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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荣敞开怀抱,凝视着她,尽管她已在他的双臂范围内,他还是等她投进来。
三年前,当他听到有密旨时,就意料到要分离。他没有带她走,因为所谓守陵,实则是全天被监视,那么美好的三年自由,他希望她能过得充足。
他刚回到王府时,风尘仆仆,直接就先去了留连宅找她。她不在,他才回寝宫换衣。
三年不见,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丽动人,眼波还是那么的温软柔情。
他突如其来的伸开怀抱,还是使她愣了一愣。歌细黛平息着压迫感,她一呼一吸间都被他的味道困住了,要命的窒息缠住她,使她只是僵僵的站着,站在离他已不能再近的地方。
真是奇怪的画面,漫天碧叶,繁花陪绕,斜阳蒸腾,他们站成了雕塑。
他的怀抱会是怎样?温暖?宽阔?有日月笼罩春风夏花,还是有刀山火海雷雨雪霜?歌细黛没有细究,只是镇定的望着他。
景荣带着些愠色,低沉的嗓音道:“来,来本王怀里,好好的跟本王说说,你如此费心的向景世开献媚,想图什么。”
“聊聊天,谈谈地,闲来无事替王爷招待客人,何来的献媚?”歌细黛挑起了眉。
“三皇子、七皇子、福王、玄王、永泽王都在何园,你为何偏偏挑选五皇子?”景荣不相信她没有目的。
“他的模样招人喜欢。”歌细黛微笑着,说得很轻很淡
景荣也笑了,“你喜欢他?”
歌细黛真是仔细的想了想,缓缓地道:“我就是走近他瞧瞧,考究他为何招人喜欢。”
“哦?”
“可能是我太过认真专心的考究,发现他也是平常人罢了。”歌细黛如是说着。她想再次遇到他,好好的瞧瞧他为何被她爱得极致发疯,为何被她爱得不顾一切没了自己。
就在极其冷静的考究里,发现他只是平常人。
很奇怪的现象,当人们觉得非爱一个人不可时,为了他不顾一切的拼天博地,为了他牺牲自我泯灭尊严,以为自己无论轮回多少世,都是非要与他爱个圆满的。然而,换了时空换个角度,却发现,曾被自己深深爱过的人,不过就是平常人。
然而,她依然对上一世自己的付出心怀敬畏,她敬畏那个为爱痴狂的自己,爱得翻云覆雨,并深深感动,永不言悔。
景荣很满意看到她眼底的遗憾,那好像是遗憾,总之,他满意她这样说。他的双臂动了动,再次唤道:“来,来本王怀里。”
歌细黛渐渐的露出了微笑,还不等她将内藏的伶俐发挥出来,那个盾就出现不远处。
“皇叔回来了?”景玄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清淡。
景荣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狠的暗光,转瞬便温和的一笑,双手一摊的回过身,笑吟吟的道:“是啊,说好了不要客气,皇侄每次来都要破费,带来了那么多东西,皇叔很过意不去,好像张罗开个酒宴,是专为收礼似的。”
景玄默平和的毫无波澜,信口道:“皇叔若不喜欢,我带回去便是。”
“不……不用麻烦,”景荣贪财的神色表露无疑,暗示送的礼不够多,“王府地方大,到处都需要物件摆设,几马车的东西摆进去,也跟丢进江洋似的,连个声响都听不到。”
“皇叔若是办婚宴,兴许能收好几个几马车的东西。”景玄默说着,瞧向了歌细黛,看她就那样平静的站在阳光下,似一株植物般。
“皇侄说的有理,皇叔要快些攒银子,攒够银子就提门亲事,有了准王妃就办婚宴。”景荣的思路可是很清晰的,凡事都离不开银子啊,攒银子是头等大事。
忽然一阵凉风自树梢吹过,只见熙华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在红艳的衣裳映衬下,他像极了盛放着的曼珠沙华,“太子殿下,熙华饿了。”
真是妖美魔媚,歌细黛不禁暗叹,景玄默像极了寒冰,这位熙华真似熊熊烈火。皖国的民风虽不是很开放,倒是有些公子王爷在府中私养男姬,只是不便太过招摇。想不到太子殿下有男风之癖,倒也不足为奇。
“饿到了熙华公子,本王有愧。”景荣笑吟吟的单手划出,道:“皇侄请,熙华公子请。”
