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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知真的挺佩服苏达这个亲舅的。
折腾了这么久,她始终被他困在他的连环套里。
苏花压低了嗓音,“唐知,你赶紧去找你姥,现在只有你姥能救你,你去求她,让她别跟你争,要不然,这次你真的再也不能翻身了。”
苏花的眼睛很真诚,唐知问,“你为什么又帮我了。”
苏花稍稍扬了扬脑袋,“我看好你,唐知,你是个厉害的,我没想到你能在镇子上过的风生水起的,又是买房子,又是做生意,我听苏荷说,她们学校那些小姐们都喜欢你的手帕,我相信将来,你一定可以成功。”
对于苏花的恭维,唐知面无表情。
她不喜欢别人恭维她,尤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苏花,又是屡次陷害自己的苏花。
这让人觉得很奇怪,就好像苏花是带着某种目的一样,让人心里厌烦。
唐知微微点了点头,“你就不怕舅妈打你。”
苏花笑了笑,脸上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神情,“我觉得你说的对,有了后妈就有后爹,我爸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他的女儿只有苏荷一个。我也要像你一样争取我自己的婚事。唐知,将来我也会变成你的。”
自己被人当成榜样了么?
变成她这样有什么好?
爹不疼,娘早死,唯一一个姥姥还要伤害自己。
人人都说一句唐知厉害,活的像个人样,越来越多人的羡慕自己。
可是谁能知道,每到夜里,她心疼到睡不着的滋味。
她又能和谁说呢。
唐知压下心底的难过。
她努力回头看了眼站在走廊尽头的几个人,她在想,今天,可能是决定她命运的时刻。
有个人从面匆匆跑了进来,在舅舅耳边说了什么,舅舅猛的站起身,冲着唐知冷冷一笑,“唐知,你就等着滚回村子吧。”
唐知心底的阴霾越来越重,看着姥姥跟着舅舅走进大厅。
一颗心沉入冰点。
唐知从重生以来,从没觉得听天由命这四个字这么无奈。
她闭了闭眼,走到王哥身边,将一张存着交给王哥,“如果今天我败了,这里面的钱你都拿走。”
王哥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我不要。”
唐知抬起头,伸出手指想要去平复他那几根褶皱,“王哥,你是个好人,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这些钱不给你我都不知道给谁。相识一场,就算是我报答你帮我那么多。”
唐知没提房子的事,因为她一旦被抓回村子,那个房子必然成为舅舅的。
她突然很想笑。
她想问问上天,绕了一圈又一圈,她又要回到原点,那为什么要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呢。
是她罪孽深重,需要被折磨两世,才能赎罪么。
可是前世给苏荷下药夺她腹中孩子性命的根本就不是她,凭什么要她背负这一切。
开庭!
“范氏,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东西,是你的不是唐知的。”
法官敲了下法槌,姥姥精神有些奇怪。
她不开口。
舅舅着急的喊道,“妈,你倒是说话啊,你说,这是你的东西,然后咱们就能回家了。”
范氏好像是被提醒了,抬起头,正对着唐知的方向,一字一顿的说道,“法官大人,那不是我的东西,是唐知的。”
姥姥突然反水,震惊了所有人。
舅舅猛的站起来,破口大骂,“你胡说,那四叶草明明是你教给唐知的,咱们不都说好的么,妈,你咋回事。”
唐知死死的抿着唇。
范氏又说,“法官大人,这四叶草不仅不是我的,我还偷了唐知的一万块钱,给了苏达,其实唐知早就和我们断绝了关系,是苏达逼我偷钱的,否则他就要祸害唐知,法官大人,请你们务必查清这件事。让唐知远离这些人。”
唐知心窝发麻,蔓延到四肢,直到她看着姥姥喝下一瓶黑色的农药,她突然一声尖叫,冲了出去,“姥…”
周围乱成了一团。
舅舅想冲上来,被人死死的押着,嘴里辱骂,“你这个死老太婆,临死临死,都不让我好过…”
唐知抱着地上的范氏,“姥,你这是干啥呀。”
范氏咧嘴一笑,“姥姥活着,对你是拖累,死了好,死了清净,唐知,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大口大口的白沫从姥姥嘴里吐出,唐知拼了命的捂着,冲着周围大声喊,“快救救我姥,快去叫大夫。”
