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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
姚、陈二人皆是此道高手,对于局势的判断都极精确,且有过前次的磨合,配合时十分默契。两人上场几乎是所向披麾。对阵的人数由四人增加到六人,却依然无法阻挡他们的攻势。
这次球赛不同于和戎人那次,对阵的双方虽也看重胜负,却并不敌视彼此,更不必担心有人下手暗害,因此赛事虽然热烈,气氛一直轻松。没有后顾之忧,陈守逸显得挥洒自如。姚潜本是有意让陈守逸显露锋芒,因而并不像上次那样积极进攻,反而频频传球给陈守逸,为他制造机会。
在他的刻意配合下,陈守逸果然得心应手,连进数球。他的球风与姚潜迥异,极少与人进行力量对抗,而是灵活地使用技巧,神出鬼没,无孔不入,往往能从极刁钻的角度出手,让人防不胜防。姚潜的打法在场之人见过多次,俱已熟知。陈守逸这风格却是初见,且他还是个宦官,更让大家添一层好奇。看到精彩之处,众人也忘了计较姚潜之前的挑衅,纷纷为他们叫好。比赛尚未结束,陈守逸已收获了大量的好感。
姚潜担心陈守逸消耗太多体力,见目的达到,也就叫停。
众人意犹未尽,却不敢违背姚潜的命令。有些人按捺不住,等陈守逸走到场外,就把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夸赞,也有几个人热切地向他询问控球的技巧。
陈守逸似乎不太适应被这么多人瞩目,面对他们时的神情甚是茫然。在他有意退缩的时候,却有人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陈守逸回头,却是姚潜。
“大家都很佩服监军球技,”姚潜微笑鼓励,“还请监军不吝指点。”
姚潜发了话,陈守逸不便拒绝,只能针对大家的问询一一作答。姚潜看得出他有些勉强,不时为他补充两句。有他圆场,陈守逸略减尴尬。说到关键之处,姚潜又拉着他当场示范,引得众人赞叹不已。大约是被他们的热情感染,陈守逸神色渐渐缓和,话也流利多了。
他本是玲珑八面的人,一旦适应这样的氛围,不但与诸人有问有答起来,还时不时和大家开个玩笑。众人很快发现,这宦官不但球技高超,言语还很风趣,对他愈发喜爱。虽然有人问他何处学艺的时候,他语焉不详,似乎并不愿意透露,不过大家也不甚在意,反正宫中高手很多,他私下拜过师也说不定。
姚潜对于今日的成果非常满意。他带陈守逸来,就是为了让他和大家打成一片。试想他与西川将士朝夕相处,日后西川需要他支持的时候,他还能无动于衷吗?
“都使故意的吧?”回程的路上,陈守逸问姚潜。
他虽未明说,但姚潜知道他已猜到了。既被戳破,他也不否认,坦坦荡荡地承认:“确是有意为之。使君再三嘱咐不要做得太过火,没想到还是让监军瞧出来了,看来某的功夫还是不到家。”
陈守逸心道果然如此,又微笑说:“近来那些邀约想必也是都使安排的?”
他出身卢龙,又在宫中浸润多年,姚潜这点心思并不能瞒过他。就算之前还有疑惑,适才营中,姚潜那么积极的怂恿,也足以让他获悉真相了。
“有一些是,”姚潜笑道,“另一些则是听某说过监军的事迹后,对监军十分好奇,因而想与监军结识。”
显然姚潜一回西川,就把他们和戎人的那次比赛四处宣扬,为他造势了。陈守逸哭笑不得,这姚潜看着正直,没想到也一肚子的心机。不过此人虽对他用了心机,却不是为了私欲,姿态上也算得光明磊落,倒不令人反感。因此陈守逸笑道:“都使用意,奴婢已经尽知。收复维州不但是西川夙愿,也是朝廷根本利益所在,奴婢自会尽力,还请都使放心。”
这一路上姚潜明里暗里对他开解劝喻,又想方设法让他融入西川,可谓苦心用尽。他又不是木头,岂能感觉不到其中厚意?今日军中之行,也让他恍惚记起当初在卢龙的岁月。父亲第一次带他到校场看操演时的热血仿佛重新燃烧起来。也许他真的还能做一些事?
姚潜虽然不知道他具体的想法,但见他神色似有触动,便知自己的计划成功。这位监军应该不会再借故推脱,而会与西川同心同德了。
之后两人一路无言,骑行返城。行近使府的时候,却有一人匆忙而来,差点与他们撞上。
姚潜勒马,定睛一看,发现是使府一名参谋。因见其行色匆匆,他不由问上一句:“可是出什么事了?”