这位熙华公子,景荣领教过,他外表有多柔多媚,言语就有多尖锐,手段就有多狠辣。未经证实他是景玄默的宠姬,他们实在相处颇密,景玄默从不近也不喜女色,是众所周知的。
景玄默的声音似清泉般,“歌细黛。”
歌细黛闻言,上前应道:“在。”
景玄默邀道:“一起请。”
歌细黛身在闲清王府,可不能无视王府的主人,她并不作答,而是看向景荣。
景荣表现出一副这个提议不错的样子,“席间吃酒行令,多一个人也多点热闹。”
一行人走向待客正殿。
景荣的心霎时拧结了,怎么歌细黛与景玄默和景世开都已熟识,这超出了他计划。很多事情在他的计划与预期之内,除了关于景玄默的。
不可否认,景玄默常不露声色,也常不按常理行事,深不可测。景荣一直想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根本就无机可趁。只有一次,景荣用了两年的时间布局,将他引至京城郊外派人围杀,本是能杀了他,可惜,不知什么原因,他失踪了一段时间后,竟活着。多亏了景荣的行事谨慎,在布局的过程中,没有留下痕迹,使得免受怀疑。
富丽堂皇极尽奢侈的正殿,若不定期举办宴席,那些琳琅满目的金银玉器该有多寂寞啊。
明月当空,烛光摇曳。
一群腰肢婀娜的女子在广阔的殿宇里翩跹起舞,春-色阵阵,媚眼娇艳。
五皇子、七皇子、福王、玄王、永泽王均已入席,有女姬们在一旁候着。歌细黛悄然的将视线缓缓的从他们的脸上滑过,上一世里,除了年幼的福王,都身首异处。下令杀他们的,就是那个温和无害的五皇子景世开。
不知为何,通过一下午的接触,歌细黛却没有发现景世开的野心,是他隐藏的很深,还是?
景荣将头一偏,凑到了歌细黛的耳畔,低声笑问:“一个平常人也值得你频频顾盼?可惜,他不能坐得离你近些。”
坐在正中间的,是太子殿下景玄默。景荣与熙华于两侧。
歌细黛在景荣身旁,景世开在她的斜对面,与七皇子相视而坐同在最外侧。
“王爷何时这般心事敏感。”歌细黛微笑,目光落在为她斟酒的女子脸上。三年不见,穆盈倒是有了几分姿色。
“新来的?”一个魅惑的男声响起,音量虽不高,却足以将众人的视线引了去,是娇躯斜卧依在太子身旁的熙华。
只见跪坐于景玄默矮几前一个女子,身形颤抖,花容失色,一只手悬在半空,可见这只手是去拿酒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悬在半空中的手有一根手指已被削掉,腥红的鲜血急急的滴向琥珀酒杯。
舞停了,一片静寂。
歌细黛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个女子她认得,常替嬷嬷照料她,是府中难得的单纯热心的女子。想必,此女子是见太子殿下的杯中无酒了,便上前斟酒。
王爷皇子们都无奈轻叹,景玄默是不喜欢有女子近他的身,熙华更不喜欢有女子近太子殿下的身。太子殿下来过闲清王府数次,他的规矩府中女子是知道的,这个女子一定是新来的,当真死也不知道怎么死了。
景荣没有去看,自顾自的闲适饮酒。尽管是在闲清王府,熙华也不是第一次闹事了。
景玄默清冷风华的脸上不露声色,有着置身事外的淡漠,高不可攀的贵气逼人。他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跪在他脚下骇得冒汗的女子,静默无言。
当歌细黛的双手腕受伤时,就是此女子细心尽力的照料,看在此情份上,歌细黛有心解围。她袖中的手指暗暗的捏了捏,在寻着时机。
“退下。”熙华的语气还是那么妖娆,却在说的同时,毫不留情的一掌就击在了女子的肩膀,将她击飞了出去。
在那女子飞起的瞬间,歌细黛并未多想,便跃然而起,在半空中抓住了那女子的胳膊。击飞女子的一掌实在内力浑厚,她们都震到了殿外,歌细黛持着那女子,双双勉强平稳落地。
歌细黛将女子扶住,而那女子的身子向下滑,她实在扶不住,只好将女子放在地上。那女子还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死不瞑目。
死了?
歌细黛用力的闭了下眼睛,重重的呼了口气。她刚要起身,就发现女子的左手中有一粒东西,她捏起在指间,是一粒药。
难道此女子要在景玄默的酒杯里下毒?是什么让其不知死活的冒险?