范氏抓着唐知的手,说了最后一句话,咽了最后一口气,“知了,你记着,永远都别原谅你舅,离他们远远的活着,小心他们害你…”
唐知哭喊着不行,“我妈死了,您也要离开我么,姥,你别走,你不能死…”
唐知前世今生受了很多苦。
从小被苏荷欺负,被村子里的狗追着满村跑的鞋都丢了,满脚的血。
被舅妈一家子像奴隶一样的使唤,没黑天白夜的干活,手上全是水泡。
嫁给费连家,被费连娘辱骂殴打,任人践踏,母亲病重不得见,绝望到自杀。
以为被姥姥背叛,偷走了全部家当,烧了新房子。
这些,她都没哭过。
哪怕是母亲在大火里消失。
得知可能已经被烧成了骨灰。
坐在院墙下三天三夜,她硬是睁着眼睛挺了过来。
这些事,她从没哭过。
可是当姥姥说出那句话时,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根本就止不住。
唐知在医院冰凉的椅子上做了两个小时。
看着姥姥的尸体推了出去。
身边巡捕的影子来来回回。
耳边充斥着巡逻车的声音。
整个世界一团糟。
巡捕局的人直接拉着姥姥的尸体拿去火炼。
她很想上去追问,给姥姥买一块墓地。
后来一想,人活着的时候,舅舅都不肯给姥姥花钱,死后,又怎么会花那没用的钱。
只是姥姥临死时说的话,无凭无据,即便是在法庭当众说的,也没办法立案。
更何况,舅舅还找了人,在巡捕局和法院之间调节。
这件事就再也没人提过。
舅舅站在唐知对面,冷笑了两声,”唐知,你就别妄想跟我斗,我告诉你,跟我斗的下场就一条死路,我活这么多年,吃的盐比你噎的糠还多。”
唐知静静的看着他,“苏达,你就不怕遭报应么,那是你亲妈,你妈刚死,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舅舅倒也不生气,“死了更好,活着就是个拖累,不过我劝你,以后最好什么都听我的,要不然,你也是这个下场。”
唐知缓缓吐出一口气,满眼疲惫的站起身,眼神乌黑,神色异常冷静,第一眼看过去,根本就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反倒是一个历经沧桑的女人。
是啊,她可不就是个历经沧桑的女人,唐知从怀里翻出一个用布手帕包裹的东西,手帕很脏,但是她捏在手里却沉甸甸的,这是姥姥临死时,从怀里偷偷塞给唐知的户口。
直到现在,唐知才明白,为什么那天姥姥要离家出走,是因为她从舅舅那偷了户口,为了怕舅舅发现抢回去,所以离家出走,那么冷的天,她得多冷。
唐知缓缓的掀开手帕,将户口本暴露在舅舅眼前,舅舅大惊,“你哪弄来的,你敢偷我东西,我打死你。”
唐知冷冷的看着他,“这里是巡捕局,你要是不怕被抓起来,就打死我。”
舅舅四下的看了看,他在村子里的巡捕局里的确有认识人,但是在镇子上还不至于混的那么牛逼,“唐知,你把户口给我,你要干什么。”
唐知看了眼一旁的户籍科,笃定说道,“我还不稀罕要你的户口,我只是想把我的户口提出来。”
舅舅上前去抓。
唐知快速的拐进了户籍科,说明来意,准备好材料,没用多久,就出了一份新的户口本。
看着户口本上户主那页,自己的性命印在上头,唐知心底说不出的苦涩。
为了这个户口,她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甚至搭上了母亲和姥姥两条性命。
唐知将户口本用姥姥的手帕包裹好。
将舅舅的户口本朝他脸上一丢,“苏达,从此以后,我们毫无关系,你要是再敢惹我,我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弄死你。”
舅舅应该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唐知。
被她小小的个头给震慑住了。
莫名其妙的打了个激灵。
王哥始终在外面等着唐知。
等唐知办妥一切出来时,外面已经积了厚厚的雪。
王哥什么也没说,也是,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甚至连一句节哀都不敢说。
唐知低着头,脸色发青,双手死死的捏成拳状。
憋着一股劲,回了家。
那天晚上,唐知哭了很久。
躺在被窝里,蜷缩着身体,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起,眼睛是肿的。
可是心情却不似昨天那样沉重。
王哥来接的她。
入了冬后,市场的人便越来越少。
也不急着去开店。
俩人倒是像个多年老友,在镇子里逛了逛。
途经舅舅家的山货店时,门口站了不少人。
唐知好奇的上前打听。
“请问,他家这是怎么了?”唐知问了一嘴。
一旁便有人热情的告诉她原因,“你说也是奇怪,之前突然有钱那时候,扩了两个门面,咱们镇子上若说山货店老大。还得是这家姓苏的,你说是吧?”
