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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细黛可不要终日躺在床上养伤,待丫环为她梳妆后,她便让丫环准备一张躺椅,放在寝宫外的走廊下。
由丫环的搀扶,歌细黛慢悠悠的下了床榻,向躺椅挪去。
腿真的很疼,歌细黛轻呵出了口气,便转移注意力,环顾着寝宫的装饰。昨晚不曾仔细端视,今日一瞧,不禁令她讶异。
寝宫真是干净宽敞极了,地面一尘不染,仅有必不可少的桌,椅、橱、床、灯、屏风,虽是件件彰显着皇族的至上尊贵,摆放的自然和谐,却是不免少了生活情趣。
走出寝宫,歌细黛的第一感觉是:空旷极了。
放眼看去,是仅有皇宫技艺才能铺得如此紧密平整的地面,一砖一瓦所构建的宫殿十分庄严、巍然。偌大的殿外,连棵绿植也没有,鸟雀恐也不敢经过。
可见,景玄默深知自己需要什么,任何的多余都入不得他的眼,他不喜欢繁缛的华无不实的东西。
歌细黛闲适的执身于竹制躺椅,缓缓的阖起了双眸。
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太子府仿佛是在万尺雪山之巅,那么的安详寂肃,似无论多么灼热的太阳,都无法穿透它寒彻的肌理。
与闲清王府的奢华、拥挤相比,太子府极其透骨的森寒。
怪不得他那么清冷,住在这种地方,想热起来实属不易,他真是需要温暖的男子呢。歌细黛想着,不由得笑了。
半晌,她察觉到自己在被注视,便轻轻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景玄默,安静的使人着迷,不知他何时回来的。
歌细黛瞧着他,眨了眨眼睛,“被太子这般盯着看,我应是那里美得突出了些?”
“你美得很均匀。”景玄默说的认真。
歌细黛‘嗤’的一笑,望着他眼中的坚定,望着他毫不虚伪也毫无讨好的神色,打趣的道:“太子很懂欣赏。”
“跟我去空波亭。”景玄默看她一袭少年装,真是眉清目秀的翩翩公子。
“好啊。”说着,歌细黛便悠然抬起左腿,她只是一动,右腿处的疼痛骤然加剧,她似不知道疼,要从躺椅上站起身,随他走着去。
她刚抬起的左腿,已被景玄默轻按住。他清声道:“你在躺椅上被抬着去,或者,我抱着你去。”
真好呢,有得选择。有得选择真好。歌细黛笑意盈盈的道:“来抱我。”
景玄默的手掌轻抚过她的腿,将她横抱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侍卫,便信步朝空波亭走去。
侍卫上前搬起竹椅,跟随其后。
歌细黛依在他的怀,真是令人踏实的胸膛。她闭着眼睛静气去听,还是平稳的心跳呢,想必,他的心神已封锁,不会为谁失神,亦不会为谁而心乱吧。
景玄默似不知道怀里的她有多柔软有多香,只是看着前方,穿行于长长的回廊,那一步一步走得异常的悄无声息。
偶有遇到府中的侍从,未见惊讶之色。
于众目睽睽之下的举止亲昵,歌细黛本是应该矜持的,她没有,只因他的神色平常,似乎,他与她做任何惊世骇俗的事,都是自然而然的。以至于,使她不觉逾矩。
他应是带着几分自持的吧,否则,他不会只是很轻的托着她,仿佛只要有一根稻草压下来,便能将她从他的臂弯滑落。歌细黛的双臂似柳条般攀在他的肩,牢牢的攀住他,她可不能让自己滑落下去,不能摔伤了自己。
“不相信我?”景玄默明了她举动中的自我保护。
“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歌细黛微笑着迎视他。
“是吗?”景玄默猛得将她搂得很紧,紧得她骇了一跳,紧得她很疼,“一定要这样,你才相信?”
歌细黛在痛楚里笑靥如花,眼波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的荡开。
景玄默低头看她,霍然停了脚步,眉头一皱,她此时此刻显露出的令人迷惑的温软,就是熙华所说的媚态?那种尝过*之欢后才有的媚态?
杀气?
歌细黛一怔,他眼眸里分明就是杀气,非常冷狠果断的杀气。
他终是令人难以揣测的,他终是不容挑衅不容调笑的。歌细黛收回了视线,收起了刚升起的喜悦,松开了攀他肩的双臂,恢复了常态,浮现出了时常挂在脸上的漫不经心的从容。
怎么会有更冷的气息扑压过来?歌细黛莫名的有些紧张,从未有过的紧张扼住了她。她没有去看他的神情,想必是杀气更甚了吧,否则,冷凝的气息怎么那么强势,简直结出了一个一个的冰珠,铺天盖地的涌向她。
天地忽然变色。
在不知所措中,歌细黛勉强镇定的随手一指,微笑道:“太子殿下所说的空波亭是在那边?”
像是阳光突然明媚了,将冰冷渐渐的照没了。
景玄默抱着她继续向前走,清声道:“搂住我,像刚才那样。”
歌细黛笑了笑,识趣般的再次攀上他的肩,比起刚才的恣意,却是僵硬许多,正色道:“我是不容自己再受伤。”
空波亭位于一处空地的中央,这里本该是太子府的花园?
