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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动静越来越大,楚明泉和身后的两个人都不堪那越来越动荡的队伍,急忙挤了出来,站在外围,颇为无奈地看着这两个庄子浩浩荡荡的人群。
杨庄的人一个劲往前冲,那边西王庄的族长已经焦头烂额,下面的人眼皮子浅去偷水,结果闹得两个庄子都发生动乱,万一打死个人或是碰伤了,这冤孽可就一直结下去了。
杨庄这边有人大声喊道:“这万寨河又不是你们西王庄的,凭什么这么做,难道我们庄子的人就不能活了?”
那边几个冲在前面的西王庄刺头也不例外,“我们在河上游,你们在下游,当然是我们先用上!难不成你们还有本事让河水逆流哩。”
话音刚落,最前面的地方已经掐架起来,扑来扑去的,立时就叔帮叔,弟帮弟的,已经有五六个人打起来。
只是这杨庄和西王庄向来走的近,嫁娶几十年,两个庄子都是沾亲带故的,哪怕就是族长,也是拐了好几倍的亲戚,两人眉头都紧紧皱着,面色阴沉,招呼自己身边力气最大的人把几个刺头给拉开!
“你们像什么话!真是胡闹!”西王庄的族长厉声喝道,“本就是你们几家眼皮子浅的晚上去偷水,现在居然还有脸上前去挑事!回去都给我滚祠堂里跪着!”
那边刺头颇为不忿,族长不帮自己庄子也就算了,还先认了错,这以后河水还不得多分给了杨庄。
此时人群中几个妇人挤了过来,拖着自家男人就哭,“你看看你,我大哥二弟都在那头看着,你倒上赶着动手。以后还想不想让我回娘家。”
那边也有人在劝,“孩子爹,你要是敢帮着动手,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去,再不上你们西王庄来……”
人群中一阵骚动不平。
两庄的人半拉半扯,还真挤出中间的一人过道的隙缝来。
楚明泉见这闹哄哄的场面有些静下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劝说让条路。最先的那个木讷的汉子倒在外围,看看不远处停着的三辆马车,虽然车厢看着挺素旧的,但是那三匹马都是好马。如今谁家有头牛都不错了。就算那马车是雇来的,想来也是个有钱的人家。
木讷汉子挤过来低声说道:“我们两个庄子的族长也算是亲戚,你现在去劝劝。说不得就各退一步让开了。这位兄弟,你也看到了,这事不闹到天黑根本就没完,你们花钱赶路,可别耽搁了白费这一天的路费。”
楚明泉感激地点点头。跟身后的两人对了对眼,便从人群的缝里悄悄挤了进去,也不嚷话。
杨庄的人把这条路给拦的多,而那西王庄的人,脸上明显有些无所谓。还有些人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议论,似乎都不关他们什么事。那些人心底里无非想的是。河水从这边走,怎么着也是自己庄子为先,杨庄的再怎么闹也不过是用他们剩下的。
待挤到最前面。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面容威严,脸上一道道皱纹,看起来是个不苟言笑的。
杨庄这边的族长倒是有些胖,脸上因为气愤发红。不过面色倒有些圆润,看来平时是个爱笑爱说的人。
楚明泉心思几转。对着两位族长拜了礼,这才将话音稍稍提高,“两位族长,我这边带着家眷要赶平城去,这里路堵住了,还望两个庄子行个方便,不然天黑了也没个客栈可以歇脚。”
西王庄的族长没说话,脸色依然紧紧的,倒是杨庄的族长听了楚明泉的话,气得高高的胸口这才平复下来,苦笑着说道:“真是对不住,我们两庄子发生了这码子事,还把路堵了……杨庄的全都听着,往后退两步,先让这位兄弟过个路。”
最后面的明显没有动,前面有几个动了,但是后面都站着,根本挪不开一条路来。
见自家庄子的人只稍稍挪开了半步的距离,杨庄族长脸色有些难堪,沉声道:“怎么,连这点心气都不肯让!咱们庄子向来都是不争是非的,就为了一条河,难道连路都不让了?”
