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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唐知将所有旗袍的订单全部绣好,该送过去的也都送过去了。
尾款拿到,唐知点钱点到手软。
自从上次装钱的铁盒子一而再的被人偷了之后,唐知觉得铁盒子不吉利。
干脆去银行办了张存折。
由于年龄不够,又没有户口,便用了王哥的身份开的户头。
唐知将钱全部存了进去。
从银行出来,天空飘了雪。
唐知伸出手,接了两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这是今年冬第一场雪。
唐知低下头,看了眼脚上的鞋,实在是寒颤,得买鞋了。
唐知回去的路上,路过几家鞋店。
里面试鞋的人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上衣是前段时间王哥送自己的皮袄,裤子太难看了。
这些日子她忙着挣钱,根本就没顾上给自己捯饬捯饬。
对着橱窗里的影子,她搓了搓手,说啥都没赶紧去。
想着,等明天先去买一条好看的裤子,然后再去买鞋也不迟。
眼下,唐知手里没有订单,轻松了不少。
就连给程程的新衣裳都送过去了。
难得这么清闲。
她一个人缓缓的在镇子上溜溜达达的,一路回了自己的小院。
唐知拐到巷子口的时候,就看到了王哥站在那等她。
她对着王哥喊了句他的名字。
王哥侧过头,手里捧着个什么东西,朝她笑了笑。
唐知快步的跑过去,“你咋来了,你不说你今晚有事么。”
市场关门后,王哥告诉唐知今晚有事,不能送她回家了。
怎么刚到家,就看到王哥。
王哥说,“你先开门进屋,我都要冻死了。”
唐知哦了一声,急忙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门,然后去打开了屋门。
又出来接王哥,推着自行车停在了院子里。
接着把大门关上。这才跟着进了屋。
快速的把炉子点上,折腾了好一会,屋子里才暖和起来。
又炒了几个小菜,等俩人坐在炕上。吃上热腾腾的窝窝头时,外头彻底黑了。
王哥放下碗筷,“吃饱了?”他问。
唐知擦擦嘴,点头说,“我去收拾,你坐着。”
王哥急忙站起来说,“别,我来收拾,你看看你身后那个盒子,给你买的。你打开看看,合适不。”
说完,王哥便端着碗筷去了厨房。
她从窗看了眼在厨房的王哥,好奇的转过眼睛看向了那个黑色盒子。
刚才见到王哥的时候,他手里就捧着一个东西,她忙忙活活的进屋又是点炉子,又是做饭的,忽略了这么个东西,她捧着盒子,冲着厨房喊道,“这是啥?”
王哥笑了笑,“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唐知好奇的掀开盒盖子,上面是一张白色透明的纸,掀开,里面是用米色的绸缎盖着。
再打开,竟然是…一条裙子?
黑绒辛的长裙,看上去,应该是到小腿那。
这料子可不便宜。
“王哥,你买的?”
王哥啊了一声。
“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唐知从炕上站起来,从上面高架处,翻出来个布包,里面是她应急用的零钱,她估摸着这条裙子,料子的成本应该就得小一百,这做工,不像他们镇子上的工艺。
这几天王哥行为总是怪怪的,让人捉摸不透。
难道是从外面做的?
王哥抹干手,低着头从厨房走了进来,“我不要钱,这是送你的。”
唐知挑挑眉,“你最近可不太正常,之前都送了我一件皮袄了,今天又送这么好看的裙子,你要干啥,有钱没地方使劲了是不是,你要是有钱,就把钱用来开作坊,不好么?这得多少钱啊。”
王哥却说,“没多少钱。”
唐知抿了唇,她本来就不喜欢欠别人的,之前送的那件皮袄,她后来偷偷去问了,起码500块钱,那都是有钱人穿的。
她唐知现在是什么身份啊,就算手里有了万把块,也不能这么祸害啊。
“那我不要,你拿走。”
唐知故意冷着脸,王哥急了,“你咋能不要呢,我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你要是不要,也退不掉。”
|“那就扔了吧,反正我不要。”唐知固执的噘着嘴。
王哥赶紧上前,摆弄那裙子,“这裙子可好看了,姨太太不是说要邀请你跟她一起去省城么,你没一个像样的裙子能行么,那些上流社会的女人都这么穿,这可是省城的手艺,满镇子,没有。”
唐知舔舔唇角,“你去省城做的?”
