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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众人一边勉力与袭来的树妖相抗,一边苦思脱身之法时,一个水月斋的金丹弟子,似是不小心露了个破绽,惊呼一声。
霎眼间,她就被那芭蕉叶一卷、一收,叶片随之紧紧合拢,如一颗硕大的蚕茧将她裹在了其中。
什么?
除了凌涟,所有人都心头一惊!
谢晓清的惊骇,却与他人又有些不同。
就算在这激战之中,他也依然分了一丝心神在他师父身上。若师父不慎遇险,他也能及时援护,当然,他也想看清楚,师父究竟在做什么……
在那女修陷落之前,他只看到师父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像是再平常不过地拨了拨弦。
他自然看不见那朵从凌涟指尖飞出的透明火焰。
但师父手指一弹的瞬间,水月斋女弟子的惊呼声,也随之响起……
有人遇险,谢晓清来不及仔细回想,便连忙挥出一蓬松针往那闭拢的芭蕉叶攻去。
其他人也纷纷出手试图救人。
然而那裹在蕉叶中的女修,只惊叫了半声便戛然而止,一个呼吸之间,蕉叶之下的躯体也似一动不动了。
她的状况……恐怕很是不妙。
在众人眼中,那片蕉叶竟在缓慢地由鲜绿色转为暗红,粗大的叶脉从其上浮凸出来,里面好似灌满了鲜血。
“雨蝶师妹!”已有水月斋弟子悲呼起来。
这树妖阵,将女修雨蝶捕获后,就不再攻袭众人,而是专心拱卫起芭蕉树来。
众人猛攻半晌,那芭蕉叶终于豁然张开,从中掉出了一团物事。
清河仙子连忙接住,低头看了一眼,就连性子淡漠如她,也不由皱了皱眉。
怀中的,赫然已是一具枯干的骷髅!
几个呼吸之前,她还是个聪颖貌美的少女……
水月斋弟子们,有些心性稍差的,朝她望了一眼便瞬时脸色煞白。
“危险还在,先尽快离开这里。”凌涟提醒了一声。
树妖阵已停滞下来,这片密林又变回了一片暗藏杀机的静谧。
“走!”清河仙子也知道他说得有理,抱着雨蝶的尸身疾飞而去。众人也连忙跟上。
直到眼前的景象渐渐开阔,显出不远处的一片水泽,众人终于呼了一口气。
“雨蝶师妹竟这般死了……”一名水月斋弟子悲声道。和之前死的霓光相比,显然雨蝶的人缘要好得多。
清河仙子已将她的尸骸与遗物,都收进了一枚空间法器中,准备带回宗门再行安葬。
她轻叹一声,道:“我们两派虽然购到了大致路线图,路上潜藏着哪些危险,却是决计买不到的。宗门派我等来,也是让我们行探路之事。大家再多加小心些,大约还有一日,我们便能赶到秘闻中所说的天仙府邸了。”
她回头扫视了一眼,清淡一笑,似乎在安慰众人:“临行之前,有位星象道大能曾卜了一卦,言说那天仙府邸中,藏着升仙机缘!世间已有多年没有出过仙人,我们两派也极为渴望能获得一些有助化神修士渡劫的功法和秘宝。我猜想,这升仙机缘,也许就应在你们中的某一位身上!”
她语声平淡,一席话却颇为打动人心。虽然几名水月斋弟子还是眼眶泛红,众人的眼神都已亮了起来。
升仙机缘……
凌涟心中一哂。按原剧情,这本该是谢晓清和晏迟的升仙机缘。
如今两人都死在他手中,那星象修士测出的机缘,就不知应在谁身上了。
不管是谁的机缘——他都会将之夺取到手!
他身侧的谢晓清望着他,却在想那一幕。
他其实也没有看清师父的出手。换做旁人,也根本不会想到他身上吧。
只有他最明白,师父会做出什么事……
那个水月斋女修,真的只是不小心才露出破绽吗?
可师父明明才救下了崔真长老,又为何要对她下黑手?
他回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事,雨蝶一死,树妖阵便停下了,他们成功脱困……谢晓清忽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好像明白了原因!
