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虾油黄瓜

我即江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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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谌这些思绪不过一瞬而已,便对甲逊说:“桃蕊此人,你照规矩处理。”

    吕慧捻捻胡须,反倒忧虑起来:“家主,既知晓桃蕊的来历,处理了岂非……”

    “先生想左了,”赵谌摇摇头:“若不处置,反倒引得国君怀疑。”

    甲逊是不管他们的,他向来令行禁止,赵谌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他听了赵谌的决定,便行礼退下,心情愉快地离开了。

    书房里一时沉寂,吕慧心里有百般话想说,却又顾虑重重,只叹了气不言。

    赵谌沉思片刻,道:“明日,国君或召我入宫,家中就多赖先生了。”

    吕慧点头:“请家主放下,慧省得。”

    岂料连过了三天,宫里都没个音信。赵谌几次朝会都没见国君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对自己也并不格外关注。他趁着国君退朝问了使人问了寺人瑜,寺人瑜竟不知他所问何事。

    “王姬如何?”

    “王姬大病一场。”

    赵谌心中便有数了。约莫赵静一回去便病倒,执金吾又只知面上那些事,秋狩后粮食丰收,宫中尚有祭典,国君只怕暂且顾不上询问他。

    生病的却不止高贵的王姬,待赵元都把元气补了回来,立春却还躺在床上。她自回来的头一天下午,就突然在茶房里昏倒,紧接着便发起热来,几碗药下去倒退了热,却又失了音,如今也还说不出声响。

    立夏发愁地坐在榻边给她递了一杯水:“只怕那会儿忽悲忽喜的,又扯了嗓子才会如此哩。万一嗓子坏了可怎么好?”

    立春脸儿白白,虚弱一笑。她自家的身体自家清楚,那会儿确是以为大郎死了,一时之间伤心伤肺的,只一口气强撑罢了,待回了府一放松,可不就病了?嗓子在营地那会儿就已经开始疼了,她并不在意,谁成想竟这样严重。

    “你好好歇着,我已替你告了假,郎君叫你不必操心,只管养好身子。”立秋端着药碗从屋外走进来,柔声道,“秋狩里的事儿我都知晓啦,亏得你护大郎,可是遭了罪了。”

    立春却反而赧然不安起来,连连摇头:“我……”

    “好了,既发不出声儿就别勉强,”立秋也在榻边坐下,制止了她,“那种情形,谁晓得王姬会不会上前,你过去便能护着大郎,我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她笑叹一下,“大郎他也念着你,要不是郎君不准他下床,他还要看你,就这样还让我逮到一次准备偷跑的哩。”

    立春半躺着静静听她说,抿着嘴,眼睛里却慢慢盈了一汪水。她明白立秋的意思,大郎是个好主人,虽然她们不过区区奴仆,却能得到大郎的感激和心疼……自己付出的心能得到同样的回报,这种喜悦,又与身份地位有什么关系呢?

    “我,我以后也要练练自己的胆子,保护大郎!”立夏突然在一旁结结巴巴开口。

    她懊恼地想,自个儿当时也担心大郎,只是不知怎的竟就吓晕了,唉,以前郎君说大郎是胆儿小精,她还笑话大郎,这回可见谁才是胆儿小精了……

    这下立春和立秋都噗嗤笑了,立春还病着呢,也忍不住。

    立秋忍笑道:“知道你是个好的,你且练着吧。”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又变得欢快起来。聊了一会儿,立春看看天色,就指了指外头,她们自小一块儿长大的,立夏立刻就理解了,道:“这里我照看着就行了,反正我今日轮休,立秋姐姐你快回院子吧,那儿就立冬一个可不行。”

    立秋心里也放下不下,不过嘴上还道:“一时半会儿的倒不打紧,大郎身边的芳绫几个都过来了。不过我是得过去,她们手上的活计俱都不利索……”边往外走边指了案几上的药,“别忘了喝药,已经凉了半天了。”

    却说她一路回到木樨园,见芳绫几个跪坐在廊上做着绣活,不由挑眉道:“你们几个不在屋里伺候,待在外头做甚?”

    芳绫忙放下荷包,指指里头小声说:“娘子在里头呢,带着碧丝姐姐和莺歌姐姐……”

    立秋眉头一皱,看着她的眼神就有些冷:“便是娘子来了,你们难道不要煎茶递果子的?总不能咱们自个儿的院子还要旁人来做这些个?”

    四个芳都给她的语气吓了一跳,都低下头唯唯地说不出话来。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可是下人之间也有三六九等尊卑之分。她们虽是大郎的贴身婢女,那也是将来,如今不过是跟着一等婢女学规矩的小丫头片子,称姐姐的叫她们外头待着,娘子又不曾开口,她们也不敢不出来呀。

    立秋见状更气,声音又冷几分:“怎么?我说的没有道理?”

    芳绫一个激灵,行了平礼道:“芳绫知晓了!下回再不敢丢下大郎!”其余几个向来唯她马首是瞻,也跟着喃喃表了决心。

    立秋脸色便缓,问道:“房里可送了茶?”