王哥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那你咋知道我是啥尺寸。”
王哥嘟囔着,“就你身上你啊几两肉,成天看着还能不知道。”
唐知噗嗤一笑,“我都快瘦成排骨了,穿裙子能好看么。”
见唐知终于有了笑脸,赶紧脱鞋上炕,将裙子套在唐知头上,“快试试,我看看什么样。”
尺寸刚好,不长不短,刚好到小腿那,王哥点着头,“嗯,就差一双皮鞋了,明天我去帮你买一双,就跟城里小姐没什么区别了。”
王哥将那件皮袄摆在唐知身前,左看看右看看。
唐知眨眨眼,“王哥,谢谢你。”
唐知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么关心过。
从来没人给她买过衣裳。
就连过年,也只能是自己捻了针线,在旧衣服上缝缝补补,她从前可羡慕苏荷了。
苏荷柜子里的新衣服穿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唐知稀罕着将裙子脱下来,找了个衣架好好的挂了起来。
她想,她是不是好日子要来了,能认识王哥,是不是老天对她最大的补偿。
王哥低头一笑,穿上鞋子,说道,“客气啥,咱俩不是结拜了么,你是我亲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
唐知见王哥这么说,心里一片轻松,“以后嫂子可幸福了。”
王哥没接话,穿上鞋子,披上外套,说了句明早过来接她,就走了。
唐知锁上大门,安稳的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清早,王哥来敲门时,后座上放着个鞋盒子。
这个标志唐知认识。
这是镇上最贵的鞋店,听说很多东西都是温州货。
她记得前世,有一回苏荷过生日,就跟费连要的是这家的鞋。
因为太贵,费连没给买。
为了那件事,苏荷闹着回了娘家,好几天没回来。
王哥让苏荷坐在凳子上,脱下鞋,将鞋子给她穿好,又系了个完美的蝴蝶节。
“尺码刚好,皮鞋不能穿的正好,会累脚的,站起来,走两圈,看看磨脚不。”唐知来回在屋子里踱步。
“原来皮鞋穿在脚上是这种感觉。”
唐知提着裙子,低头看着皮鞋,好看极了。
唐知心里别提多高兴。
王哥吸了下鼻子说,“以后你这个小唐总,出门就得这身打扮,才能让人瞧得起。”
“唐总…”唐知默念了几遍,“没错,以后我就是唐总。你是王总。”
俩人在屋子里你一句王总她一句唐总,乐不可支。
从唐知家里去往火车站,途径一所学校。
这是镇子上最好的学校,如果前世她没嫁给费连,就会从村子里的学校考到这里来。
姥姥说,只要考上这所重点学校,将来就能上大学。
就能出息。
唐知抓住王哥的衣袖,“王哥,慢点走,我想看看。”
重点中学就是和她们在村子里上的不一样。
校舍气派,操场宽大,校门口有正经的保安站岗,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
就连费连那样的,不也是因为舅舅给弄进来的么。
一想到苏荷和费连那种人都能上这么好的学校,唐知就意难平。
学校突然一声长铃,很多学生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操场一下子就站满了人。
学生们整齐的排好队,笑工提着音响摆放在台子上。
学生们跟着音乐做操。
唐知羡慕的抓着栏杆,看着里面。
突然有几个女生手里提着扫帚,路过眼前,“呀,苏荷,这不是你姐妹么?”
苏荷转过头,看了眼栏杆,“我姐妹?苏花?”
苏荷仔细看了看,并没有看到苏花。
旗鸢指着唐知,“这不嘛,唐小姐,不是你姑家的妹妹么。”
苏荷定睛一看,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唐知了,你怎么在这,你怎么穿上这样?”
虽然苏荷嘴里尖酸,但是不难听出,语气里的羡慕,唐知这身衣服也太好看了吧。
“你,你这皮袄哪里搞来的,你给我脱下来。”苏荷把手伸出围栏,就要过来抓唐知的衣裳。
唐知后退半步,冷冷一笑,“苏荷你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幅嘴脸,真给你们学校丢人。”
苏荷磨着牙,“唐知了,你凭啥这么说我。”
“听说这学校,全是名门,看看旗鸢就知道了,人家才是真正的大家小姐,你再看看你穿的是什么,这衣服在镇子上早就不流行了,你应该让你妈带你去省城转转,是吧旗鸢小姐。”
旗鸢眉眼略有弯弯,她的确瞧不起苏荷,
要不是苏荷整日跟个哈巴狗一样巴结她,她怎么可能跟这种人玩。
突然远处跑来一个女孩子,是程程,见到唐知便露出甜甜的笑,“唐知姐姐,你怎么在这,你要进来参观么?”