那人捧着手臂,碰了碰旁边那个带着灰色帽子的男人,后者点点头,“再多家产,也不够一个赌字,你不知道么,苏达在外面欠了老多债了,前前后后把扩的那两家门店都给了出去,还不长记性,还赌,活该倒闭。”
唐知眨眨眼,舅舅喜欢赌博这件事,上次一万块钱风波时,她就从姥姥那听了一嘴。
但是不是说店铺资金周转不开,才欠的钱么。
怎么就成了赌博。
难道是舅舅为了骗钱,所以那么说的?
她记得前世的舅舅不赌的。
舅舅是个典型的商人,只赚不花。
别说赌博了,给苏花买一双新鞋都不舍得,他能去赌?
这万贯家财就这么一扫而空,他岂不是要被气吐血。
想想那个画面,唐知心里嗯,有些高兴了。
舅舅为非作歹这么多年,她时长在想,老天怎么就不开眼,给他点报应,原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想着间,舅妈突然从里面冲出来,嘴里哭喊着,“那个不能拿呀,那是我最后一样嫁妆了。”
唐知随着众人后退了一大步,看清舅妈的样子,头上乱蓬蓬的,脚上的鞋子全是土,踩在雪地里一个泥坑,最可笑的是,她嘴角眼角有乌青,显然是被人揍了。
唐知暗自摇了摇头,她没想到,她活着的时候能看到这么过瘾的一面。
活着真好!
“妈…”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不用回头。
是苏荷。
她的声音真的是化成骨灰,唐知都能分辨出来。
苏荷愤怒的挤开人群,“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行,还挺逞强,“妈,你干什么呢,你为什么给那人跪下。你给我起来。”
按理说,这时候苏荷应该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了。
突然折返,怕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家里了。
没想到看到这样的一幕。
唐知抱起手臂,就跟身旁那些看热闹的人一模一样,脸上甚至还挂着些许兴奋。
苏荷上前去抓舅妈的手臂,“你起来,”
舅妈身材庞大,费了好半天劲才给抓起来,“妈,你要干啥啊,你这脸咋弄的。我爸呢。”
说着,那边的苏达被人从山货店里面丢了出来,“没钱,没钱还敢开店,今天我就砸了你的店,当做利息。”
那些人很凶,围观的人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唐知的眼睛被人挡住了。
王哥抓住唐知,骑在了自己脖子上,“站的高,才看的清楚。”
唐知个子小,被人群挡着,只能从缝隙中看热闹,好不过瘾。
这个王哥果然懂自己。
唐知心情好的不得了,王哥靠在电线杆子上,唐知抓着王哥的耳朵,差一点就要裂开嘴笑出声了。
舅舅跪下来求那些人,“行行好吧,我肯定会还钱的,再等等不行么,你们把我挣钱的买卖给砸了,我更没办法还钱了。”
真是活久见。
唐知可从未见过舅舅这般做低的样子。
那人抓着舅舅的衣领子,店铺已经砸的差不多了,能抢的都抢走了,里面一片狼藉,“再给你5天时间,要是第一批货款还不到账,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货款…
唐知暗道,她就知道舅舅是不会赌博的。
这样的三间店铺,的确需要很多现金压货。
但是舅舅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又极其抠门,难道真的资金周转不灵?
她没说。
但是王哥好像心有灵犀一般,“我看,苏达应该是被人坑了。”
吃瓜群众见没瓜可吃了,便有人开始散去,只有那些实在没事干的人依旧驻足看热闹。
唐知抓了抓王哥的耳朵。
王哥抱着唐知,将人放下啊,“你咋知道苏达是被人坑了。”
王哥耸耸肩,“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花鸳鸯来了之后,我的生意惨淡无比。”
唐知点了点头,王哥继续说,“当初咱们镇子上还没流行喇叭牛仔裤的时候,我去口岸拉回来一件喇叭裤,卖的不错,紧接着花鸳鸯也跟口岸定了一批。口岸那负责人把应该给我的给了花鸳鸯,还跟我说,有一批非常好的直筒裤,价格便宜,连买带送的,我全给包了,“
”回来之后,一个都卖不出去,全让花鸳鸯给占了便宜,然后那边跟我要尾款,我这边还没卖出去,那边就跟我要钱,我哪有?“
”我只能掏老底,甚至卖了房子,把尾款给结清,当时的场面就跟现在一模一样,要不然我现在住那也不至于住那破地方,我爸妈都被赶回乡下了。”
唐知一愣,这还是王哥第一次跟她提到他父母的事。
“那,苏达这件事,怎么做才能渡过难关?”
