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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太阳从云层边缘露出半张脸, 阳光斜斜洒下来,把缝纫机和缝纫机后面坐着的女孩子的身影全部拉长, 远远地印在街面上。
一个用蓝色头花扎了马尾辫的年轻姑娘走到在摊位前看了看, 挑挑拣拣拿了两根头绳,又走到缝纫机前,拿起画册翻着看了看。
津津有味地翻完, 她看向缝纫机后面的女孩子问:“这都是你画的啊?”
阮溪正在拆一件衣服的拉链, 闻言抬起头道:“是啊,都是我画的。”
蓝头花姑娘笑着说:“看起来都还挺好看的, 不知道做出来是什么样子。我看你会用缝纫机, 修拉链改衣服都还挺顺溜的, 会做衣服吗?”
阮溪一边拆拉链一边和她说话:“会啊, 画的这些都能做出来的。”
蓝头花姑娘又翻翻画册, “要不你做一件出来看看呗, 要真是能做出来,看起来也好看,我来找你做衣服。反正就这画的看起来, 真是很漂亮了。”
阮溪画的都是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衣服, 不会前卫到叫这个时代的人不能接受, 但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和设计在里面, 都是大街上都看不到的款式。
阮溪抬起头说:“你看你喜欢哪一件, 你挑一件,下周你来看, 怎么样?”
蓝头花姑娘听了高兴, “真的啊?”
阮溪点点头, “我就按你的尺寸做,你到时候要是喜欢的话就买走, 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就自己留下来当个样衣挂在这里。”
蓝头花姑娘看着她,“不要我先买布过来?”
阮溪说:“这件不用,我自己去挑布料,先让你看看我的手艺嘛。”
还有这种好事,蓝头花姑娘听了当然高兴,反正她什么都不出,到时候喜欢就买,要是不喜欢或者觉得不值,那就不买。于是她点头:“行,那我下星期来看。”
说完她指一指,“我家就住在那边的胡同里。”
阮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一眼,收回眼神后又笑着说:“你看看挑一件。”
蓝头花姑娘开心得很,又仔细翻了一遍画册,最后挑了一件连衣裙给阮溪,对她说:“我喜欢的太多了,感觉每一套都很好看,就先做这件吧。”
阮溪拿过铅笔在那一页上勾一下,“好,那就做这件。”
蓝头花姑娘神情兴奋又期待,和阮溪说:“我下个星期天肯定来看。”
阮溪也高兴,起身拿皮尺给她量了下身形尺寸,跟她说:“我平时不来,也就星期天的时候过来,所以你星期天的时候来找我就可以了。”
蓝头花姑娘伸着胳膊问她:“是因为上班吗?我在少年宫上班,你呢?”
阮溪笑一笑说:“我还在上学。”
蓝头花姑娘看着她,“你在上大学?”
阮溪一边给她量尺寸一边应:“对,现在大二了。”
蓝头花姑娘羡慕,“我考了两次,两次都没考上,就算了。”
阮溪给她量好了尺寸,收起皮尺放进缝纫机的小抽屉里。
蓝头花姑娘付了两根头绳的钱,没再站着和阮溪多聊,这便走了。
她走后摊位前又来了一波买东西的人,阮溪少不得又站在摊位前招呼一番。
卖了东西收完钱回到缝纫机后面坐下来,再继续拆拉链。
现在快到傍晚了,街面上来往的人少了很多,谢东洋坐在摊位前休息,转头看着阮溪说:“她什么都不给,你直接就给她做衣服啊?”
阮溪把拆掉的坏拉链放到一边,用缝纫机往衣服上缝新拉链,一边踩缝纫机一边回谢东洋的话:“既然想卖手艺,那当然要想办法先让人看到手艺。”
谢东洋现在知道阮溪为什么比他赚得多了,因为她还有份手艺,相当于是摆了两个摊,卖东西和赚手工钱两不误,所以一天下来才会赚得比他多。
当然他不是在跟阮溪比,更不是眼红阮溪比他多赚。
他想了想说:“说得很有道理。”
阮溪缝好拉链,刚好把衣服放在这修的那个人也逛完街回来了。看到修好的拉链她很是满意,付了钱拿着衣服便走了。
阮溪坐在凳子上伸个懒腰,看看西边的太阳,“这一天又快结束了。”
其实也可以说,这一周又快结束了。
谢东洋看着她笑,问她:“收摊后要不要去饭馆里搓一顿?”
