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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亮起了烛盏。
昏黄的烛火跳跃，映在她的脸颊，为她苍白的脸色，稍稍增添了一丝柔和。
躺在榻上之人的睫毛颤了两下，随后悠悠转醒。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待看到清晖院卧房中熟悉的鹅黄纱帐时，姜璃不禁有一瞬间的失神。
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某个宁静的午后。
她在清晖院中酣眠，一觉醒来，天色已暗。
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晨间过早醒来，还是夜间太迟入睡。
“阿满？”
姜承见她醒来，轻声呼唤了一声。
姜璃这才回过神来，发觉屋中除了兄长与杏萍、罗芷之外。
杨氏与沈芷嫣也坐在榻边，见她醒来，都赶忙围了上来。
晕倒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望向姜承，
“兄长，我刚才听到四公主说，陛下要将我指给太子，这是真的吗？”
她紧紧地盯着姜承的表情，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否定的迹象。
然而，姜承的面色阴沉如冰。
不但没有丝毫的震惊和诧异，反而写满了自责与无能为力。
仿佛在怪自己没有本事，无法将她护住，无法推翻这桩婚事。
姜璃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仿佛被人无情地投入了一片冰冷的湖底。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被绝望的寒冷笼罩着。
“我来找你原也是为着这事，圣旨午后已经送到了姜家……陛下命你三日后便入东宫学习规矩，一月之后行大婚之礼。”
三日？竟这么快？
姜璃轻咬下唇。
进了东宫，即便没有行大婚之礼，也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姜承的声音沉重而坚定，“父亲已经接下了圣旨，你和太子的婚事......已经无法改变了。”
“怎么会这样？”
沈芷嫣气愤地说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会突然要求娶三妹妹？”
“并非是太子求娶璃儿。”杨氏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据宫中传来的消息，原本是二皇子向陛下求娶璃儿，可陛下却没有同意他的请求，反而将璃儿指给了太子。”
杨氏当初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姜璃已非完璧，嫁入东宫便是欺君之罪，不嫁便是抗旨不遵。
怎么算，都是必死之罪。
虽说她如今已经不再姓沈，可到底母女一场，杨氏亦不愿看她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听人说，万花楼中的妈妈有妙方子，能让并非完璧之人落红，宛若处子，一般人看不出分别来。
看来，她得派人去寻一寻，好歹帮姜璃保下一条命。
按照弘阳帝的说法，太子妃之位空缺，姜家之女德才兼备，若让她嫁给二皇子做侧妃，未免对姜家有所怠慢。
因此，才把姜璃指给了萧文灏。
杨氏却觉得十分奇怪。
据她所知，沈北岐曾经向陛下求过一道赐婚的圣旨，却被弘阳帝拒绝了。
她并不知道，陛下为何没有应允。
但陛下明知沈北岐心系姜璃，却为何仍然将姜璃许配给太子？
倒不是她托大，觉得自家儿子地位崇高，能越过太子一头去。
只是弘阳帝向来器重沈北岐，却为何连他求一门婚事都不愿呢？
这其中的缘由，实在让人费解。
她思来想去，决定改天进宫一趟，去找妹妹昭贵妃详细询问一番。
屋内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姜璃蜷着双腿坐在床上，整个人浑浑噩噩。
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难以从不知所措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劝说自己，要冷静。
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可是她又无比清楚的知道，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之下，圣旨便如泰山压卵，谁又能轻易违抗？
洛琤也好，她也罢，只怕即便是沈北岐，也无法公然抗旨。
抗旨就是在挑战天子的权威！
抗旨换来的，就是姜家举家覆灭，落得比八年前还要凄惨的下场！
她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的要嫁给那个让她一想就觉得恶心的萧文灏吗？
或者……
她投身江阳湖，了却这一切？
岑嬷嬷掀帘而入，快步走到杨氏身边屈膝禀报：“夫人，宫中来人了。”
“宫中？”杨氏心生疑惑，“这个时候，谁会派人来？”
“是宁妃娘娘。”
岑嬷嬷看向姜璃，继续说道，“宁妃娘娘想请三姑娘到宫中一聚。”
韩云宁？
姜璃回过神来。
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地为她指婚，这其中必然有韩云宁的推波助澜。
或者，就是她一手促就！
那么她现在，着急派人来请她进宫，又是为了什么？
耀武扬威吗？
观赏自己的成功吗？
姜璃缓缓抬起双眼，眸光通红，泛着似寒冰般冷的冽，“好，我这就去。”
“不可。”姜承道，“你与宁妃并无什么深厚情意，来往也不多，她这个时候突然唤你前去，不知是安了什么心思，还是不去的好。”
杨氏也赞同，“不去也无妨，毕竟如今天色暗了，推一推也就过去了。”
他们自然不了解，她与韩云宁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纠葛。
在他们的印象中，两人的关系绝对没有亲密到可以入宫相聚的程度。
宫中处处布满危机，众人都认为此行甚是危险，都不同意她前去。
姜璃强忍着脑海中的晕眩，从榻上起身，不顾劝阻，坚决要进宫走一趟。
“有什么好怕的？”
她缓缓抚平衣裙上的褶皱，镇定自若道，
“如今陛下既已下旨，我便是未来的太子妃，她怎会在此时对我不利？”
姜璃带着罗芷，毅然登上了宫中派来的辇车。
幽深狭长的宫道上，悬挂着一盏盏明黄色的油纸灯笼。
夜风拂动灯笼，悉碎的声响回荡在高墙内，伴随着“呜呜”风声，透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惧。
罗芷一路上唉声叹气，为姑娘担忧。
而姜璃则始终垂着双眸，沉默不语。
这是姜璃第一次到韩云宁的惜云阁。
踏入殿内，脚下是如茵绵软的猩红地毯。
金制三脚落地香炉中，氤出轻烟袅袅。
鼻尖笼罩着似兰花般淡雅的清香，细细品味，又带着几分脱俗的檀香。
转过一道三折屏风，韩云宁正端坐于食案前，明亮的烛光映在她珠琅玉翠的发髻上，熠熠生辉。
在她身侧，七八个婢女侍奉左右。
她进来时，韩云宁只是微微掀了掀眼皮，接过婢女递来刚刚炖好的血燕，慢条斯理的吃着。
“参见宁妃娘娘。”
姜璃屈膝行礼，声音冰冷，目光更是冷峻。
韩云宁不慌不忙的将燕窝吃完，随手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
轻轻擦拭嘴唇后，才缓缓说道，“妹妹来了，来人——赐座。”
婢女搬来绣凳放在姜璃身后，她却依然站的笔直，毫无坐下的意思。
“小女冒昧，敢问娘娘召见，可是有话要说？”姜璃道，“若是有，娘娘不妨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