王哥冷冷说道,“如果不给钱,这关可难过了,首先,对方一旦起诉,法院会查封他所有房产,也就是现在剩下的唯一一套店面,如果还不够,那就倾家荡产。”
唐知挑眉,她真想看看苏达倾家荡产的样子。
不过,她觉得,以苏达的心机,很难走到那一步。
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这间店铺。
这山货店,一年能有多少利润,苏达不傻。
“他可以借钱吧?”唐知说。
王哥点头,“可以啊,不用他出去借,很快就有人主动找上他。”
唐知侧过头轻声说,“高利贷?”
王哥差异的看了一眼唐知,“小姑娘,这个词你还知道呢?”
唐知翻了个白眼,“不要总是叫我小姑娘,我不小了。”
嗯,前世今生,比你还老。
高利贷特别恐怖。
唐知是怎么知道的。
还得是前世的费连,有一次回来和费连爹娘唠嗑,提到的新鲜事,她才知道,民间有个借贷方式,就是高利贷。
利息极高,利滚利,能把人滚死。
舅舅那么英明,不到万不得已,应该不会走到这一步。
热闹没得看了,唐知撇撇嘴,俩人去了市场。
市场冬天就是这样,没什么人,很多店铺老板也都十分懒散。
唐知从兜子里翻出上次王哥给买的黑绒辛的裙子。
坐在了缝纫机旁。
王哥擦了擦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你怎么把裙子翻出来了。”
唐知抿着唇,将线穿进针孔。
很快就要和程程去省城给人过生日了。
唐知想,自己也得体面一点。
上次王哥给买的裙子,就只穿了一次,完全不用买新衣裳。
但是这条裙子现在穿有些冷了,而且露着脖子,实在不合时宜。
如果她和王哥说这些,王哥肯定又要给她再去买个新裙子。
眼下手里没活,过段时间,还打算招人,都需要用钱,她可不想让王哥再花钱了。
索性,她在家里看到了一条狐狸尾巴,挂在墙上很久了,她始终没注意到。
她猜应该是赵大武留下的。
赵家是猎户。
常年在山里打猎,然后拿到镇上卖。
赵大武家里在镇子也是有个野味店的。
有时候卖去饭店,有时候成品好的卖给服装店。
她上次去省城王太太家里的时候,就见到王太太身上披了个皮草,看上去特别暖和也好看。
新房盖好后,是赵大武当时留下的时候,说这东西可以辟邪。
她当时刚处于新丧中,也没记得赵大武说了啥。
索性今早,就把那条狐狸尾巴,和裙子一同带了过来。
狐狸尾巴雪白,裙子是黑色。
在配色上,就很两眼。
而且像这么好的狐狸尾巴,一定不多见。
没想到,赵大武又帮了自己一次。
唐知找了一些棉花,絮在了裙子里侧,找了一块质量上乘的料子缝了个里。
“眼瞅着就要去从省城了,程离说,要给我出出风头,我不能给自己掉了面子。”
王哥还是很懂唐知的,知道唐知是不舍得花钱,也不舍得花自己的钱,说道,“你的手艺,比外头卖的还好看。”
唐知抬眼倪了一眼王哥,脸上挂了一种淡淡的笑,唐知想,不管是什么关系,能有这种不用言说的默契,真的是让人舒服。
唐知脚上熟练的踩着缝纫机,没多一会,就出了成品。
唐知套在身上,拿出狐狸尾巴,搭在脖子上,“好看么?”