阮溪放松了身体胳膊搭在缝纫机上,“今晚没时间,还约了别人。”
谢东洋无所谓,笑着说:“那咱就下次再搓。”
阮溪又坐着休息一会,然后忽站起来,拿起书包往身上背,跟谢东洋说:“三爷,劳烦您帮我看一下摊,我去街上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谢东洋伸着脖子问:“买什么去啊?”
阮溪头也不回:“买布!回去做衣服!”
***
阮溪买完布回来,太阳又下降了一格高度。
约莫又过了半小时,街边的店面陆陆续续开始关门。阮溪和谢东洋也到点开始收拾货物摊位,把东西全部收拾去车上,骑到修车铺锁起来。
从修车铺出来,阮溪和谢东洋打声招呼便骑车走了。走前她和谢东洋说好了,明天晚上过来这里拉缝纫机,她要把缝纫机拉到宿舍里做衣服去。
离开修车铺,阮溪骑车去到西餐厅。
这是许灼跟她约好的地方,今晚许灼约了陆远征出来到这里吃饭。
为了方便说话,许灼直接开了一个小包厢。
阮溪跟着服务员去到包厢的时候,陆远征和许灼已经坐在里面了。
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叶秋雯没有出来。
看到阮溪进来,许灼和陆远征一起站起身。
陆远征这会很是客气,好像上周在街上和阮溪冷脸相对的不是他一样。
阮溪自然也不驳他的面子,和他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打完招呼三人坐下,阮溪不管气氛怎么样,先看菜单跟服务员点了菜。
等服务员拿着菜单出去后,她便看向陆远征笑着问了句:“叶秋雯怎么没来?”
陆远征道:“她身体不舒服,实在出不来。”
阮溪像和熟人聊家常一样,“她在这里租房子住?”
陆远征点点头,“对。”
阮溪和他算不上认识,更是无旧可叙,所以直接又说:“我们今天其实是想见叶秋雯,我主要想当面问一问她,两年前她到底毁了我几封信。”
陆远征面露疑惑,“什么信?”
阮溪看向许灼,许灼看向陆远征说:“我在部队写给溪溪的信,她全部没有收到。溪溪打电话回家问过了,是叶秋雯动了我的信。”
陆远征微微愣一下,片刻道:“不可能,你们肯定搞错了,秋雯不会做这种事。”
阮溪看着他,眼神严肃,“我不是想和你吵架,你真的了解叶秋雯吗?”
陆远征说:“我和她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不了解呢?”
阮溪捏了捏手边的刀叉,“你们是在一起不少年了,可你们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有多少?我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三年,总比你了解她吧?”
陆远征看着阮溪轻轻吸口气,忍住情绪,片刻忽站起身说:“你们约我出来如果就是为了在背后说秋雯的坏话,那就恕我不奉陪了,你们自己吃吧。”
阮溪松掉手里的刀叉,“我知道你不会信,但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毁信吗?”
陆远征在餐桌边顿住身子,看向阮溪,等她说下去。
阮溪抬起头看他,慢着声音道:“因为她喜欢许灼,当初要不是许灼不理她,她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你就是许灼的替代品。”
嗯?许灼坐在椅子上微微一愣,然后抬起手摸了摸下巴。
陆远征瞬间脸冒绿气,转头看许灼一眼,又看向阮溪,皱眉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秋雯不会毁你们的信,对我的心意更不可能是假的。”
许灼这时候出声,“那可说不一定。”
“……”
听到许灼出声,陆远征身体蓦地僵硬,眉头蹙起,脸色变得更为难看,黑绿黑绿的。
好片刻他又回过头,看着许灼问:“许灼你什么意思?”
