的脑袋砍掉,我决定了,我要去投义军,就算是真正当上盗贼也好,都比窝在这里强!”
“对!智哥,说得对!我们跟着智哥去打江山!”
尚智话音落下,附和之人极多,他们失去了亲人,心中本就充满了愤怒,尚智的话基本上代表他们的心声。
“阿智,你想好了?”
老爹盯着尚智,字斟字酌地问道。
“想好了!大丈夫本该纵意横行,岂能委曲求全,苟且偷生,再说,只有出去了,才有机会找到屠杀我们亲人的混蛋!”
老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他把目光转向那些沉默的人,他们中间,有很大部分是从孙大虎那帮盗贼中解救出来的女子,她们也失去了亲人,但是,她们不想颠沛流离,而是想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这里,虽然经历了屠杀,但是,比起别的地方来,要好上不少,有现成的房屋,有整理好的田地,只要有种子,开春就能播种。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她们都是女子,就算参加了义军,也不可能作战杀人,一旦战败,下场比那些男人要悲惨许多。
“老爹!我们想留在这里!”
一个女子站了起来,怯生生地说道。
“已经快要入冬了,地里没有庄稼,你们在这里,吃什么?”
尚智扫了那女子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们知道!”
那个女子抬起头,回望了尚智一眼,鼓起勇气说道。
“我们知道要想在村子里活下去很困难,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想到山外面去,虽然,这里也不怎么太平,可是比起山外来,还是要好得多,我想,不管有多么困难,只要不打仗,我们总能活下去的!”
除了这些女子外,也有少部分村子里的男人有这样的想法,他们闷不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你们这些窝囊废,懦夫!”
尚智冲了过去,将那些男人一一踹翻在地,那些人没有还手,默默地承受尚智的怒火。
“阿智,够了!”
老爹制止了尚智,对那些人说道。
“既然你们选择了留下来,那么,就要有吃苦的准备,不过,要想在这里活下来还是有办法的!庄稼收割的时候,我们把一部分粮食放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我想,那里匪徒恐怕找不到,再加上我们从那群盗贼那里抢来的粮食,应该够留下来的人过这个冬天了!”
他回过头,对尚智说道。
“至于你们,既然想去造反,那么,决定投奔哪路义军了吗?”
尚智皱起了眉头,他还没有想到这方面去,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些跟随他的人。
“投瓦岗,瓦岗军现在正在攻打东都,势力强大,人们都在说,瓦岗军可能要坐天下!”
“还是投窦建德吧?他和我们一样都是贝州漳南(今河北故城东北)人,乡里乡亲的,人又仁义,我们去投他吧!”
那伙人七嘴八舌地吵闹不休,最后把目的地集中在两路义军身上,第一种意见是投瓦岗军,那些人的理由是看好瓦岗的前途,日后,要是瓦岗军坐了天下,自己也能富贵;第二种意见是投窦建德,支持他的人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大家都是乡亲,在窦建德的军中大家更容易出头。
两种意见相持不下,最后,交到了尚智那里,让他做决定。
然而,尚智也不知道该选择哪路义军投奔,他摸了摸脑袋,望向他的父亲。
老爹不置可否,回过头,面向高畅。
“高畅,你说说自己的意见?”
高畅没想到老爹会问自己,但是,他清楚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能在这些人中获得威信的机会,这个机会他不会放过。
既然人生是游戏,自己就一定是游戏的主宰,在这个游戏里,他不允许任何人驾临在自己头上,左右自己的命运。
所谓历史,不过是少数聪明人利用大多数笨蛋去获得某种东西的游戏而已,这就是高畅了解的历史的真谛。
既然如此,就让自己来成为那极少数中的一个吧?甚至,是唯一的一个!
“问他?爹,他是官兵啊?”
“住嘴!”
老爹瞪了愤愤不平的尚智一眼,继续看着高畅。
高畅瞄了阿岚一眼,阿岚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高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阿岚仍然张着那双大大的眼睛,静静地望着高畅。
高畅皱着眉头想了想,他咳嗽了一声,慢慢说道。
“我看投奔窦建德为好!”
“为什么?窦建德不是才被打败吗?手底下没有什么人了?投奔他,自寻死路吧?”