    “还不曾,”芳绫这一回也觉得自家做得不好了,“我们这就去茶房准备!”

    “这就对了,”立秋看她有几分可教,就细细道,“再怎么也没有晾着客人不管的道理,咱们这院子地位超然,碧丝她们不敢随意走动,你们也不动,最后丢的是谁的脸面?就是以后大郎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你们也要这样人家一赶就老老实实外头待着?该做的还是要做!”

    “是。”几个小丫头乖乖应了,各自去干事。

    她们这一番对话声音极小,这一点但凡进了内院的倒都记得挺清楚。立秋站了几个弹指,理了理衣服就掀了帘子进去。秋狩以后,日子就一日冷似一日,竹帘早就换成了外头裹布绣了花样子的门帘,轻易风吹不动。

    她听到内室里传来细细喁喁的说话声,就悄无声息地走到隔扇后跪坐下来,轻声道:“娘子,大郎,立秋回来了。”

    里头便响起衣服的悉索声,隔扇从里头缓缓的推向一侧,推开门的却是莺歌。她和碧丝都挽着齐整的双垂髻,用碧青的丝带系了,只插戴固定发髻用的镶顶珠细银簪,穿着一身豆绿的衣裳,袖口滑下来,露出的腕子细腻白皙。

    “立秋姐姐。”莺歌跪坐在隔扇后头,对着立秋笑了笑。

    立秋弯弯嘴角,行了伏礼才抬起头,膝行到右侧,和莺歌碧丝跪坐在一排。

    范氏正坐在榻上,和赵元隔着一个小方几。她歇了几天,气色比刚回府那会儿要好多了,梳的堕马髻,戴的白玉牡丹的花簪,身上一袭藕荷色的细绢杉子配月白的四幅下裙,肩膀披着浅绿的披帛,虽上下一身的清清淡淡,却显出脸上几分血色来。

    她似乎方才和赵元聊得开心,面上带了淡淡的笑意,靠在迎枕上的姿势也十分放松。

    赵元见了立秋很高兴,也不避讳范氏在旁,就问:“立春怎么样了?嗓子可好些?”

    立秋恭敬道:“回大郎,脸色好多了,只还不能讲话,发声倒是可以。”

    “有进益便是能好,”赵元小手拍着胸脯,一副长辈操心晚辈的小模样,“这下我可放心了,女孩家家要是坏了嗓子多可惜。”

    范氏便道:“只怕嗓子充了血的才不能讲话,我那里有种药叫银黄玉滴丸,外头有没有的卖却不晓得,范家自来倒是陪嫁这个,专消肿去淤保养嗓子,倒可以匀出一瓶。”她惯是个雷厉风行的,说着便嘱咐莺歌,“去我那只香杉木的药箱子里取了,送去给立春。”

    这种事情立秋没有权力出面,赵元就推辞:“既说了是陪嫁,可见何等珍贵,立春那里有秦侍医开的药,虽没有母亲的药好,慢慢来也使得,怎能让母亲破费!”

    范氏淡淡一笑:“阿奴不必多言,我那日里浑浑噩噩,也知晓你护着我遭了大罪,这几天便见到你好好的,夜里也犹自心悸……立春护了你,焉知不是救了我?便全部药给了她,也担心不能让她好全,何况只是匀出一瓶罢了。”

    这一番话语气虽然平淡,然而听得出情真意切。赵元没吭声,心里却不由动容。

    “如此儿就替立春谢过母亲了。”他低声说道。

    莺歌领了命出去,芳绫几个才送了茶水点心进来,立秋怕屋里人太多就自己接过食盒,一样样摆在方几上。赵元看了看,见有一壶花茶,一碟虾油黄瓜,一碟鹅油酥卷,一碟百花鸭舌,一碟酱桃仁,竟没有一样是甜口的。

    立秋怎不知他,看他一脸纳闷,就解释道:“郎君交代,让厨房少做些甜食,免得大郎坏了牙,本不该配花茶,只是娘子有孕在身,花茶性温,喝了不打紧。”

    这才几天呢!病号的待遇就没了!

    赵元郁闷地瞅着方几上的几样菜,这分明都是下酒菜,哪里像下午茶哩?他爹也太糊弄人了……不过好在这几样菜都是他爱吃的,唉,也算是开开荤啦。

    范氏见他那模样,心情倒好起来,也有了胃口。这回她算是看开了,前段时间自个儿仿佛是魔怔了一般,竟钻了牛角尖!她纵然自伤身世,也该想想,她如今过得也不算差了。那些个世家大族里头,又有几个女子真心快活的?左不过家中无偏房,可男人外头俳优美人的又不知几个!

    就是有那情深的,也不长寿。岂不见那姚江谢家的长子谢长辽,对妻子宓芩一往情深,两人一时之间成就一番佳话,可惜谢靖年不过二十七就病死了,宓芩立志守节,后半辈子不过如此。

    赵谌虽对她无情,但却守信,只要她尽了自家的本分,赵元性子又和善知恩,想必守着孩子也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