那人看见他们,却露出一脸喜色:“某正要去找陈监军和姚都使呢。使君刚刚接到南蛮国主的信,说是南蛮愿恢复朝贡!”
南蛮虽已有意离绝西戎,但在对中原的态度上仍有些犹豫。韦裕一直在争取他们的支持。此事若是属实,倒确是一件大事。姚潜与陈守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使府行去。
韦裕得信激动不已。姚、陈二人被领进书室时,只见他在室中搓着手来回踱步,显然兴奋得难以自抑。
“二位想必听到消息了?”见到他们,韦裕眼睛一亮。
陈守逸和姚潜一起点头。
“西戎入寇,常以南蛮为前锋,”韦裕喜不自胜地说,“如今南蛮与西戎离绝,无异于斩断戎人臂膀。南蛮国主在信中说,近日便会遣使朝贡,与中原通好。”
姚潜也是一脸喜色:“南蛮臣属西戎以来,与国朝断绝关系近二十年。今日复通,我们收复维州就更有把握了。”转头见陈守逸并无喜色,反而一脸深思,他不由一怔,出声询问:“监军莫非觉得不妥?”
陈守逸笑笑:“这确是喜事。不过奴婢尚有一言,不知…
…”
韦裕看出他有顾虑,连忙道:“监军但讲无妨。”
陈守逸这才慢慢道:“奴婢想,南蛮朝贡之事是否可以暂缓?”
“哦?敢问这是何故?”韦裕十分惊讶。
“西川出兵攻打维州,无论成负,都会引来戎人报复。”陈守逸道。
韦裕点头。之前朝廷一直犹豫不决正是为此。这也是西川积极备战的原因。
“虽说我们并不惧怕戎人,”陈守逸道,“但可能的话,还是应尽量减少己方伤亡……”
他尚未说完,姚潜已想明白其中关节,抚掌赞道:“监军又有妙计!”
韦裕看看陈守逸,又看看姚潜,依旧满脸疑惑。
“使君刚刚不是说,”因此计实在太妙,姚潜解释时一直强忍笑意,“西戎大举入侵中原,多以南蛮为前锋。以戎人的作风,这次想来也不会例外。陈监军的意思是,暂且隐瞒南蛮与我们结盟的事。若西戎要求南蛮出兵,不妨让南蛮应下。待两国联军兵临城下之时……”
“反戈一击,戎兵自溃。”陈守逸言简意骇地接话。
韦裕忍不住拍案叫绝:“果然妙计!”
戎人绝想不到南蛮会临阵倒戈,到时必然阵脚大乱。中原、南蛮再一合兵,必能大胜!韦裕越想越是兴奋,忍不住夸赞:“此战若捷,监军应算首功!”
“韦使君谬赞了,”陈守逸微笑道,“励精图治,操练兵马的是使君;争取南蛮,打开局面的还是使君,奴婢不过稍作改动,何功之有?”
韦裕正要开口,却是姚潜插话:“两位就别你推我让了,日后自有论功的时候。监军此计虽妙,但若没有南蛮配合,也无济于事。某以为,使君应立刻遣使,游说南蛮。”
这却有些烦难。要说动南蛮,派遣的人必要能说会道,但又不能过于油滑,且份量还不能太轻。韦裕的目光在姚潜和陈守逸之间游移。这两人倒是都合适,可是出兵在即,姚潜恐怕分身乏术。这陈守逸却是个宦官。虽说宦官权高位重,但要代表中原出使,却嫌不够体面。
姚潜观察韦裕神色,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却也不便开口。倒是陈守逸道:“使君若是不弃,奴婢愿承担此任。只是奴婢这身份恐怕有些不便。不如使君另择正使,奴婢为副,南蛮的面上也就过得去了。”
韦裕也觉此议甚妥,松口气道:“如此就有劳监军了。”
***
正使很快择定,乃是使府一名判官。陈守逸很快随他启程前往南蛮。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南蛮一口应下西川的提议。不过在成都的韦裕和姚潜都很清楚,南蛮虽然答应了他们的条件,但最终是否出兵却取决于他们首战的结果。不待陈守逸一行回返,西川兵马就出动了。
永庆二年六月,西川兵分三路挺进维、松等州。姚潜亲率兵马五千,进逼维州城。
因使团仍在与中原商谈会盟之事,西戎并未料到中原会突然出兵,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西戎守将虽也英勇奋战,却终不及西川有备而来。开战不久,西川军就击溃数万戎军,斩杀逾万,俘虏六千。八月中旬,维州宣告收复。
西戎对于中原背盟极为震怒,南蛮很快就接到了戎人出兵的请求。陈守逸加紧与南蛮定下计策,然后返回西川。
他刚刚抵达,成都使府就接到了另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神策右中尉余维扬遇刺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