许灼盯着他,“你说我什么意思?你说她为什么毁了我的信?”
陆远征声音变得又沉又重:“她不可能毁你的信!她就不会做这种缺德事!”
阮溪看着他又说:“既然你觉得她没有做,那带她出来对质一下就是了。我们也只是想问清楚这个事,想要一个结果。既然她没有做,出来说清楚就是,没必要心虚装病不敢出来。如果她真的没有做过,这件事和她无关,我一定当面向她向你道歉。从此我们之间冰释前嫌,以前的事都不再提,以后就是好朋友。多我一个北大高材生做朋友,对你和叶秋雯来说,不亏吧?”
陆远征看着阮溪绿着脸咬牙,没再出声说话,迈开步子便往外走。
阮溪扬起声音又道:“下个星期同一时间,我们还在这里等你们,如果到时候你们不来,那就说明信就是她拿了。我不管她藏在哪里,迟早把她揪出来!”
陆远征没有停步子,出了包厢“嘭”的一声关上门。
包厢里安静下来,许灼和阮溪对视片刻,开口说:“你是要把陆远征气死。”
阮溪看着他,“说不定叶秋雯对你真起过心思,只是你没在意。”
许灼想了想,“听起来确实有可能,所以我觉得陆远征被刺激到了。”
阮溪问:“你觉得下周他们会不会出来?”
许灼不能确定,“到时候看吧。”
***
陆远征出了西餐厅直接骑车回去他给叶秋雯租的小平房。
叶秋雯年初来了北京以后,所有的衣食住行都是陆远征解决的。因为叶秋雯户口不在这边不能找工作,又人生地不熟的,所以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陆远征养着。
陆远征现在可以说是她的全部,她的一切。
然后陆远征骑着车还没回到小平房,就看到了称病不能起床的叶秋雯。
他捏紧刹车停住自行车,看着叶秋雯从商店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走起路来没有半点像是生病的样子,她甚至走几步还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步伐轻松。
就那么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轰然崩塌。
他停住车子在原地看了一会,在努力调整好呼吸以后,踩上踏板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叶秋雯身后。快到跟到小平房的时候,叶秋雯才意识到什么,忽然回头。
两个人隔了一段距离对上目光,叶秋雯脸色瞬间变得僵硬难看。
而陆远征却面无表情,只有看着她的眼睛还在眨动。
***
叶秋雯把在商店买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笑着跟陆远征说:“你不是和许灼他们吃饭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远征在桌子边坐下来,只看着她不说话。
叶秋雯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硬是挂着笑道:“我肚子下午还疼得很厉害,下不来床,但你走了以后突然就好多了。我一个人在家呆不住,就去商店买了点东西。”
“是吗?”陆远征还是看着她。
叶秋雯脸上的笑容越发显得僵硬,但依旧努力笑着说:“是啊,这不就碰上你了嘛。”
陆远征盯着她,没再接这个话,片刻又开口问:“你有没有骗过我?”
叶秋雯被他问得一愣,但立马又勾起嘴角的弧度,看着他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我怎么会骗你呢?”
陆远征心里堵得很厉害,堵得快要喘不上气。
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很不对劲,默声片刻忽站起来,准备回学校冷静一下。
叶秋雯看他要走,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你去哪?”
陆远征尽量平静道:“今晚我回学校去住。”
叶秋雯不松手,“之前星期天不都是留在这里的吗?”
陆远征站着又深呼吸几口气,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一个自己能问得出口的:“你是不是动了许灼在部队时候写给阮溪的信?”
如果不是阮溪说叶秋雯喜欢许灼,只是把他当成许灼的替代品,他大概也不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情。尤其刚才看到叶秋雯无病轻松的样子,他就更在意了。
而对于这件事,叶秋雯早有心理准备,忙道:“没有啊,他们说的?”
陆远征看她片刻,没再出声。
叶秋雯看他这个样子,眼眶瞬间湿透,眼泪攒在眼眶里犹如晶莹的小露珠,声音微微颤起来问:“远征,你是在怀疑我吗?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动他们的信啊?”
