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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说:“她现在应该还在西安旅社中,或者刚刚启程去武汉,如果你说的属实,她可能现在已处于危险之中。”唐钺一听,策马疾走,秦城喊住他:“知道哪家旅社吗?”
唐钺停下来望着秦城,秦城驱马近前小声说:“城南李家庄恒源旅社”,然后一直看着唐钺三人消失在烟尘滚滚中,才不得不调转马缰回去。
唐钺三人次日上午回到西安,去于家大院简单冲洗了身上的尘土,换了马队赶脚的衣服,让佟山休息、让于家河去看看许恩桥、卫及和匡育民有什么消息,然后只身开车前往城南的恒源旅社。
唐钺将车停在恒源旅社两里地外,步行前往入住恒源旅社,那就是一个两进的大院子,总有东西厢房12间,周边都是破旧低矮的民宅,不好隐身也不利于逃亡,站在房顶一眼能望出两三里地。唐钺待在屋内望着窗外,观察着自己所在一进院子的几个住户,包括自己至少有三个房间住了人,二进院子里倒是有女人孩子的声音。
唐钺端了瓦盆,准备去二进院子打水,以便探探虚实。刚走近二层院子之间的的月亮门时,唐钺听到身后的开门声,稍稍侧身用眼角的余光扫过一眼,是个男人,唐钺蹲下提起趿拉的鞋子时,偷眼仔细看去,吓了一跳,竟是盛婉真,短短的寸头、对襟的土黄汗衫,袖子挽到小臂,半长的撒腿裤子、穿着一双露指的草鞋,看到蹲在地上看向自己的唐钺时,明显并不吃惊,看着愣在原处的唐钺,盛婉真首先打破沉默问道:“打水啊,老板。”
唐钺眼里闪过惊喜,笑着回道:“打水。”盛婉真晃着着身子慢悠悠越过唐钺走到二进院子水井旁,打了一桶水坐在长凳上洗了一把脸。唐钺夹着瓦盆走过去,点着一支烟深吸了一口,递给盛婉真,笑吟吟地问:“老板在哪发财?”
盛婉真接了唐钺的烟,吸了一下放在嘴角咬着,斜了眼睛望向唐越,粗声说道:“瞎打听什么?你哪条道上的?”
唐钺不搭理她,打了水,径自端了回自己房间。盛婉真提着空盆,来到唐钺的房间,关了门小声说:“这里不隔音,小声说话,干什么来了?”
唐钺看着窗外问:“这里住了几户人?”
盛婉真说:“算上你,12间房子住满了。”
唐钺说:“出门向右,顺着巷子走两里地,有辆黑色雪佛兰轿车,我在车里等你,有要事相商。”
盛婉真说:“好”,随后开门回去。
唐钺隔着窗子大声说:“老板慢走!”
半个时辰后,盛婉真才来到车旁,唐钺推开车门,盛婉真确认是唐钺后,坐到车里,眼里闪烁着欢喜之色,急切问道:“你怎么来西安了?”
唐钺端详着盛婉真的板寸头问:“您这是干仗去了吗,怎么收拾得这么利整?”
盛婉真抹了一把脑袋说:“没有,就是路上为了方便,商队里面带着女性不方便。你做什么来了?”
唐钺明白了,匡育民说秦城和盛婉真住在同一房间是怎么回事。唐钺点着一支烟抽着,一边笑意盈盈地看着盛婉真,一边瞄着车外说:“结婚。”
盛婉真瞬间脸上有点变颜变色,结巴着重复说:“结婚啊,来大后方结婚啊。”
唐钺看着落寞失色的盛婉真问:“不恭喜我啊?”
盛婉真转而面露笑意说:“那就恭喜唐先生了,是小唐的娘吗?”
唐钺看着窗外说:“小唐的娘是过去了,我要娶的是新妇,是你!”
盛婉真懵了,诧异地问:“是我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同意了吗?”
唐钺也故作吃惊地说:“你都收了我的聘礼,不就是同意了吗?”
盛婉真问:“什么时候收你聘礼了?”
唐钺说:“那箱大黄鱼啊,秦城没跟你说吗,我倾家荡产给你凑的,你不是要找个地主老财要聘礼吗?”