唐知急忙摇了摇头,“不了,我要去省城参加宴会。”
其实唐知今天来,主要目的是给程程送来几条手帕,而且她总有种预感,她肯定能见到苏荷。
刚好气气她。
唐知从兜里翻出手帕,递过去,“上次那条手帕是我用过的,这几个是我特意给你绣的,过几天咱们一起去省城的时候,你刚好可以陪着裙子上的花纹戴着。”
程程高兴的不得了,挨着个的看手帕,“旗鸢,你过来看看,样子好看不?”
这些女孩子对这些东西极其感兴趣。
旗鸢爱不释手的对着点评,“现在镇子上和省城里,谁不知道能得到唐小姐亲自绣的手帕,简直比登天还难,你可倒好,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给我一个行么?”
程程急忙从旗鸢手里抢回来,“那可不行,这可是我求了唐知姐姐特意给我绣的,你看,上面还有我家的名字,你要是喜欢,就去求她呀,花钱办事,唐知姐姐肯定乐意。是不是姐姐?”
程程嘴巴甜,一口一个姐姐,听着真舒心。
唐知看向旗鸢,“过几日我们和你母亲一起去省城,你要是想要,就让姨太太告诉我,价钱什么自然好商量,主要是你喜欢什么花样,或者我可以为你量身定做一个属于你的,就像我给程程那种,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我喜欢,我喜欢,”旗鸢急忙接过话茬,激动的双手捏住了栏杆,“只要是唐知姐姐绣的,我什么都喜欢,我会记得告诉我母亲,给你传话的。”
苏荷愤恨的瞪着唐知,气的恨不得跳起脚来。
这个样子,跟舅妈还真像。
她想,如果眼下不是在学校,苏荷一定上来掐自己。
唐知是讨厌苏荷,但是能利用苏荷跟这些小姐们打通好关系,也没啥不好。
那些太太们最近专注于旗袍,小姐们喜欢手帕,刚好帮她打通了人脉。
唐知总不能因为苏荷,跟钱过不去,不是么。
这么想着,唐知看苏荷的眼神也没那么凌厉,跟程程说了过几天见,便上了王哥的自行车。
“王哥,咱们招人吧。”
唐知想了一路,到了火车站,才终于说了这句话。
王哥眨眨眼,“说说你的想法。”
唐知跳下车子,“我相信姨太太和程离的实力,我觉得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打开市场,到时候订单如同流水,如果我们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到量化,岂不是要流失掉许多客户,别让程家觉得和咱们合作亏了本,地点我都想好了,把你现在的铺子后面全部清空,摆上5台缝纫机,雇5个绣娘,基础的东西用缝纫机走流水线,其余的我亲自绣,这样省了很多时间。”
王哥点了点头,“我回去想一想怎么弄,你先去吧,等晚上我过来接你。”
一切都像唐知说的进行着,
唐知今日跟着姨太太去了省城。
也是见到了所有订单里的太太们穿上自己绣的东西的样子。
绣品,不仅要看绣线的品质,更要看是谁穿。
唐知想,这种需要玲珑曲线的旗袍,要是穿在她身上,指不定要怎么被人笑话呢。
这些阔太太们身材丰腴,倒是一道风景线。
宴会上人多。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唐知当天在宴会上又接下不少订单。
姨太太告诉这些太太们,手帕也是唐知亲自绣的。
这些人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每个人定了十条手帕。
唐知收地址,收定金,差点收到手软。
唐知以为,今后的人生,就要顺着自己预想的这样徐徐渐进。
没想到,她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又来了。
这天。
王哥已经安顿好了店铺。
