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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滑竿高高在上的方秉生扭头看去,只见握住自己滑竿的是另外一个探长,相比一见面就叫出“方秘书”这个曾经头衔的那欧杏孙探长,这人年轻太多了,也就是二十左右的模样,嘴上的绒毛还是黄色的,简直像个半大小子偷偷戴上了他爹的有檐帽。
“怎么了?”旁边山鸡竖起了眉毛,转身厉声喝问那个探长。
那年轻人看了看上面皱了皱眉头的方秉生,说道:“刚刚我们得到的报案是有人持枪绑架,我们到的时候,听到你们叫抢劫,还看见你们挟持这个纹身家伙,怎么转眼间你们就成了不相干的人了?”
“你?”山鸡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不长眼的家伙挑刺,这事不已经完了吗?
旁边的那个年纪大的探长已经跑了回来,看起来脸色又无奈又气愤,跑到那年轻人身后,一把扳过他的身子,指着他鼻子叫道:“小席,你还想干嘛?人证物证都有!就是这个傻货对天放枪而已,你想扯到哪里去?”
“老欧,少来这一套!”那年轻人一把打开对方的手,横了眼睛,一脸生气的表情,好像并不买这年长者的面子,他指着旁边的头破血流的纹身男叫道:“那王八蛋就是龙川堂的,他能有什么好事?不是殴打挟持别人,就是想无故挑衅,你每次都要放过他们吗?”
“哎呀,我的席少爷,”那叫老欧的探长跺着脚叫道:“人家苦主都不追究了,你追究个屁啊?我们赶紧结案,赶紧收队回去得了!”
“不行!所有人都给我回局里录口供!”那个小席大吼一声,接着转过头,指着滑竿上的方秉生道:“包括你们。”
“哦?”方秉生眉毛一挑,接着脸色阴暗下来,他赶时间呢。
旁边的山鸡已经大吼起来:“你有病啊!这么多人都说那小子朝天放枪而已,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下面的老欧惯会察言观色,已经看见方秉生脸色不对,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伙后台势力惊人,万万不想得罪对方,更何况已经勒索龙川堂一笔贿金,要是听这个小子的主意,岂不是两边人全得罪,钱也没有了?
看着面前年轻同事细长的眼睛,老欧猛地一跺脚,指着对方鼻子就骂开了:“席胜魔!**的不就是今年才当探长?老子从清国还在的时候就是衙役!我草!你眼里还有没有前辈?尼玛的,不就是上了个惠州警官学堂这种洋学堂吗?你在我面前横什么?”
“欧杏孙,我在你面前横?横什么?老子眼里只有王法!没有私情!举头三尺就是上帝!”那个叫做席胜魔的年轻人竟然毫不畏惧,一样怒睁双眼,顶着对方吼了回去,说罢对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低级治安官一挥手叫道:“全带走!”
“喝点洋墨水就了不起了?我草,老子干了二十年衙役,愣是比不过你这个才干一年的混账王八蛋了?”欧杏孙气得跳了起来,一手撸下自己头顶的帽子,朝四周大吼道:“就带走那个放枪的!其他人全放了!”
“谁敢放?!”席胜魔大吼一声。
周围治安官和龙川堂的那些人,互相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没有一个人动的。
“不要以为你老师是英国佬,你就目中无人了,”欧杏孙咬牙切齿的说道:“席胜魔,我告诉你,你那套玩意在龙川根本行不通!”
滑竿上的方秉生笑了笑,用手杖敲了敲滑竿,说道:“说的对。这里不是英国,这里是宋国。”
席胜魔扭头看向方秉生,方秉生这次客气了,朝着这年轻人抱了抱拳说道:“原来阁下也是洋学堂出来的,失敬、失敬。但是本人是宋右铁路电报公司副总,今天上午刚刚参见你们市长刘国建大人,即便你把我们弄回局里去,也不过就是让刘国建大人再把我们领出来吃饭而已。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看不惯那群流氓吧?但是今天这事,和我们没关系的,我不想掺和,即便去,你也从我口供里拿不到任何有利的东西。所以,我们可以走了吧?”
“听见没有?这就是以前修铁路的方大秘书!和咱们市长是朋友的!”欧杏孙又气又无奈的叫道:“你根本就奈何不了任何人!”
席胜魔狠狠的咬牙、扭头、转身,从滑竿前走开了两步。
方秉生并不着急走,而是用手杖头点着不远处的山猪,说道:“你,过来!”
