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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仁说:“按照您信上的意思,返回即杀,她离开后不到15分钟就又返回,坚持要取回那封信,我们不得已只能杀了她,咱们一个叫石头的伙计,在打斗中被她用刀割喉而死。”
唐钺暗自心惊,吩咐牧仁先去休息,自己则坐在院子中抽烟,思忖着下一步的行动。许恩桥半个小时后回来,说车收拾了痕迹,也藏好了。看着唐钺身上的血迹和烧焦的背部皮肤,许恩桥心疼地说:“我去找些药吧,这样容易溃烂。”
唐钺摇头小声说:“先不要管这些,现在药铺都是重点监控对象,去不得,你去看着牧仁,作好警戒。”
许恩桥一脸吃惊、不由提高声音问道:“牧仁管家也不可信吗?”
唐钺举手欲打向许恩桥,不想身上一阵剧痛,不得已收回手,许恩桥躲闪了一下,重又捂着嘴巴连连点头,这个时候,确实谁都不能相信,许恩桥在这个圈子混的时间短,吃的亏少,所以心思还没有这么重。唐钺没有心情再搭理许恩桥,现在才感觉身上的疼痛一阵比一阵钻心,歪头借着灯光看了一下后背的伤,应该暂时无大碍。天色都有些微明,搭上匡育民的性命、才好不容易逃出来,唐钺不想糟蹋这个绝处逢生的时机,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下面怎么逃出去,看来只有启用周至瑜了。
唐钺被牧仁领到一间卧室,想换下身上的衣服,衣服与皮肉沾到一起,牧仁不敢用力。唐钺告诉牧仁:“一会儿去买些吃的,那位书先生身体虚弱,如果可以,去南街的济和轩买些松仁糕点,让许恩桥陪你一起去,以便互相照应。去唤那个年轻人过来吧,他是医生。” 牧仁点头离去。
唐钺叫许恩桥过来,嘱咐:“一会儿你和牧仁去济和轩买糕点时,把这个纸条交给伙计,不要让牧仁看见,然后去打个电话,找威先生,问这几个问题,然后交代他办这件事”,唐钺一一将问题详说与许恩桥。
天色已明,牧仁和许恩桥出门,唐钺告诉盛婉真:“他俩回来以前,要是有入户检查的人,只能是你出面应付了,赶紧换件干净衣服吧。”
盛婉真告诉唐钺:“里面有长衫,我可以穿,挺合适的。你的伤口得清理一下,不然会感染,厨房有食盐。”
唐钺趴在床上说:“就处理一下烧伤吧,其他都是小伤,没事的。”
一点点剪下沾着血肉的衣服,盛婉真看着不停哆嗦的唐钺,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说道:“回头在后背上绣一幅清明上河图,就美轮美奂了,不然疤痕累累,可能真影响你以后的生活。”
唐钺忍着疼痛说:“人家说的不假,最毒女人心。”
盛婉真说:“谁让你每次出现,都是一身伤,医生的工作,就是不停缝补你破碎的身体。”
唐钺问:“这个工作是不是裁缝也能做。”
盛婉真打趣地说:“应该可以,有点像。”
唐钺问:“你和舅舅有什么打算?”
盛婉真说:“我得回部队。”
唐钺强忍着撕拉的疼痛、挣扎着坐起来,郑重地对盛婉真说:“岭南已经沦陷,刘将军部已经更换番号调往江北,你去了不但难寻部队踪迹,甚至很危险。我有一个建议,你考虑一下。”
盛婉真问:“什么建议?”
唐钺说:“陪书先生去重庆吧,你以后就是盛家真,我会将一年前陈振山死亡事件中假盛婉真的情况,再重新呈报一份新的调查结果,一年前也是我们单方主观判断,本来就可能有失偏颇,这样你和书先生就可以在重庆立足。在大后方,你们的研究还可以继续,看书先生的身体状况,疾症并未痊愈,他衰老之躯,需要你的亲情陪伴,你们去重庆吧,做个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医生,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不然,你们就只能随我回上海,我想书先生一定不愿意吧。”
盛婉真说:“我明白,那我和舅舅就先回重庆吧。”
唐钺心中豁然开朗,呲牙咧嘴地笑着说:“那就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盛婉真说:“好”,边说边赶紧帮唐钺清理、包扎身上的伤口。
牧仁和许恩桥回来,大家简单吃了早饭已临近中午,唐钺叫了牧仁过来,问道:“牧仁管家,咱们的货船,最早一班是什么时候发船?”