牺牲一人,便能通过树妖阵——师父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吗?虽然他为何会知道,谢晓清还想不通,但师父身上,岂非一直都有很多秘密。
要献祭一人,又不能牺牲本门派的人,所以,他便向水月斋弟子动手了吗?
人命,又怎能如此随意操弄?
他这般想着,已经随着众人,一齐飞遁到了那白茫茫的水泽上方。水泽中漂浮着绛紫色水藻,水面上浮着一个个碗口大的气泡,仿佛水下,有巨兽无声潜伏。
“按路线图,我们穿过这片沼泽,又是一片密林。我们就在密林中寻个空地歇息。”清河仙子道。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却在这时,一阵淡淡的雾气,从水泽之中升了起来。
迷瘴?
待谢晓清察觉时,他已置身于一片浓厚到不可视物的乳白色瘴气中。
这瘴气来势诡异,甚至连神识都能蒙蔽——他一惊之下,发现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这白雾中,低头望去,就连自己的身体都是影影绰绰。
他放出的神识,所探到的竟然也是茫茫一片……
他本能地想开口问上一声,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
在知觉被蒙蔽的白雾中贸然开口,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有妖兽潜伏在侧,就能听音辨位袭击他。
在陷身白雾之前,我应该还是紧跟在师父身边的——
这般想着,他伸出手去,往想象中那人的所在摸索而去。
他真的摸到了一把凉滑的衣物,他捉住那衣角再度摸索,终于握住了一双带着暖意的手。
那只手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来一般,没有甩开他。
“师尊?”连用神识隔空传音都做不到,他只能握住那只手,将这句问话化作灵力,通过肌肤相触送了过去。
“是我。”回应他的是一股熟悉的火性灵力,连那淡淡的语气都能感受到。
“师尊,这白雾是怎么回事?其他人还在附近吗?”谢晓清又问。
“是蜃气,这水泽中有一头蜃,不要发出声响就好。其他人也安然无恙,和我用传讯灵器联络过了。”
“那就好。”谢晓清道。他却不想放开自己的手。
若能一直握到出了水泽的时候该多好。白雾茫茫,他连自己伸出的手都看不见了,也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但他知道那人就在自己身边。
瘴气也替他遮掩了脸上复杂的神情。
“师尊,”他不想问,还是忍不住问,“雨蝶道友,怎么会突然现出破绽呢?”
那边静默了刹那,而后似乎轻笑了一声。
“久战之下,总会懈怠,不是常有之事么?既然我们陷身其中无法脱困,她不先懈怠,也会有其他人。”
他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道理,又好像蕴藏着深意。
谢晓清索性继续问下去。
“为了破阵……就要牺牲别人的性命吗?他人的性命,又岂是能够妄判的?”
“你还是不明白。你以为带你们这些金丹弟子来,是为了什么?”师父似乎叹息了一声。
那温暖的火性灵力,此时所吐露的讯息却冷漠得不带任何感情。
“这片福地对金丹修士来说太危险,你们在来此之前,宗门已告诉过你们了。若是路上顺利,就当是元婴长老带你们历练,若是境况险恶,我们自顾不暇之时,难道还会费心照料你们这些拖油瓶么?若是需要血祭,需要有人以死探路,难道会让元婴长老去死,让你们活命?当然,这种事任哪个大宗门,都不会在明面上说。他们都讲究师辈慈爱,弟子恭敬,这规则也只是大家心知肚明。”
“你们……”他淡淡地吐出了结论,“不过是用来探路的棋子而已。”
什么?
谢晓清一时惊骇得无法言语。
只有师父这么想吧。他是个从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魔,不是么?
像清河仙子、崔真长老、陈洪长老,难道也是这么想么?
谢晓清拼命想说服自己,可他却无法言之凿凿地反驳回去。
他再度往白雾中的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仍是什么都没有看见。师父在说着这些话时,脸上的神色,想来还是一派平静吧。
他为何要对我说这些?我不该听他的……我……
他心绪混乱,心知师父既然由他握着手,一定也能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可他还是不想将师父的手放开。
我究竟该怎么想才对?难道只有我,才是异类吗?
连他自己都隐约察觉,他的信心,已经在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