后面原本放裤子的地方,摆放了几台缝纫机。
唐知想,她要是真的想把作坊开起来,就要去工商,把自己的商标注册下来。
可她没想到,这件事差点毁了她辛苦得来的一切。
去工商局这天,舅舅一家打了上来。
唐知脚上穿着王哥之前给她买的皮鞋。
那条裙子太好看了,除了宴会,她基本不会穿的。
今天穿的,是前几日找人做的背带裤,里面絮了厚厚的棉花,冬天里穿得这样可暖和了。
唐知比之前长高了。
她是怎么发现的呢,
她刚从铺子后面钻出来。随意把头发梳成两条小辫子。
还没来得及跟王哥说上话,便被苏荷堵在了门口,苏荷脚上瞪着的也是比较流行的皮鞋。
裤子也是那种很时髦的牛仔裤,身上一件深褐色的棉服。
虽然都是比较流行的,但是跟唐知身上这件皮袄相比,那可是差远了。
苏荷往里面闯,唐知往外走,俩人差一点撞上,唐知这才发现,她竟然跟苏荷一般高了。
她之前可是比苏荷矮一头的。
“你来干什么。”唐知冷着脸。
苏荷见苏荷手里抱着个文件夹,“你去哪。”
“你管呢,”唐知绕过苏荷,就往前走。
刚好被走进来的舅舅一家子拦住。
舅舅比以前更胖了,眼睛更小了,冬日里他就喜欢戴着他那顶皮毛做的帽子,肥头大耳形容他不为过,看着就像土大款,“唐知,你没看我这个舅么。”
唐知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在琢磨这一家子来这里干什么。
“你们来干啥。”唐知憋着一口气,每次见到这些人,气都不打一处来。
舅妈上来就要拧唐知的耳朵,“个子长高不少,怎么就不长记性,见到我们,也不知道叫一声长辈?”
唐知的怒火腾的就上来了,“有屁就放,没屁就滚,别在这没话割愣嗓子招人烦。”
舅妈脸色十分难看,掐着腰,强忍着不发作。
他们声音不大,但是也招来别人围观。
舅舅说,“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唐知不解,“你欠我的一万块钱,啥时候还。”
舅舅脸色一红,“你放屁,我啥时候欠你钱。”
“对,不是欠的,是偷的,那你偷我的钱,啥时候还。”唐知语气冰冷,对于她来说,他们之间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样说也不对。
他们对于唐知来说,就是永生永世的仇人。
市场里的人围了上来,对唐知几人指指点点,王哥从里面钻了出来,“唐知,你要是不愿意和她们说,我就把他们赶出去。”
唐知还未说话,舅妈第一个炸庙,“你凭啥撵我们,我可告诉你,这个小贱人从小是我们养活大的,现在出息了,就不管我们死活了,到哪说理我们都是占理的。”
王哥瞪向舅妈,舅妈吓得后退了半步,“你身边这妮子是你家姑娘吧。”
舅妈看了一眼苏荷,深处手臂挡在了苏荷身前,“是,咋地。”
“你把你自己姑娘养活的白白胖胖,你再看看唐知,干巴瘦,你也好意思说是养活了?我看你是虐待吧。”王哥身子高大,嗓门也大,这么一吓唬,舅妈一下就不知道如何反驳。
舅舅倒是记得来干嘛的,“唐知,你要去哪。”
唐知捏紧手里的东西,“我要去哪,你会不清楚?姓苏的,你就说吧,你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舅舅冷冷一笑,“我知道,你现在镇子上混的风生水起,还巴结上了程家,算你有点本事,但是你不能剽窃别人的东西。”
唐知睁大眼睛,一股气差点没提上来,“我剽窃?我他妈剽你了?我做东西都是我自己的手艺,我告诉你苏达,从前我把你当我舅舅,我可以看在亲人的份上,不追究你做过的那些恶心的事,但是自从我妈死了,我跟你已经一刀两断,你再敢污蔑我,我绝对报警抓你。”
舅舅抱起手臂,显然是有备而来,“别的也就算了,你绣的四叶草,你确定那是你自己的东西?”