山猪没想到这个昔日败军之将的手下居然叫自己过去,愣了一会,慢慢的走了过来。
方秉生在滑竿上歪了身子,对山猪道:“听说八爷也要参选?告诉他,选举是西洋来的,他玩不转,何必浪费钱呢?不如自己好好安心做生意好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山猪大吃一惊,他也就是前几天偶尔听老大说自己打算做官啥的,张罗着找几个懂行的有学问的人来请教一下,没想到方秉生这家伙已经知道了。
方秉生在滑竿上嘲讽的一笑,道:“我什么不知道?我可是做电报的。”
说罢一摆手对轿夫道:“走!去火车站!”
剩下山猪满头冷汗的站在当地,心里琢磨:做电报就知道这么快吗?电报不是千里传音吗?难道电报也可以窃听别人的谈话?
摆脱了今日莫名其妙的纠缠,方秉生心情不错,看起来龙川堂的生意和皇帝车也有关系,就在路上询问轿夫那个所谓的“车夫行会”的事情来。
“哎呀,老爷,现在请客送礼也要去厂子做活,实在不行才拉皇帝车,但是两年前,皇帝车可真是好差事啊。”前面的轿夫深有感触的说道。
原来两年前,有人从京城看了回来,买了几辆皇帝车回来学着做,一开始,那是极其时髦的事情,不管有钱没钱,大家都抢着坐坐皇帝车兜风,过过当京城人的瘾。
皇帝车虽然造价比独轮车和滑竿贵多了,但也贵不到哪里去,毕竟结构很简单的人力车,除了一些钢铁零件要单独买之外,其他的部分,几个木匠捣腾几天就做出来。
而车夫收入也非常丰厚,一个月勤快点,在龙川这种小地方也能拿到三十元。
这可是了不得的人力收入啊。
所以皇帝车其实是一种又简捷、赚钱效率又高的小工具。
但是正因为它来钱快、操作简单,不必像办工厂那样还要厂房、机器、培训,一辆车一个苦力就唰唰的赚钱了,就好像一个暗/娼加一张床唰唰来钱一样简单,这种生意最适合暴力组织控制,很快就被各种老大盯上了。
没几天,几个不同的皇帝车公司开始组织自己手下的车夫互相殴打,划定地盘,别的公司的车不许进来做生意,想不入公司单干的车夫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车子一烧了事;
这个行业很快就开始垄断,车夫朝公司上缴的份子钱随着公司的打手越来越多,也跟着水涨船高。
龙川堂进来的晚,但打手多、武力强,不消几个月就砍走了原来的几个车行老板,一统龙川皇帝车市场。
为了利润最大化,不仅不许车夫单干,连滑竿和独轮车都被做掉了,龙川堂不许这些可能抢夺他们生意的运输工具踏入城门口半步,否则就打你个半死。
所以龙川城好似一夜之间变作了京城:满街都是皇帝车,再也不可能找到独轮车和滑竿,但是刘国建很高兴——这市容可更漂亮了。
虽然皇帝车垄断了交通,但是车夫日子更难过了,一个月可以赚三十元,但是拿到自己手里不过三、四元,还不停被龙川堂、治安局等各色强力组织敲诈勒索。
因此工厂招工的时候门口依然是长龙,大家都想进工厂拿工资,不到找不到活做走投无路之际,没有贫民想去拉车的;除非运气好,没有进公司,而是被个有钱人包了做他们的专用车夫,这样收入可以多一些,略略和工厂收入齐平。
“好么,我说怎么宋国各个城市一旦出现皇帝车,半年之内滑竿和独轮车就全绝迹,估计各个城市的帮会都发现这个敛财机器了。”方秉生这才恍然大悟。
这时龙川火车站已经出现在了面前。
方秉生掏出怀表来再次看时间。
二十分钟后,方秉生直奔站长办公室,叫人把站长叫过来。
正在下面巡视的站长听说方秉生又回来了,赶紧一路小跑的奔了过去,要知道虽然这个方副总既不管技术工程、也不懂火车管理,但是却是几个副总里面名副其实的翁建光心腹,其权力比其他几个副总还大,哪怕这些副总里有英国人和法国人也一样。
“方副总,您有什么吩咐?”站长在方秉生面前毕恭毕敬的发问,站长这个曾在法国留学两年学习铁路的海游士对这个土鳖非常恭敬。
方秉生把自己的计划大体说了一下,站长立刻大叫起来:“这怎么行?这会影响我站的声誉的吧?再说那是咱们的老客户了。”
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的方秉生看见站长的急迫,噗嗤一声笑,挥了挥手说道:“没关系,你去办。只不过是找个引子认识一下那位而已。”
看站长出去,方秉生扭头对坐在他左手边单人沙发上的山鸡说道:“山鸡,你现在去钟二仔家,你们俩准备点礼物,趁夜去看望一下刘国建的秘书吧。”
“好嘞,生哥!”山鸡立刻起身,但是又转身回来问道:“什么事呢?”