牧仁说:“今天晚上六点,华山号货船去武汉。”
唐钺说:“那您今晚护送那三位上船,船到武汉后,不要回,直接去重庆,将他们安置在重庆的祥和旅馆后,给他们留下300银元,然后您直接回蒙地躲避一段时间,就当休息一段时间。拜托您了,尽力保障他们的安全,他们对我很重要。”
牧仁说:“少爷您不要这样说,我们自当尽力的。”
唐钺苦笑一下说:“此事重大,按照王爷的规矩,您的母亲、两位夫人和五个孩子,已经暂时被监管,希望您不要介意”,唐钺起身、向着牧仁深鞠一躬。
牧仁并不惊慌,起身弯腰还礼说:“老奴明白。” 待牧仁管家出门去做准备,唐钺嘱咐许恩桥:“路上牧仁如有异动,就地格杀。你的问题就是遇到危险出手太慢,心肠太软,这一路两次被人控制,是不是都与此相关?你的身手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以后谨记教训,先下手为强,枪要快、心要狠,否则死得就是自己。”许恩桥点头说:“我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唐钺笑笑,这个年轻人,有点像年轻时的自己,自己刚上战场时,杀掉第一个人时,也是吓得一个晚上睡不着。
“路上好好照顾盛婉真和书先生,如果出现不测,只带盛婉真离开便是,事毕直接回上海。”唐钺再次嘱咐。
许恩桥问:“那你呢,伤成这样,出去一定被抓。”
唐钺反问:“我为什么要出去,我就躲在这里,躲他个一年半载,等胜利了我再出去。”
许恩桥瘪着嘴说:“你要那么听话就好了。”
唐钺哄许恩桥:“一定要小心,记得直接回上海,我在上海等你,去准备一下吧,六点的船。”
唐钺找了瓶白酒,喝了几大口,觉得身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整理了一下情绪,打起精神,让自己看起来像以前一样神采奕奕后,来到盛婉真的房间,她正在隔壁书先生卧室收拾东西。书先生正睡着,唐钺问:“六点的船,还需要收拾什么,我帮你。”
盛婉真将书先生的用药装到皮箱里,收拾妥当,拉着唐钺到自己房间,嘱咐他:“我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不要操心了。你的伤虽不重,但一定不能感染,尤其背上的伤口不要沾水,记得以后几日先趴着睡。”
唐钺笑着说:“记下了,放心吧,这点伤死不了。” 二人望着窗外,相顾无言,顿觉离愁渐渐变成伤感,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对方。
唐钺忍着疼痛,向盛婉真伸出手说:“过来,让我抱一下。”
盛婉真微笑着走到唐钺面前,将头轻轻埋在他的胸前,嘴里说着:“让我们好好告别,不必伤怀,千万保重”,脸上却不禁已盈满泪水。
晚上五点,牧仁带着盛婉真、许恩桥、书京翰三人乘车奔向码头,唐钺换了长衫,带了短枪,按照许恩桥的示意图找到先前那辆轿车。唐钺开车绕着小巷子,赶在开船前到达码头,那艘货船以前是敏萨王爷的家产,唐钺刚到南京时没少开船去江上兜风,现在是硕拓王爷的仆人们在管理。看着船只按时顺利出港,唐钺的心终于安定了一半,希望他们旅途顺利,不要再碰上麻烦。
大院内剩下唐钺一人,唐钺倒觉得踏实了许多,拿了被褥,仍在一个狭小的储藏间地上,用高大的杂物挡了储藏间的门,唐钺趴在被褥上,竟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连个梦都没有作,要不是觉得空气中有异样,唐钺还能接着再眯一会儿。
唐钺睁眼斜看向上方,先是一双皮鞋、接着是腿,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普通女人挎着菜篮站在门边,静静地等着唐钺醒来。看着唐钺睁眼,周志瑜冲着唐钺莞尔一笑,弯下腰盯着唐钺戏谑地说:“长官,这地方选得好别致啊。”
唐钺又闭上眼睛说:“你怎么找到这的,我打呼噜了?”