唐知眉头突然跳了一下,“你啥意思。”
舅舅冷哼两声,从兜里翻出一个手帕,那手艺一看就是姥姥的,舅舅说,“这是你姥的手艺,你也敢剽窃。”
唐知磨着牙,“你让我姥见我,我跟你说不着。”
舅舅大笑一声,“你姥在工商等你呢,敢不敢跟我们走一趟。”
唐知看了眼身后的王哥,俩人默契的锁上店铺的门,“有啥不敢。”
唐知已经好久没见过姥姥了,自从上次姥姥帮舅舅偷了自己的钱之后,已经过了几个月。
说实话,这几个月,她不是不想姥姥,只是一想到她爱了那么多年,最亲近的人,背叛了自己…
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是用恨,是想着自己将来好起来了,才是对那些人最大的报复。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原来利益交织时,人本性那么丑陋。
工商局离这里不算远。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
王哥悄悄告诉唐知不要怕,“我有个兄弟的亲叔叔在这里上班,一会我知会一声,免得你舅欺负你。”
唐知压着眼睑,点了点头。
刚走进大院,就看了姥姥。
唐知脚下一顿。
姥姥的头发全白了,这才几个月,就白成了那个样子。
难道姥姥过的不好么?
她帮着舅舅偷了一万块钱,在舅舅那应该是大功臣,舅舅和舅妈应该把她供起来伺候才是。
她多想扑上去,想问问姥姥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看看自己现在又长高了,也白了,也有出息了,挣了好多钱。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们三个人是不是在镇上过上了好日子。
可是一想到那些,她只能生生忍下。
唐知径直走过去,她想看看姥姥的眼睛,是不是比以前更浑浊了。
可是对方低着头,对她的到来,好像丝毫没有兴趣。
唐知倪了一眼,姥姥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
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唐知将手里的手续放在柜台上,就要让工商的人给办执照。
舅舅阻止说道,“您不能给办。”
然后添油加醋的将所有事说给工商局的人。
那人身后突然走进来一个人,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为难的对唐知说道,“像你们这种商标案,不应该来工商,应该去法院起诉。”
舅舅一愣,急忙爬上橱窗,“同志,这件事还要去法院么?反正是她剽窃在先,就应该给我们注册啊,以免日后这人继续利用我们的东西。”
唐知无心听舅舅墨迹,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处的姥姥。
已经冬天了,她老人家连一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
她快速的脱下了自己的皮袄,走过去,披在姥姥身上。
姥姥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不用了。”
唐知执着,“姥,你这样不怕冻着么。”
范氏急忙抓住唐知的手,颤抖着却死死的咬着牙什么也不肯说。
“姥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了,我妈被那场大火烧死了,我的钱您也都偷给舅舅了,以后我就和你们一刀两断,断绝关系了,天寒地冻的,你应该让舅舅给您买一件棉袄,”
唐知说着,低下头,一瞧,姥姥的鞋子都快磨破了。
她缓了缓神,将鞋子脱下,亲自给姥姥穿上了,“就当是做外孙女的最后一次孝敬您吧。”
唐知转过身,王哥心疼的急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唐知身上,唐知对着舅舅说,“苏达,你要是想告我,就去法院起诉吧,我奉陪到底。”
舅舅一家子又要开始骂街。
唐知懒得搭理,转身就走。
王哥追了上去,背起唐知,拐出了大院。
唐知的心很疼。
手掌攥成拳头,走了很远的路,才缓过劲来。
“王哥,那件皮袄一点也不暖和,我听说现在流行羽绒服,你帮我买一件吧,还有,你上次给我买的皮鞋也不舒服,还硌脚,颜色我也不喜欢,我才十几岁,你别土里土气给我买黑色,我喜欢粉色,我要像那些小姐们一样穿的花红柳绿的。”
王哥的臂膀抖了抖,“得嘞娘娘,咱们现在就买鞋去。”
王哥是故意逗自己开心,唐知不是不知道,也不想辜负王哥的好意。
可是她真的笑不出来。
有东西飘落在唐知的脸蛋上,她伸出手撵了下,哦,原来是下雪了。
又下雪了。
“王哥,你说,为什么会下雪呢?”