盛婉真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了似得说:“原来那箱黄金还是从你那儿拿的,秦城不愿意说,我还一直纳闷呢,他从哪里筹到的那么多钱。”
唐钺笑着说:“你们不许赖账啊,那可是我的全部身家,悔婚的话,得赔我双倍金子。”
盛婉真想了一下说:“不会赖账,拿了你那么多钱,自会给你个交代的。这个婚,你想怎么结?”
唐钺忍着心里的笑说:“要不,咱去你们的边区政府,开一张结婚证吧!”
盛婉真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忽闪着眼睛满是憧憬之色说:“也行。正好秦城也在,可以为我们证婚。”
唐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时停不住都咳喘起来,就差笑出眼泪了,但忽然看见盛婉真看着自己的诧异眼神和脸上的神情,忽然心里一阵难过,收起笑容小声问道:“你要和我结了婚,恐怕这辈子都说不清了吧?”看着盛婉真不说话,又有点落寞地问道:“我要真去了,会不会被你们活埋了啊。”
盛婉真望着窗外不停走过的人,眼里泛着光,但语气坚定地说:“净胡说。”又转头看着唐钺,眼里全是戏谑:“可是你不敢去的啊,那箱金子可就不作数了。”
唐钺正色说:“抗战期间不能结婚,我们有纪律,但那是聘礼,不能赖掉的啊,订婚的聘礼。”
盛婉真似乎重新整理好了情绪,真挚的笑意又漾满眼睛,看着唐钺说:“还是该感谢唐先生帮我们,您此次来西安,到底为什么呀?”
唐钺也忽然想起正事,肃然说:“有个叫匡育民的,蓝衣社元老,你舅舅的朋友,追到西安抓你来了,可能还勾结着日本人,让你回去救你舅父,用徐伯云的实验方法,可能有效,据说书先生在自己身上实验新药,命不久了,他们认为你收到了徐博士的实验室数据。”
盛婉真叹气说:“我也破译不了,一些专业药品的母本还在根据地,你们也想拿到徐博士的这些数据,是吧?”盛婉真转头盯着唐钺。
唐钺明白盛婉真误会了自己的来意,赶紧说:“不、不,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现在的问题是,匡育民追来了,你在西安、回上海、去南京或你的根据地,你都很危险,他身边可能还有日本人,你为什么不去延安呢,他的手目前还伸不到那里。”
盛婉真犯难地说:“我接到的命令是回华南,我不能去延安。”
唐钺着急地说:“你为什么不再努力一次呢,听说好多热血青年,都奔赴延安,可以再求求秦城帮忙的。”
盛婉真摇头税:“我试过了,我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秦城也没有办法的,我得先回南京,将事情搞清楚,才能向组织说明白。”
唐钺望着窗外,也一时陷入无奈,唐钺相信,盛婉真一旦去了南京,绝对逃不出匡育民的手掌,甚至现在,匡育民的眼线,没准都已遍布了水旱码头,要混出西安恐怕都不容易呢。
唐钺说:“明天可以走吗?”
盛婉真说:“可以,但是我现在在等一笔路费。”
唐钺心说,你真够可以的,再等命都快没有了。唐钺遂说:“你跟我们一起走,明天坐火车去汉口,路费你不用担心。”唐钺将20块银元递给盛婉真:“也不要再去八办,那附近有人盯着,打个电话吧。”盛婉真点头,唐钺说,明天早上在这里等我。
唐钺吩咐于家河去订五张明天、后天、大后天去汉口的车票,留着备用,随后一个人坐黄包车回了于兰客栈。进到房间,却发现许恩桥被绑着,两个匡育民的手下坐在屋内,看到唐钺,明显吃了一惊,但立刻向唐钺扑过来。唐钺快速闪身到门外,打倒第一个追出来的人,然后将第二个扑出来的人踩回屋内,返脚一下重重踢在刚刚爬起来的屋外那人的头上,那人重重躺在地上不动了。唐钺飞身进去关上房门,拔出匕首望着那个准备还击的人,问道:“哪个部分的?”