周志瑜说:“没有,有点血腥气,我闻到了嘛!”其实周志瑜就是在吹牛,看到唤醒自己的消息,发现竟然是唐钺的字迹,周志瑜就知道,自己的转机来了,这可能是自己能回到上海的唯一机会,能回到正轨的天赐良机,因为没有唐钺的点头,自己恐怕再也回不到藤园,老板再看中自己,也不会得罪自己那把终于磨尖了的刀,唐钺是利刃,老板不会为了自己舍弃唐钺。
在自己几乎被遗忘的时候,唐钺竟然到了南京,而且没有忘记自己,这让周志瑜心潮澎湃。接到消息不到一个小时,周志瑜就收拾妥当来到这里,潜入宅内却发现空无一人,但宅内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周边没有被人监视,周志瑜在宅内转了几圈,一是觉得唐钺这人不会无端行事,二是不愿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所以周志瑜几乎试遍了所有的墙壁,怀疑可能有暗室,但均告失败。但又觉得唐钺如此讲究干净的人,不会藏在犄角旮旯、灰尘弥漫之地,所以一直在客厅、卧室、书房、回廊探查,没有办法了才搜寻过来,看到被遮挡的杂物间门,周志瑜豁然发现了门道,划开门看见趴在地上的唐越,周志瑜才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唐钺睡在那里无声无息,温顺地像一只猫一样,周志瑜不敢叫醒他,所以一直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唐钺好容易爬起来,周至瑜在前面走向客厅,回身看着行动别扭的唐钺,脸色一变走回来,扶着唐钺问道:“您真的受伤了?”
唐钺走到客厅指着沙发说:“坐吧”,自己却依然站着说:“我被困在这里了,有个消息需要赶紧发回总部,你想办法搞到电台,越快越好。”
周至瑜说:“我那有。”
唐钺说:“昨晚,南京汶水路,匡育民伏杀山崎良久殉国,山崎伏诛,详报后陈。”
周至瑜环顾着四周问:“长官,这里安全吗?”
唐钺说:“安全。”
周至瑜笑起来:“安全,长官还睡在杂物间,跟我走吧,车在外面”,说完扶着唐钺的胳膊往外走,唐钺说,你也不问问我是否要收拾东西?
周至瑜说:“我都搜索几遍了,没有你的东西”,说到这二人不禁都笑起来,周志瑜又说:“您这就剩这把枪和这个小剑了吧,这小剑好漂亮,但不实用,您怎么也喜欢这种东西了?” 唐钺不接话茬,忍着身上的疼痛,坐上周至瑜的车,离开牧仁管家的宅邸。
周志瑜的公寓就在金陵大学附近,唐钺看着装修精致的三室公寓,问周志瑜:“没有和令堂一起住吗?”唐钺这样问,是因为周志瑜向唐钺说过家中生母的难堪,唐钺以为周志瑜会接出母亲亲自奉养。周志瑜明白了唐钺的意思,无奈地说:“我娘,死也要死在周家,非要在太太跟前伺候,在太太跟前受罪。”
将电文发出后,唐钺赶紧将昨晚的情况形成一份详细报告,将照片让周志瑜洗出,看着匡育民的遗容,唐钺只有长叹。总部电文回复,要求详报。唐钺吩咐周志瑜回电:唐钺伤重留宁,有邸报照片。周志瑜告诉唐钺,总部让将邸报和照片送至军统南京办事处。唐钺点头,周志瑜收拾齐整携带材料出门。
次日,国府控制的各大报纸刊出匡育民伏杀山崎良久的消息,国府广播也开始轮番播出同样报道,只是相比唐钺的报告,内容和手段有所夸大。20天后,唐钺和周志瑜安全抵沪,老金、盛墨、许恩桥、李占峰、卫及等在沪迎接了唐钺的回归,许恩桥私下禀告唐钺,盛婉真和书京瀚已安全去了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