陆远征心思晃动,忽又觉得自己这样怀疑她实在不应该。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坚持了这么多年到现在,到这里,难道都是假的吗?
他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屏屏气看向叶秋雯,又说:“秋雯,我不是在怀疑你,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人冤枉,既然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你和我去找他们说清楚。”
把这件事澄清明白,不要顶着这个污名在头上,也让他确定——她没有喜欢过许灼,心里确确实实只有他一个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叶秋雯抿抿嘴唇,“可我不想再看到阮溪,你上次也亲眼看到了,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让我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我惹不起她,我躲着还不行吗?”
提到上次,陆远征便想了想,然后说:“可是上次……是你主动招惹她的……”
他记的很清楚,当时阮溪是想装作不认识叶秋雯,是叶秋雯先开口招惹的阮溪。要不是叶秋雯招惹她,她怕是根本不会和叶秋雯多说一句废话。
叶秋雯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忙又说:“我是看她在那摆摊挺丢脸的,没忍住就说了几句。可你也看到了,她不是能被说的人,我再也不敢惹她了。”
陆远征轻轻吸口气,“你放心吧,有我在,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叶秋雯抿住嘴唇,看着陆远征,发现他是真的执意想让她去许灼和阮溪面前说清楚。好像这件事情刺在他心里了,她不去说清楚,他心里就不舒服一样。
如果再找更多借口推脱不去的话,他肯定会怀疑她心虚。
她当然能感觉得出来,他刚才已经怀疑过她了。
如果不去的话,她和陆远征之间的关系肯定会因为这件事受影响。陆远征现在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不能让陆远征对她产生任何怀疑和不信任。
总之没有人看到她烧信毁信,只要她不承认,许灼和阮溪又能怎么样?
当着面说清楚,打消陆远征心里的疑虑,这件事就彻底过去了。
如果她不去的话,这件事会像尖刺一样一直扎在她和陆远征之间,时不时就会发作刺到两个人,他们之间的感情迟早会出问题的。
所以她冲陆远征点点头,“好。”
***
阮溪和许灼那番打配合的话效果很好,陆远征似乎比阮溪还要着急,还没到星期天就去找了许灼,然后许灼又来找了阮溪,四人约起来到外面见面。
傍晚出门之前,阮溪在宿舍里好好拾掇了一番。
拾掇完背上包骑车出学校,直接来到西餐厅。
西餐厅的服务员还是把她带到星期天呆过的那间包厢,伸手握上门把手转动一下,包厢的门在眼前打开,阮溪看进去,只见许灼、陆远征和叶秋雯已经在里面了。
陆远征和叶秋雯倒是客气,看到她来了,和许灼一起站起来。
但阮溪脸上没有丝毫客气的表情,她也没有多看许灼和陆远征两个人。
她的目光里淬满了浓烈的寒意,从进门起就盯着叶秋雯。
盯着她走到她面前,步子站定的下一秒,阮溪黑着脸直接甩起手,在包厢里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准而狠地抽上叶秋雯的脸。
啪——!
手掌抽过脸蛋炸开一声脆响,旁边的服务员被吓得登时了瞪大了眼睛——
不是过来聚会吃饭的嘛?这是什么见面礼节?!
猝不及防,叶秋雯被打得瞬间懵了神,疼痛在脸上炸开,皮肤上指印爆起,整个人愣在原地。
看叶秋雯被打,陆远征本能地要冲过来保护叶秋雯,但人还没挡到叶秋雯面前,就被许灼拉过去锁住胳膊直接按在了墙边。
许灼按住他,叫服务员:“你先出去吧,我们有点事要私下解决。”
服务员被吓得不敢掺和,连忙关上门逃也似地跑了。
陆远征被许灼按着动不了,挣扎几下怒声道:“许灼阮溪,你们什么意思?!这就是你们说的当面说清楚?!是这样说的吗?!放开我!混蛋!!”
阮溪不管陆远征,只满眼寒意盯着叶秋雯,开口问她:“凌爻,知道这个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