王哥用了将唐知向上顿了顿,“因为有些人太脏,思想脏,嘴巴脏,老天爷看不下去,就下场雪,清净清净。”
唐知想,她的生命里,什么时候才能清净呢。
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摆脱舅舅一家子呢。
唐知穿着粉色的棉靴,粉色的羽绒服,从店里走出来的时候,王哥眼前一亮。
唐知虽然丑,但是稍微打扮打扮,还是能看的。
雪越下越大,王哥的自行车也不能骑。
干脆锁在了店门口。
王哥陪着唐知缓缓往家走。
有个人影站在巷子口那,雪太大,看出来是谁,但是警惕性告诉唐知,这个人一定是在等自己。
见唐知站定,王哥说道,“能不能是你舅舅一家子又来为难你,要不然我家…”
唐知还没做出反应,对面那人好像已经看到了唐知,快步的跑了过来,雪已经厚厚的盖了他一整个帽子。
“唐知,你可算回来了,出事了。”
竟然是费连。
唐知眉头皱在一起,一颗心突然揪在一起,“你来干什么。”
费连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王哥,意思是你身边有人,我不方便说。
唐知早就看透了这群人的本事,不耐说道,“眼下王哥是我最亲的人,有屁就放,没屁就滚。”
费连脸色有些尴尬,只好说道,“你姥不见了。”
唐知心底咯噔一声,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冷静的问道,“我姥出不出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应该去告诉我舅,让我舅出去找一找,这大学天的,再出了什么事。”
费连见唐知说话冷漠,突然就变了语气,“他们都说你无情,我本来还不确定,我本想着,那好歹是你姥,她走丢了,你咋也得担心吧,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唐知你可真让我失望。”
唐知觉得好笑,我唐知是什么人,用得着你失望?
但是眼下也不是笑的时候。
见唐知不说话,费连急忙说道,“你怎么能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舅舅把你起诉了,你就等着吧,用不了几天,法院就得来传你,唐知,你说你一个小女孩怎么非要把自己置身这种处境,你就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唐知终于意识到,费连是来干嘛来了,“就算全世界的男人出家做和尚,我也不可能嫁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唐知侧过身,不想再跟费连墨迹,费连急忙去抓唐知,被身后的王哥狠狠给了一杵子,费连顿时吓得松了手,“唐知,你姥姥真走丢了,她瞎了你知道么?”
唐知一愣,猛转过身。
脑子里顿时出现那天在工商大院,姥姥那奇怪的眼神。
为什么姥姥不正眼看自己,瞎了…
唐知扑了上去,“你说什么?你姥才他吗瞎了,你全家都瞎了。”
费连得意一笑,也不着急唐知这恶狠狠要吃了自己的样子,“你还真不知道?上次你姥偷了钱回去,一病不起,然后就瞎了,你舅妈也不管她,全家人都拿她当奴隶。你说也是,你姥姥干嘛非要偷你钱给你舅,要不然,你还能用这钱给你姥看眼睛是不是,哎,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你姥姥这么一走丢,估计就得冻死。反正我是好心来提醒你。”
“你别不识好歹,赶紧松开我,去找你姥吧,你舅舅一家子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我可是好心才来告诉你的。”
唐知愤恨的攥着拳头,“费连,你是不是以为你告诉了我这件事,我就能嫁给你了,你别做梦了,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嫁给你的。”
费连突然哈哈一笑,“唐知,你还真以为我非你不娶是么。你以为我喜欢你?就你这幅德行,嫁给我,我也天天打你,我妈说了,她觉得你能干活,否则才不稀罕你呢,你这个丑逼,肯定还不知道,你舅已经答应我娶苏荷了。”
唐知的心底一阵一阵的翻腾,突然哇的一口吐在了地上。
费连连退了好几步,“唐知,我就知道你喜欢我,生气了吧,没关系,你跟我回村,你把钱都给我,我让我娘善待你,虽然我娶了苏荷,但是你也可以做小啊。只要你在家里伺候我娘,给我们家干活,我保证给你一口饭吃。”
王哥气的也顾不上干呕的唐知,抄起个钻头朝着费连脑袋上狠狠丢过去。