此时人群人才有人嘀咕出来,“凭什么我们让了,他们西王庄的不让!要我说大家都一样各退个两步,那才成。”
杨庄族长皱起了眉头,圆润的脸上平添了几道细纹,“今个堵路的事情是咱们不对,别在这个上头做什么文章!你认识几个字,还明不明理?都是沾亲带故的,你以后还要不要脸面过下去。”
那边西王庄的族长脸色明显暗了下来。
这话在他听着有些刺耳,分明说的是西王庄的人无理取闹。这件事毋庸置疑,确实是他们庄子的人先做的亏心事。可真的到了干旱的时候,别说庄子之间的情分了,哪怕就是叔伯兄弟都会为一碗水打起来。
这老天已经三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谁晓得之后是个啥光景?这地里正等着用水呢,眼看着就要收成了,万一卡在这个节骨眼上,颗粒不收的,难道要饿死乡亲们?
楚明泉心里意会过来,西王庄这边的人分明就是不让,人情世故的,最是掣肘,连让个路这点事情上都不情愿,更别提这两庄子为了水源问题闹不休了。
见两帮人干脆站着不动,怒目横对着,有些人已经拿着木桶子舀水,似乎只要多舀一些回去就是赚了。
楚明泉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两位族长,你们这么拉锯着也不是回事。这老天不下雨啊,也不是人的错。如果为这河水打起来伤了人,先不说伤了和气,这往后邻里一家亲可就真结仇了。看你们两庄子靠的近,想个万全的法子不是?”
这边杨庄的人说了,“不是我们要争,实在是大灾当头的,就靠着地里的粮食过日子。这万一……万一真就闹大旱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只能在家里等死了。”
“哪里那么严重?”西王庄的几个不屑撇撇嘴,又见到对面气势汹汹的模样,赶忙闭了嘴。
西王庄的族长这时才开了口,声音沉沉的,也听不出什么客气,不过话说的倒占着理,“我们西王庄虽说先去灌了水,可从田地亩数上算来,也是我们庄子比较多。这往后咱们就按照亩数来分,家家户户都能用上,你们看怎么样。”
听了这话,杨庄的族长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河道那边,说道:“你们在上游,先把那几个拦子扯了,我就当这回事算了。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在这里争这条河,也不知上头的庄子寨子会不会先堵住。伸手不打一家人,大灾当前的,咱们更要齐了心。哪怕就是地里少用些水,收成少一些,也得把日子过下去不是。咱们都退了吧,还得去上游看看那些庄子是怎么做的,不会也争起水来?那到时候真就一起捱了。”
既然这么的,大家伙都明白过来。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现在静下心来想想,有空在这里争争吵吵的,还不如去地里多拾掇,只要河水不会干了,怎么着也能糊口。
想通之后,大家一下子就稀稀拉拉地被劝散了,自然楚明泉重新回了马车旁,先去安抚了孩子们,接下来就让车夫赶紧赶路。要是再在这条河边道上遇上什么抢水的事,可真就耽搁在这里了。
一路过去,朝秋看着窗外那条并不算很大的河,如今水已经少了将近一半,河水也并不是很清晰,有些黄浊,估计也是一直在踩水车灌溉的缘故。
朝秋心里闷闷的,天气很热,虽然未到盛夏,可看这个架势,天上只有一点点云朵,说不定真的就不下雨了。
杭城往南那边是发大水,还好退了去,可这边靠北的是闹了旱灾,正是地里缺水的时候,想来家里头也没多少存粮。地里如果再断了收成,只怕真就背井离乡了。
亭玉有些慨叹,“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咱们那儿有桃溪,有湖,不会缺水……这么一路看来,大周边边角角的,远比我想的那么大,看着都比天要宽……要是再不下雨,怕是要逃荒了。”
朝秋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定定地挖着窗棂,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原来这万寨河越往上走,河道越宽起来,也只有杨庄和西王庄那里是河的下游,水渐渐渗到土里,也就少了。
一路上过去没有什么人再为水源闹事,可也能看见零零落落几架水车立在那儿,看来都是看地里太干,重新踩水的。
等到天色将将黑了,马车才将将到了平城,几个人都没什么劲头,草草吃了晚饭,订好了房间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也不再下车找馆子吃饭,一路加快赶车,到了傍晚就进了开封县城门。
朝秋将窗帘子掀开,城外的杂草稀稀拉拉的,还有一些乞丐老叟坐在不远处,似乎进不得城。
前头吵吵嚷嚷的,几个守城的士兵将一拨衣衫褴褛的人给拦在外头,那之后排队进城的都快吵嚷起来了,眼看着天就黑,万一关了城门那不得在外头喝西北风啊。
一行人直叹晦气,又赶紧跟上了旁边那条长长的队伍。
朝秋心里一紧,似乎灾荒的苗头已经捂不住,这股势头越来越大,只怕再也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