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初到北平的甄梅(书婉瑜)

伊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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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转到荷塘处,真的竟盛开了一池荷花,四点左右的午后,站在池边,已有了一丝凉意,九月初的北平,天气已经有了早晚之分,中午的暑热已慢慢退去。甄梅坐在池边的石头上,抚弄着一朵白荷叹道:“好美的白莲!”又环视着远处,不由心内感叹,这么漂亮的院子,这么阔气的家,他能舍得离开,去战场厮杀,内心也必然是有一种信念在支撑的。

    面对这一池荷花,唐钺的内心却是百感交集,院内只有这荷塘和那棵榕树,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当年自己和子路,挽着裤脚下塘去摸鱼的样子,仿佛又呈现在眼前。

    青禾急匆匆端了茶,绕过拴马桩处、穿过前院远远走来,唐钺叫甄梅:“甄医生,去亭子坐吧,那里还可以看见假山,上面可能有各种颜色的夕颜花。”

    二人来到亭子时,远处的假山上,还真的爬满了紫色、白色、蓝色、粉色的夕颜花,唐钺内心酸楚涌上心头,母亲最喜欢这种花和那棵榕树。唐钺记忆中,待在这个院子里的母亲,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经常望着这些花出神,但回到草原的母亲,却似换了一个人,就像眼前的甄梅一样,笑得阳光灿烂。

    青禾怯怯地笑着,将茶盏摆好,躬身向唐钺、甄梅说:“少爷、少奶奶,这是咱院里待客的地方,有客人来,忠爷都请他们坐在这里喝茶。”

    唐钺感兴趣地问:“来这里的客人多吗,为什么不请到厅内去?”

    青禾笑道:“不多,只是有个姓佟的警署老爷,隔个个把月的会来看看,忠爷不让人进到厅内,嫌弄脏了、打扫起来麻烦。”

    唐钺看着远处好像有一个小孩,问青禾:“听忠爷说,你有两个孩子,那是你孩子吗?”

    青禾回身看后浅笑道:“不是,那是子青的孩子。我的那个妞子在甄老爷家帮佣,小子出去拉洋车了。”

    唐钺惊奇地问:“你那小子都能拉车了,多大了?”

    青禾笑道:“小子十三了,妞子十五。”青禾刚想说,自己还有个更小的妞子,早些年饿死了,不过看着唐钺高兴的样子,话又吞了回去。青禾是苦命人,本来在唐家长到十四岁,虽是奴才,但也没怎么受过罪,跑起来都是一副天真浪漫不问世事的样子,又嫁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不错的人家。可惜命运就是这么残酷,战事一开,男人在军中战死了,家里的铺子也被炸了,公公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家里最后连吃的也没有,婆婆在饿死前,让青禾回来求助唐家,逃亡路上最小的妮子也饿死了。青禾带着两个孩子在唐宅门洞里住了三天,兵荒马乱的,唐忠义的婆娘实在觉得可怜,才让母子三人进来,唐忠义也没办法,只是狠狠揍了自己的婆娘擅做主张。唐忠义的婆娘前年也走了,得病没钱医,也是唐宅的丫头,半辈子也算没遭罪。

    唐钺不由看着甄梅笑道:“我要是不出去,估计孩子也这么大了。”

    甄梅看着唐钺笑道:“让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咱们年纪真的大了。”

    唐钺接着玩笑说:“你这年龄,都该做婆婆了。”

    甄梅佯装生气说:“现在才知道,我年龄大了吗?是不是后悔了?”、

    唐钺摇着头叹气道:“还真有点。”

    甄梅站起踢了唐钺一脚、走到栏边向远处的小孩招手,还顺嘴损唐钺道:“嘴是真硬。”

    唐钺抚着被甄梅踢过的腿说:“我这腿可能真瘸了。”

    甄梅不搭理唐钺,等那个小孩走近,才看到,是个收拾得挺干净的小男孩,甄梅拉过小男孩的手,用生硬的北方话一字一句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上学了吗?”

    小男孩怯怯地说:“小荃,七岁了。”青禾赶紧接着说道:“大号叫唐志荃,忠爷起的,没上学。”

    唐钺问:“孩子娘呢?”忠爷的儿子唐子青,跟子路年纪相仿,比唐钺年纪稍小点,幼年一起长大。但子青上完私塾就去从军了,三九年死在了汉口,这些忠爷信里从未说过,但唐钺早年从军中获悉了这个消息。

    青禾看了小荃一眼说道:“孩子三岁时,子青媳妇出去买菜,小日本在街上抓人打枪,给打死了。”说到这,青禾不禁落下泪来。

    唐钺又问:“蕙兰呢,我记得蕙兰比我小三岁,我走的时候,她正在女中念书,那她现在做啥呢,在家里吗?”