王哥眼前一亮,“这狐狸尾巴可真配你,你要是这么一穿,可是抢了不少太太小姐的风头。”
唐知笑了笑,“我可不想抢别人风头,但是能和程家合作,我也不想让人把我看扁了,以前我什么都不懂,穿的破破烂烂的,到哪都被人看不起,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能不打扮。要不然怎么配的上别人叫我一句唐小姐。”
第二天一早。
唐知刚把热乎饭菜放在炕桌上,就听到有人敲大门。
唐知心里突然一紧。
她真的是有些怕了。
一听见有人敲大门,就觉得是舅舅那一家子奇葩来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其实房间离大门有一段距离,但是莫名的,唐知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唐知,你在家么?”
嗯?是苏花?
她来干什么?
唐知快走了几步,“苏花?”
“是我,唐知,快开门,我有事要跟你说,。”
唐知说道,“就你自己么。”
“就我自己。”唐知打开了大门,左右看了看,果然只有苏花一个人。
苏花推门走进,唐知关上大门,俩人就站在院子里,苏花环视了一圈,“唐知,你这个小院可真好。”
唐知搓了搓手,“太冷了,进屋说吧。”
俩人前后脚进了屋。
唐知拖鞋上炕,坐在炕桌一侧,苏花坐在了她对面,“呀,可真暖和。”
唐知也不着急问她来干嘛。
自顾自吃着早饭。
苏花喉咙动了动,唐知说道,“没吃饭?”
苏花摇头,“早上起来,家里就打起来了,奶奶死后,我爸好像就开始倒霉,被人追债,今早我爸说停业几天,想让你舅妈带着小弟回村住。”
唐知冷嘁了一声,“她能同意?”
苏花摇头,“不同意,然后就打起来了,你舅妈说我爸外面养了女人,要不然家里不会闹的鸡飞狗跳,我爸说是因为她对奶不好,这是遭了报应了。”
唐知内心毫无波澜,不稀奇,反正前世,舅舅在外面是包养了女人的没错。
这步骤,不会错。
唐知下地,踩着鞋子,去厨房的筷子笼里拿出来一双筷子,又翻出一个碗,放在了苏花眼下,“把鞋子脱了,上炕吃饭。”
苏花先是一愣,当即就红了眼,“唐知,我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肯留我吃饭,你不怕我害你么。”
唐知撇撇嘴,“反正我已经这样了,家破人亡,你们还能怎么害我。”
苏花突然捂着脸就哭,“唐知,我对不起你,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害你了,我还要帮你报仇。”
唐知暗自摇了摇头,“行了,先别嚎了,上炕吃饭,要不然凉了。”
“哎,好,好,”苏花脱了鞋,袜子上漏了个窟窿,脚趾露出半截,她不好意思的将脚压在了腿下,跪坐着,挑起筷子,吃了咸菜,喝着粥。
一边吃,一边说,“我爸不让苏荷念了。”
唐知一愣,差点呛到,“为啥。”
苏花说,“我爸现在那样,没钱供她。”
想想也是,家里都啥样了。
苏荷还要上那么贵的学校。
今天要交什么礼仪费。
明天又要交春游钱。
后天又要订漂亮裙子。
“用你舅妈的话来说,女的上学有啥用,早晚嫁人生子,还不如小时候就找个好婆家,多要点彩礼钱。”
苏花问,“唐知,你想上学么。”
唐知吃了最后一块饼,放下筷子,靠在身后的火墙上,拍了拍肚子,“当然想,等将来我有钱了,我一定去上学。”
苏花放下筷子,“我也想,可是我爸不同意,就连回村上学都不让了,过了春节,打算给我找婆家了。”
苏花擦了擦眼泪。
唐知歪着头问,“是给你找婆家,还是拿你抵债。”
听了这句话,苏花哭的更伤心了,“听说嫁的就是那天来跟我爸要钱那帮人,唐知,我的命咋这么苦,我害怕。”
唐知暗道,做苏达的闺女,真他妈遭殃。
上辈子得是做了多大的孽,才能投胎给他做孩子。
唐知问道,“你知道你爸欠多少钱么?”
苏花吸了吸鼻子,“还差8千,今早上起来,我听我爸在那嘟囔,把这些店面都卖掉,再把我嫁出去,赚回来点彩礼,苏荷和费连要是结婚,费连家里也能出一笔钱,就足够了。”
唐知突然来了兴趣,“你爸要卖房?”