被费连给躲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哈哈大笑。
唐知缓了好久,捂着胸口,一阵阵难受。
王哥抱起唐知快速回了家。
将人放在炕上,盖上厚厚的被子。
急忙去烧炉子,烧水,等一杯热腾腾的水端到唐知面前的时候,唐知已经满头是汗的睡了过去。
唐知病了。
或许是天冷,或许是受了刺激,这一病,就直接发了烧。
王哥去诊所买的退烧药,给她吃下去,又喝了不少水。
盖着厚厚的被子,出了不少汗。
第二天早上,唐知整个人软绵绵的。
睁开眼,看到王哥好像在厨房捣鼓啥呢,然后就有人敲响了大门。
是法院的人。
他们过来传唐知。
舅舅真的一纸把她给告了。
唐知连里面弄湿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上羽绒服,就跟人走了。
唐知的头很疼,烧还没退。
她总觉得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舅舅的执一套说辞,唐知有自己的说法。
现在,唯一破这案的突破就是找到姥姥。
让姥姥出庭当面对质。
但是难就难在姥姥不见了。
舅舅派人去找了。
休庭时。
唐知坐在冰凉的椅子上,身侧是王哥。
舅舅一家子坐在走廊的对面,阴阳怪气的说着什么。
“唐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告诉你,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刚才那人打过电话,说找到了,这就带你姥过来,你就等着吃官司吧,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承认你是偷了,我就撤诉,你把你手上的所有钱都给我,我还让你回村,住在我家下屋棚子,否则,你以后就沦落街头要饭吧。”
唐知冷冷一笑,伴随着几声咳嗽,她脸色很白,头发也不像往常梳的干净利落。
但是她的眼睛很亮,她对舅舅说道,“你做梦。”
舅舅气的脸色微红,远处有保安看着他们,他也不好发作,舅妈想骂人,也被那人斥责。
眼下,只能消停等着那人带姥姥过来。
刚才王哥侧面打听了,只要姥姥亲自到场,这件事唐知必输无疑。
虽然唐知是跟姥姥学的手艺,但是她姥从前给人做绣品时的确喜欢绣个四叶草。
一定程度上,唐知是剽窃了,因为唐知小,又是亲属关系。
其实这种事再简单不过,分点钱,这件事就能私了。
但是舅舅贪得无厌,怎么能分一点钱就能过去。
而且唐知也不想再一次看舅舅得意。
她就不信,她能输的那么彻底。
姥姥时在农村绣的,她在镇子上,而且那四叶草她经过改良,也不是完全一模一样。
舅舅在法院肯定是找了人了,要不然不可能一口咬死这件事。
昨天费连告诉自己,舅舅已经同意了费连和苏荷结婚。
那么一切就会像前世一样继续发展,等春季开学,费连就会跟苏荷一样去上学。
费连家里没有太多钱,根本拿不出那么多彩礼娶苏荷。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那一万块钱,所以舅舅的山货店已经周转,就不在乎费连是否有钱了?
这和贪得无厌的舅舅一家子,不太合理。
…
唐知越想头越疼。
她抬起头,将自己置身事外,冷静的看向舅舅。
舅舅的脸上已经长了很多皱纹。
两鬓长了不少白发。
舅妈眼袋很深,那个苏荷从始至终,都只顾着看着她那新染的指甲。
只有那个苏花,在盯着自己看。
唐知歪了歪头,也正经的开始大量苏花。
苏花对自己眨眨眼,又摇了摇头,唐知心底蔓延出一种厌恶。
她从前是挺讨厌苏花的,一想到苏花其实跟自己一样可怜,就想拉她一把。
可是几次,苏花都伤了唐知的心。
眼下,苏花这是什么意思。
苏花对舅舅说,“爸,我尿急,去个厕所。”
舅舅眉头紧锁,不知道跟舅妈说着什么,对苏花随意的挥了挥手。
唐知让王哥在这等她。
她跟了上去。
在厕所里,苏花说,“唐知,你要小心点。”
唐知脸色很冷,语气更冷,“我当然知道,我要小心你们一家子。”
苏花叹口气,“对不起,我根本就不敢违抗后妈,前几次都是她让我那么做的,我也没办法。”
“那这次呢,她又下达了什么指令,让你坑我。”唐知抱着手臂,靠在了门框上。
苏花四下张望的看了看,“费连娶苏荷的事,有蹊跷,我觉得,他们一定是拿准了你会输,你一旦输了,你就只能回村嫁给费连,唐知,这次你可一定要保重了。”
呵。
看来,昨天晚上,费连根本就没骗自己啊。
那就跟自己想的全都接上了,自己就会像前世一模一样,失去名声,背上官司,被打回村子,然后嫁给费连,看着费连和苏荷,折磨自己。
舅,你这盘棋局安排的可真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