那人并不搭话,倏地拔出软剑,大叫着劈向唐钺,是日本人。唐钺趋身向前,让剑顺着自己身体右侧落下,右手匕首滑向对方的脖颈,血飞出来的一瞬,唐钺用肘部磕击对方背部,那人脸朝下咣的倒在地上。唐钺开门,将外面地上躺着的人拽了进来,重新关好门,去割断许恩桥的束缚,问他:“卫及呢?”
许恩桥说:“那天跟着匡先生出去,就一直没回来,可能出事了。”
唐钺问:“这两人是谁啊?”
许恩桥说:“不认识,进来就把我打晕了,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唐钺说:“收拾东西,赶紧走。”二人带了必要的东西离开客栈,穿大街走小巷绕了几圈,后边发现了一个始终尾随的人。唐钺招手让他过来,问他:“哪部分的?”那人跟上来说:“长官,于道堂的,有什么吩咐?”
唐钺说:“叫黄包车,去见于家河。”那人到街上叫了黄包车,三人直奔于家大院。
佟山和于家河迎出来,未等唐钺说话,于家河引着唐钺到偏厅,然后跪下。于家河说:“您这位同伴是昨天在铜鼓巷发现的,我们不敢直接带他到这里,只就近安置在一处隐蔽民房,伤情很严重,但并不危及性命,已经找医生处理过了,刚刚请示过佟管家,才让接过来了。没有照顾好他们,请少爷治罪。”
唐钺让于家河起来,上前查看,是卫及,浑身是伤,绷带几乎缠满了全身。唐钺问卫及:“能走路吗?”卫及见到唐钺,苦笑一下说:“右腿折了,走不快。都怪我不小心,被他们偷袭了。他们可不止10个人,至少有30多人,几乎都是日本人,但穿的是都是铁路工人的制服。”
唐钺问:“还记得被关在哪里吗?”
卫及说:“记得,被绑去时眼睛被蒙了,但左拐右拐我记得,走的步数我也记得,进大门时被门槛绊住了,门槛有一尺多高,大门很宽,三个人并排走绰绰有余。关大门时是那种咣当的声音,大门很厚。他们问话时也蒙了我眼睛,问话的不是匡先生,应该是一个北京口音的中年男子、但说话咬字很清楚。他们打人的手法跟咱们很像,让你很痛但不致命,我的腿是他们最后故意给打断的,估计是怕我逃走。那些打人的一直没有说话,但一些动作很像是日本人的招式。后来我被关在一个房间里面,一个西安本地年轻男子看管,他没有经验,送饭时被我逮住打晕了。我翻墙出来的,墙很高。”卫及说着又将逃出来的路线描述了一遍,于家河说:“我知道是哪儿了,是一家外地人开的货运行,平时总关着门。”
唐钺叫佟山、于家河到一旁,商量了一下,随后过来告诉卫及,自己要先回上海了,卫及在这里养好伤再自行回去,于家大院的人会照顾他,卫及点头。唐钺又告诉佟山和于家河,明天自己带二个弟兄去汉口,这里的事情,除了照顾卫及,二位看着处理即可,佟山二人点头。
次日,唐钺、许恩桥乘坐于家河的车子,绕道城南接了盛婉真,直奔车站而去。三人顺利上了火车, 二等座的车厢里,乘客并不多。唐钺让许恩桥远远坐到前面的座位上,自己和盛婉真坐到靠后的角落里。唐钺穿着长衫,沾了胡子,像是一位教书先生。许恩桥穿了衬衫和马裤,二人分散在二等车厢里并不显眼,倒是盛婉真的汗衫和撒腿裤,很是让人多看了几眼。
唐钺小声问盛婉真,为什么不换换衣服?盛婉真摇头,意思是没有。唐钺起身去问许恩桥,许恩桥拿了一个袋子递给唐钺。盛婉真去换了衬衫和马裤后,和唐钺到另一个车厢,许恩桥随后也过来,依然坐在很远的前面。
唐钺看着车窗外面迤逦而过风景,又看着前面座位上盛婉真的短发,穿着衬衫马裤的盛婉真,若不仔细看,说是一个青年男子也没问题。唐钺担心的是,匡育民会不会带人在下面哪个站点上车,自己和许恩桥他是认识的,应该离她远一些才对。唐钺想到这,起身换到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这样,三人就都拉开了一定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