    青禾说:“蕙兰小姐在女中教书呢,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忙着呢。小荃忠爷自己带着呢。”

    唐钺问:“忠爷忙什么呢?”

    青禾说:“可能是送货去了,忠爷倒弄一些药材,挣点钱贴补家用。”

    眼看时近六时,青禾问:“少爷您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去做晚饭。”

    唐钺随口说:“你看着做,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青禾答应一声,带着小荃离开了。待青禾消失在视线中,唐钺示意甄梅跟着自己走:“带你去看看我的院子。”

    二人向后院纵深处走,甄梅问:“不是锁着呢吗,能进去吗?”

    唐钺奇怪地瞟了一眼甄梅,甄梅恍然明白,笑道:“忘了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来到后面一个漂亮的月亮门处,有凌霄花攀爬在墙边,唐钺轻易打开了小院门,里面是一个大大的院子,竟然连老陈带着自己练武的梅花桩还在,唐钺一边感慨一边将主室的屋门打开,里面的床、家具竟都用麻布盖着。唐钺慢慢卷起麻布,只有木床,桌椅等,上面倒是没有灰尘。

    唐钺示意甄梅先坐,自己又去打开厢房查看,也是被麻布盖的瓷瓷实实。唐钺无奈地说:“今晚只能借青禾他们的被褥了,你不要嫌弃。”

    甄梅笑道:“哪里没睡过,有张床已经不错了,再说也不冷,盖着衣服也行,厢房里边是什么?”

    唐钺说:“那是子路的房间,跟这一样,只有简单家具。”

    甄梅笑道:“原来你是和陈叔父子一起住啊。”

    唐钺打趣道:“难不成我还和娘一起住?或者和丫头一起住,像你似得,和盛墨一起住?”

    甄梅笑道:“这不很平常嘛,我小时候就是和盛墨一起住的,不过他睡的是地板,没人的时候,他才睡沙发榻上,那时候小,不是夜里害怕嘛!这么大院子,若是你一个人,不也怕嘛!”

    唐钺看着院子说:“我从来也没怕过,我只是怕孤单。陈叔在前院总管房内住,厢房是子路的屋子,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天地,我们俩可是经常睡在一张床上!”

    甄梅笑道:“盛墨刚进府时,我们也在一张床上睡过,可被发现了,他就要挨打,所以他就一直睡在地板或者沙发上。”

    唐钺嫉妒地说:“就知道你们一定在一张床上睡过。”

    甄梅笑道:“自家弟弟的醋,你也吃!这里是不是满是回忆,关于你们兄弟俩的?”

    唐钺笑道:“可不是吗,那时我老是欺负他,好多功课都是他在那石桌上替我做,我在那里练腿脚、舞枪弄棒,弄得他根本没有时间练武,所以陈叔总是训他。”

    二人正闲聊着,一个50多岁、精神矍铄的男子跑进来,高声叫着:“少爷、是你吗?”等看到唐钺时,愣怔了好一会儿,的确,唐忠义也已经有十年没见过唐钺了,终于认出唐钺时,不禁老泪纵横,边跪下磕头,边大声哭泣起来:“少爷,你可回来了,那时我天天害怕,您也回不来了。少爷,这些年,你在外面可好?吃了不少苦吧?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但确实壮实了不少。”

    唐钺扶起唐忠义:“忠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唐忠义又问道:“是不是就不走了?这位是少奶奶吧?”

    唐钺让甄梅叫忠叔,回道:“不走了,放心吧。”

    唐忠义的样貌,与同年龄的老金,看上去要年老不少,但精神头挺好,尤其是看到唐钺回来,一时高兴得跟孩童一般,问长问短,直到唐钺说起,要借一些被褥,唐忠义才猛然想起来,连忙带着唐钺到前面一处宅院,唐钺记得这是父亲豢养鹰隼之处,不禁疑惑。

    唐忠义解释道:“前几年闹小日本,闯进来啥都抢,没办法,我就将一些东西藏着这里了。底下有一层暗室,少爷可能还不知道,我收拾了以下,里面黑,少爷小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