瓦岗的支持者开始反驳,提出了疑问。
“这位大哥,你之所以这样说,是没有看到长远之处,窦建德虽然被打败了,然而,准确地说,应该是高士达被打败,窦建德本人并没有失败,因此,他的威望仍在,不管是清河,还是在平原,以及信都,窦建德在乱民中都有极高的威望,他只要寻个地方登高一呼,从者云集,此乃人和;窦建德是北地人,大本营在绵延几百里的高鸡泊,那里芦苇丛生,如果不熟悉的人进入,很容易迷失其间,一般说来,官兵是不会进入高鸡泊的,这是他的第二个优势,为之地利;至于天时,如今,皇帝失德,盗贼四起,庶民流离失所,然而,当今皇上依然停留江都享乐,底下奸宦一律报喜不报优,勇敢作战的将军时常会遭无妄之灾,以至家破人亡,阿谀奉承的小人反倒步步高升,立于朝堂之上,无论如何,朝廷也不可能拥有天时!”
高畅环顾当场,一干人等皆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我看窦建德为人仁义,日后定能一飞冲天,大家不在他困苦的此时投奔,难道要等他成王称侯之时才前往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投奔势力强大的瓦岗呢?他们不是也具有这三个优点吗?”
尚智有些不服气,他使劲地握着刀柄。
高畅微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
“瓦岗看上去气势高涨,然而,它有三个不稳,第一:将帅不稳,瓦岗的头领是翟让,然而,瓦岗军中风头最劲的却不是他,而是李密,俗话说,蛇无头不行,但是,头多了也不行,号令不明,瓦岗内乱已不远也;第二:瓦岗在东都附近,势头凶猛,已引起天下震动,隐隐成众矢之的,朝廷无法承受丢失东都的损失,因此,那里将成为朝廷大军云集之所,瓦岗的好日子已不长久了;第三:现在的瓦岗从者众多,然而,没有正式整合,军队的战斗力并没有得到实际的提高,打胜仗的时候还好说,一旦打了败仗,就会四散逃亡,再也难以聚齐!此乃瓦岗的三败,再说,依瓦岗现在的声势,你们投奔过去,也只能当些小卒子而已,成为战场上的消耗品!”
终于一口气说完了,说实话,这些理由似是而非,真正推敲起来,其实上不得台面,事物的发展有其必然性,然而,更多的时候,决定事情成败的,还是偶然居多。
不过,这一番长篇大论,忽悠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完全足够了,不要说他们,就连这个时代那些受了教育的人听了高畅的这番话,同样也会被震慑住,毕竟,经历过无数次轮回转生的高畅,比身处时代潮流中的他们的眼光强多了。
棋局外的人总会比下棋的人眼界宽广,更何况,这些人只能算是棋子!
“很好!”
老爹望着高畅,赞许地点点头,他转过身,对那些人说道。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这些人不过是地里的农民,大部分都一字不识,他们只是因为被生活所迫,铤而走险罢了,哪里懂得那么多的道理,眼看高畅说得头头是道,在他们的眼中,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又有谁会提出不同的意见呢?
虽然,高畅还不能因为这一番发言代替尚智成为那群人的头,但是,至少在大家眼中,高畅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最起码,高畅已经得到了他们的尊敬。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么就决定下来了,投奔窦建德!”
最终,老爹下了决定,他瞧了高畅一眼,自己的眼光果然没有问题,这个人,假以时日,绝非池中之物。
对方也不像是忘恩负义的人,希望他能记得自己的这点恩德吧,可惜,自己这个莽撞的儿子和他的关系不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好像对阿岚有好感,要不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当尚智准备杀他的时候,自己到底会怎么做呢?还真是一个难以弄清楚的问题。
尚智望向高畅的目光则多了一点东西,那是深深的嫉恨!在那个人身上,拥有某种特殊的东西,那东西他不可能拥有,也不曾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它让他在所有人眼中是那样的突出,那样的骄傲,那样的与众不同!
高畅并不知道尚智的想法,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关心,以尚智的智力,跟他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尚智,可能是因为他缺乏智慧,因此取了这个名字吧?
不过,要是他知道老爹的想法,还会这样安如泰山地坐着了吗?
现在,高畅的注意力放在了坐在离自己颇有一段距离的阿岚身上,失去了亲人的阿岚看上去非常憔悴,一直坐在一旁发呆,痴痴地望着某个未知的远方,不再有往日的快乐和开朗。
看见这样的她,不知道为什么,高畅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然而,他无法控制自己。
毕竟,就算拥有着永恒的生命,他依然是人,并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