苏达山货店的铺子,地理位置特别好。
前前后后有好几片住宅楼,是镇子上生意最好的地方,而且那一片都是有钱人,根本就愁生意。
倘若她能把房子买下来,她就能在这边站稳脚跟,再找几个女工,买几台缝纫机,就能把生意从市场挪出来。
抢占先机。
毕竟市场环境不好,很多有钱人不喜欢去那种地方。
苏花点了点头,“告示都贴出去了。”
唐知问,“多少钱。”
苏花说,“两万五。”
嚯。
苏达到底还是不是人。
他那个房子位置好,虽然现在就剩下一个门面,也足够八千了,还要把苏花嫁出去,赚彩礼钱。
他这根本就不是为了还债,而是为了要逃跑啊。
不过,跑不跑的那是他的事。
她感兴趣的是这个门面,唐知盘算着自己的钱包。
8千,这笔钱,她出得起。
唐知大眼睛咕噜一转,“苏花,你想不想嫁人。”
苏花摇头。
唐知突然压低了嗓音说道,“你觉得你爸的房子能卖出去么?”
苏花叹了口气,压根没明白这两件事有啥关系,“别提了,早上来了好几拨人看房子,里面破破烂烂的,我爸没心思收拾,他们都说两万五不合适。就给一万五。给我爸气够呛。我爸说再看看,实在不行,明天挂两万,要不然等5天之后,那些人又来要钱。再把房子砸了,更不值钱了。”
苏达呀苏达,你英明一世,竟然要毁于一旦了。
别说两万,我让你连一万都卖不出去。
唐知告诉苏花回家消停等着,那些人不会娶她的。
苏花特别信任唐知,别提多高兴了,哭着来,笑着走的。
唐知快速的找到了王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然后他让王哥找人,去那些追债那放出口风,就说,苏达正在贱卖店铺,然后打算携款潜逃。
王哥有些担心,“唐知,高利贷这些人不是好惹的,你最好别和他们勾搭上,否则我拍以后罗烂事多,你一个小姑娘…”
唐知一点都不怕,她又不借高利贷,现在又是法治社会,还能把自己捆了卖去大山里么。
唐知笑了笑,“王哥,这不是还有你呢么,有你在,我啥也不怕。”
这句话就像一针定心丸,王哥啥也没说,去给她办事了。
见面地点,是在一个非常正经的门店里,门口摆着一尊看起来十分值钱的狮子,里面有个流水的鱼缸,一看就是懂风水的老板。
就连桌子,都是那种红木家具,总之,放眼望去,值钱!
怪不得是放高利贷的,就是气派。
先出来的,就是那天抓着苏达衣领的那个恶霸,脸上长满了胡子。
身高不高,但是块头很足,一看就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那一伙的。
唐知坐在椅子上,王哥站在她身后,有一种保镖的感觉,那人对唐知点了点头,“说吧,怎么个意思。”
唐知单手放在桌子上,努力翘起二郎腿,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老练的大人,“那就开门见山,苏达跟你有债,跟我有仇,别的先不说,我只告诉你,他打算贱卖了门面,然后携款潜逃。”
那人一点都不在乎,脱下手腕上的核桃串,“他家在哪我一清二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唐知撇撇嘴,“那你还真是小看他了,他怎么可能跑回村子,他外头有个相好的,人不在本地,你不知道吧?”
那人一愣,身子前倾,“你确定?”