真是有意思的太子府呢,无一棵树,无一棵草,无一朵花,无一山石。就像是府中主人一样,心里明净,不染尘埃。
竹椅已摆在亭中,歌细黛被放在竹椅上。
“去请闲清王。”景玄默看了一眼侍从。
侍从应是,便去了。
景荣来了?歌细黛捏了捏手指,将视线抛向了远处。远处有辉煌的殿宇,尊贵的不可一世,却又是那么寂寥、幽深、沉重,有着令人无法想象的锋利。
“有什么要对他说的,今日全部说完。”景玄默的话语像是揉碎的冰雪。
歌细黛抬头看他,她秋水般迷离的双眸里尽是笑意,“万一我今日没想好说什么呢?”
景玄默遥望着施施然而来的景荣,淡淡地道:“好自为之。”
“我必谨记。”歌细黛说罢,轻垂下眼帘。
远远的,景荣悠闲的声音传来:“皇侄,皇叔上门来收银子了。”
“哦?”景玄默上前一步,角度很合适,恰好将有人意欲看歌细黛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沉入歌细黛眼睛里的,是景玄默的背,那块非常硬实竖立在她心门口的盾。
“昨晚,皇侄不小心弄毁了我的两个女人、五个花盆、四株兰花、十二株喜林草、三株茑萝、一株紫芳草,”景荣心疼的叹了口气,道:“虽说买的东西参次不齐,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啊。”
景玄默清声道:“皇叔算下多少银子,皇侄赔了便是。”
“五十两银子。”景荣开了价。
才五十两银子,一个花盆也买不了吧。景玄默望向侍从,道:“取五十两银子。”
“太好了,皇侄真是慷慨。”景荣笑眯眯的,兴致勃勃,似乎来访之意已达到。
一名侍从急奔来,禀道:“熙华公子四处寻不到太子,颇为不悦。”
景玄默回身,深深的望向歌细黛,道:“我去去就来。”
歌细黛笑了笑,熙华公子的不悦真似醋味浓烈的紧啊,她的笑意里,怎么看怎么有纵容相公去溺爱小妾的大方。
“皇叔且等我片刻。”景玄默留给了他们独处的空间,那急促的脚步,怎么看怎么像是去抚慰宠爱的伴侣。
景荣薄唇紧抿的看向歌细黛,眼神可是一点也不悠闲懒散了。
歌细黛挑眉笑了笑,不等他说话,便说道:“我的腿有伤,无法起身,请王爷见谅。”
“谁伤的?”景荣立在亭外,他想跨到她身旁,去看她的伤。但是,这里是太子府,她是太子宣称的准太子妃。
“昨晚,太子与我遇到了刺客,十余名总是有的。”歌细黛凝视着他,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端倪,她看到了,看到了他转瞬即逝的微微的诧异和怒意。显然,刺客不是他派的。
景荣察觉到四周无人,面带着些迟疑,是在为某事沉吟不决,突然道:“你打算留在太子府?”
歌细黛笑了笑,笑意灿然,声音很轻的道:“等我的腿伤好了,我自是要离去的。”
“大好的太子妃不当,真是不知好歹。”景荣暗喜,目光灼灼,却似乎不太相信。
歌细黛保持着微笑,依然轻声的道:“太子之位堪比险峰,暗处争夺不遗余力,刀刃般的血光之灾。太子死,太子妃必被血染葬身;太子活,太子妃不过是升腾于他四周万丈光芒中的一束,是他后宫佳丽三千中的一名,是他无边温柔春-色中的一抹,是他广袤君业江山社稷中的一点。”她傲然一笑,眸色冷而静,“我惜命,贪心。”
景荣怔了怔,他知道她的冷静沉着,不曾想她在巨大的诱惑前,还能保持清醒,有常人难以领悟的透澈。
歌细黛挽了挽衣袖,瞧了瞧袖口绣得竹叶暗纹,浅笑盈盈的道:“我很惜命,很贪心。”
“回闲清王府。”景荣说得即真诚又自信。
歌细黛一挑眉,清声问:“做王爷丰富多彩、绚烂多姿花园中的,一株草芥。”
景荣握拳掩唇轻笑,道:“本王不相信你允许自己当草芥。”
“哦?王爷认为我有本事挤破头成为花园中的兰花、喜林草、茑萝、紫芳草?”歌细黛意有所指,“不也是在不知道怎么被毁的就毁了。”
“你怪本王昨晚的袖手旁观?”景荣也有无奈,他还不能公开的与景玄默对立。
“不,我不怪,王爷有王爷的决心与判断,我也有我的决心与判断,我们不妨相互理解。”歌细黛遥望天际,碧空如洗,她的坚定上天入地。
“你要回歌府?”
“不。”
“你有何打算?”
“随遇而安。”
景荣笑了,吟道:“本王准你任性一些日子。”
歌细黛移开视线,看到了景玄默,嘴角掠起一抹深意无限的笑,沉默不语。
景玄默回来了,秋日的阳光轻洒在宽阔平整的空地,光辉无限,似在浩瀚云端,他集清风雨露朝霞,踏月而来。
“皇侄,皇叔等银子等得苦啊。”景荣唉声叹气的,与方才真是判若两人。
景玄默走进亭中,又站在那个角度,挡住有人看歌细黛的视线。
“王爷的银子。”侍从上前,双手呈上。
“皇叔就不客气了?”景荣虽是问着,却是早已将银袋拿在手里,一副贪财样的数着,见是刚好五十两,直接就塞进了怀里。
景玄默清声道:“皇叔不再介怀就好。”
景荣开心笑着,“银子到手,无可介怀。”
景玄默问:“后天是恭王生辰,皇叔可有心同往恭王府?”。
恭王是二皇子景齐天,其母是皇后徐知达。
“有心,有心。”景荣隐约觉得有事发生。
“风大,我们去别处。”说罢,景玄默旁若无人的抱起了歌细黛,不疾不徐的走在来时的路上。
起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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