“明天不打麻将吗?让那秘书给报报牌,好让刘国建胡嘛。给那秘书二十元好处费就差不多了。”方秉生指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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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结的织布厂就在铁路火车站隔壁,此时他就在工厂车间的办公室里查看着各种报表,外面“嗡嗡嗡”机器转动的声音透过门和墙壁渗透进来,彷佛海流一般灌满了这办公室,连空气都在震颤,但张其结却聚精会神的阅读,并不受干扰。
这时门被推开了,那些“嗡嗡嗡”立刻如同巨大的海浪一般扑了进来,让抬起头来的张其结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看到手下焦急的脸色和口型,那是:“老板,出事了!”
十五分钟后,在三一街教堂大钟敲响五点的时候,张其结领着一个跟班,一路小跑冲入隔壁的火车站。
刚刚火车站来人问他们发往赣州的两车皮布有没有投保险,因为那两节车厢失踪了。
这可是飞来的噩梦啊。
张其结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飞奔向火车站,到了火车站直奔站长办公室。
他推开门,里面的年轻站长正在办公桌后忙乱的搜着什么东西,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坐在前面的沙发里看着自己。
没空理这些闲事,张其结几步跑到办公桌前,两手同时擂上桌面,大叫道:“陆站长,我的货到底出什么事了?”
办公桌后的陆站长抬起头来,满脸苦色,喃喃道:“两节……两节……”
就在这时,旁边坐着的那人站起来,背着手走了过来,和张其结并肩而立,语气威严的问道:“陆站长,怎么回事?怎么让客人找过来了?”
“您是?”张其结这才扭头看清了这位:小个子、很瘦很黑,但一脸的官威。
“哦,这位就是我们铁路公司的方秉生副总裁,来我们这视察工作的。”陆站长赶紧站起来,恭敬的介绍道。
一听对方是龙川火车站的上级,张其结连忙又是作揖又是握手。
这方秉生倒是很客气,拉着张其结请他坐下,问明了情况,立刻口气严厉的让站长立刻使用铁路电报查明情况,好像非常在意顾客的样子。
这让张其结安心了很多。
很快,站长满脸喜色的回来了,朝方秉生和张其结说道:“方副总、张先生,刚刚收到电文,是他们发报的时候搞错了车厢编码,您的货昨天已经安然到了赣州火车站,正等着提货呢。”
“哇!”张其结捂住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
旁边的方秉生一边拍着张其结的背,一边哈哈大笑起来:“张先生,我就说了嘛,我们公司很可靠,定然就是他们弄错了,怎么可能丢货呢?”
“是是是,我用你们公司发货三年了,没有过什么大的损失。多谢多谢!”张其结连连拱拳表示感谢。
说罢,好像想起来什么,朝着门外一摆手,笑道:“今日多蒙方副总和陆站长鼎力相助,不知有空吗?现在兄弟我请二位吃饭。”
“那不要!”陆站长赶紧推辞。
方秉生却是一脸笑容的握住了张其结的手说道:“是我们过错在先,哪能让您这种老顾客请我们吃饭?这个我请客。好不好?”
两人互相推辞了一会,最后张其结欣然同意赴宴,自己回公司换衣服了。
张其结走后,看着在办公室里咬着指甲踱步的方秉生,陆站长心里叹了口气道:“这方总不是很虔诚的基督徒吗?怎么说瞎话和玩一样,竟然要我这样骗顾客,实在不应该啊。唉。”
叹了好一会气,抬头再看,觉的有点异常,仔细一看方秉生满脸都是忧色,不由的问道:“方副总,您在担心什么吗?”
方秉生停止踱步,抬头问道:“张其结这人怎么还留着辫子?”
“是啊,大家都知道。”站长一摊手。
张其结虽然是龙川的西学先锋和商界领袖,还在美国呆了十多年,怎么看都洋派的很,虽然不像清国人一样刮前额,从前面看去就是个分头,但他脑后赫然一根乌油油的大辫子垂到腰际。
“这种人可能不好对付。”方秉生微微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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