“那女的是省城的,家里有个哥哥姓王,在省城住别墅的,指使得动巡捕局,你要是让他跑了,这钱,可就瞎了。”
唐知嘴里说的这个姓王的哥哥,没错,就是前段时间她去省城给人绣旗袍的那个王太太。
本来唐知还没想起来这件事。
要不是突然提起苏达外头有女人的事,她几乎就要忘了苏达外头相好的了。
苏达为什么能在村子里呼风唤雨,前世唐知被羞辱卖身,为什么没一个人敢揭发,敢帮她。
是因为,苏达买通了村长。
并且,苏达在村子里的巡捕局有认识人。
而且是那人给苏达牵线搭桥勾搭上省城的王太太的妹妹的。
王太太的丈夫王总,在省城跺跺脚,整个巡捕局都跟着抖一抖。
为了自己老婆的一件衣服,宁可大张旗鼓的惊动巡捕局去镇里把唐知连夜弄去省城。
就这一件小事,就足以说明,那个王总的身份和地位。
他们是放高利贷的,说白了,就是黑道的,怎么可能不懂这些。
那人说完后,的确思考了许久,但是又不太敢相信唐知一个小姑娘说的话,唐知为了安抚那人的心思,说道,“前些日子我去王总的别墅家里给王太太做的旗袍,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现在整个绣品界,谁不认识我唐知,我可不敢为了一个仇人断了我的前途,你仔细想想吧。”
那人琢磨了片刻,将手串重新戴上,再看唐知的表情,就跟之前有了很大不同,“那你说怎么做。”
唐知心理的石头这才算放下了,俩人约定好,第五天,去演一场戏,以免人财两空。
为了这件事,唐知算是费尽心机,她先是让王哥找了几波人,去压价,让苏达意识到,他的门面根本就卖不出去。
然后每天苏花都会来告诉唐知,她们那发生的事。
一切都按着盘算一步步进行。
很快就到了日子。
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唐知就醒了。
等她到了山货店时,那伙要债的也早就到了。
远处天空蒙蒙亮,唐知今天穿了那件狐狸尾巴做的裙子,因为里面她絮了棉花,所以很暖和。
白色的毛领,黑色的裙子,上面还绣着好看的花,脚上瞪着粉色的棉鞋。
头发已经长长了,她将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一个漂亮的马尾。
额头前有一些好看的碎发,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远远看过去,唐知越来越漂亮了,皮肤擦过雪花膏,比以前湿润很多,也不会再皴裂。
这样一打扮,哪里还是那个在村里被狗追的小丫头。
要是说是谁家的大小姐,才有人信。
她看了一眼那要债的,对其点了点头。
便躲在电线杆子后,好戏就要开始了。
苏达恭敬的跑了出来,“哎呦,您怎么来了,外头冷,先进来喝口热茶。”
那人皱着眉头,指着告示凶神恶煞的说道,“这么个破店面,你还打算卖一万?你是不是不打算还钱。”
苏达吓得摆手,“我也是没办法了,其实这店面一开始值两万5,我挂好几天没人要,我才挂的一万,实在没人买,要不然我当给你吧。就值一万行不行?”
那人冷冷一笑,“我就要钱,要你一个破房子干什么,给我,我还得拿来装修,再租出去,你看看整条街,谁租房子,赶紧降价,要不然谁买。”
人群中有人过来指指点点。
其实这房子根本就不值苏达口里的两万五。
他是算上了山货。
唐知那个小院子,虽然地理位置偏,但是大呀。
前前后后好几百平呢。
一万块钱到手,不算贵。
苏达已经卖出去两间门店了,就剩中间这么一个,里面也没多大,就是铺面敞亮。
前面全是大玻璃。
即便如此,都没人买,更别说加上那些已经坏掉的山货了。
唐知碰了碰王哥的手臂,王哥走过去,大声说道,“这才几十平的门面,你卖这么贵,这样吧,5千,山货我不要,房子归我,钱归你,怎么样?”
苏达眼睛顿时一亮,小眼睛眯眯着眼,跟王哥说道,“行,5千就5千,咱们去里面签合同去。”
王哥觉得里面很乱,难以下脚,让苏达将桌子搬出来,就当着高利贷的面签字,点钱。
苏达自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是打算给了钱,签了字,就从后门跑。
高利贷对身后的兄弟说道,“去把后门堵住,就在这签,我也好当个见证人。”
苏达没办法,只能遵旨。
王哥从兜里拿出钱,放在了桌子上,在房屋转让书上签了字,算是成了。
苏达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是想跑的,没想到高利贷让人堵着后门。
那五千块钱都没到他手里,就直接被高利贷的人拿走了。
唐知见那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从兜里又点出三千,“你只赚不赔,还有,你别惦记娶她女儿了。”
那人哈哈一笑,“我娶谁也不可能娶他女儿,以后指不定怎么坑我呢,行了,这件事就算完,以后咱俩毫无关系,唐小姐要是想贷款,记得来找我。”
唐知点了点头,暗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借高利贷。
那边苏达还在跟王哥墨迹,“小伙子,你看你也不差钱,能不能再多给点,刚才有人在我没好意思说。”
唐知磨了磨牙,正了正狐狸毛领,淡然的走了出去,“王哥,给我买的铺子,买好了没。”
王哥转身,将合同恭敬的交给唐知,说道,“唐小姐,事情办好了,低于市场价三千,拿下。”
苏达看了眼王哥,又看向唐知,伸出手指,“你,你们..”
脸憋的通红,气的撅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