歌细黛本是凭借那女子悉心照料过她,又单纯年幼,便起了恻隐之心,不曾想,那女子为景玄默斟酒的动机不纯。闲清王府里的女子果真都与众不同,复杂难辩。
这浑水趟得,把鞋趟湿了。
“唉……”她长长的一声叹息。皇权腹地,人心难测,人情冷漠,敌友难明。她是深深知道的。她以为总有一片净土吧,不惜恻隐相待,可也只是她以为吧。
既是如此,她并不后悔,若是她不去接住那女子,恐会觉遗憾,她不希望此生的遗憾太多。就像当初她想要救景玄默一样。
景荣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视如草芥般的随口道:“抬下去。”
歌细黛在听到景荣的话语时,用力的咬了下唇,她的脑中回想着同样的视如草芥,‘是朕降的旨,抄斩了歌家满门’,‘既然活着对她而言是种负担,朕把她赏给你了,帮她解脱。’上一世里,在落幕时,景世开对她就是这般的轻描淡写。
想必,在他们的心里,早已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早已知道什么是对自己重要的,尽管别人为他们付出再多,不惜倾尽所有,换来的就是这般自作自受的下场。
她将药粒缓缓的藏于袖中,悠然的站起,回身。
此时,殿内的人都涌在殿门处,看向歌细黛。
连太子殿下的事也敢管?又是个不知死活的女子!心地善良的永泽王已不忍直视的别过头。有景玄默的纵容,熙华一直对敢近他身的女子特别狠。
有人见又有热闹可以看,便一边轻抿清酒一边瞧着。有人则是捏了把汗,为一个美丽的女子将要香消玉殒而惋惜。
景荣并不担心歌细黛,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是如何对付熙华的,能败一败熙华的嚣张气焰很大快人心。她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他对她有信心。
歌细黛瞧了一眼景玄默,朝着熙华微微笑,拍手称赞道:“好掌力。”
“好轻功。”熙华轻捏着琥珀酒杯,慢吞吞的拾阶而下。
歌细黛笑了笑,负手而立。
熙华走向歌细黛,将酒杯向前一送,魅惑至极的道:“抱歉得很,我不知你这么……善良,这杯酒敬你,望海涵。”
“只能说你还不了解我。”歌细黛笑着,望了一眼酒杯,她自是知道酒杯中有那女子的血。酒杯还是要接过来的,否则,就是不给太子殿下面子。
圆月倒映在酒杯中,轻轻的晃着,琥珀酒杯中的酒水由鲜艳的红色已变得深乌。那女子倒是厉害,一粒毒药在伸手拿酒壶时已下进酒杯。
酒杯在手,毒药在酒中。
歌细黛的手指捏了捏,微微一笑,朝旁边挪了一步,刚要有所行动,指间的酒杯便被一个人拿了去,紧接着,她要说的话,以及她要做的行为,都非常吻合的一并被代替。
是景玄默。
景玄默似一阵疾风来到了歌细黛的身侧,拿去了她指间的酒杯,将酒水洒向倒地的尸体,清声道:“这杯酒敬亡灵,愿死者安息。”
歌细黛怔了怔。
景玄默与熙华的视线交汇,无声的对话:
……不得对她胡闹!
……哟,瞧太子殿下紧张的,你把她想的也太简单了,还是你很担心她?
……我、说、不、得、对、她、胡、闹。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景荣望向歌细黛,见她抬头看向天际,似随时便消失于浩瀚星空,他的心,莫名的痛了。真是奇怪的痛。
想不到,太子殿下竟对一个女子宽恕了,众人不免惊讶,也都松了口气。
只有一个人没有松了口气的舒心,反而是露出了恶毒的神色,怨恨的盯着歌细黛。这个人就是穆盈,她自小就知道她的父亲是歌中道,在出生不久就被赶了出来。她恨歌家人,她要报复。当景荣回到府中,先是急步走向留连宅时,她就对歌细黛更加的恨之入骨,必杀之。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穆盈看向歌细黛时,眼睛里的杀意,被拾阶而上的景玄默不经意间扫到了。
景玄默侧头瞧了一眼熙华,衣袖一挥。
熙华领悟,瞧向了景玄默衣袖挥的方向,是一个女子。
“你过来。”熙华对那个女子说着,指了指他站着的下一级台阶。
穆盈忙是上前,她刚站稳,熙华一脚就踢过去,将她踢落在三丈外。
听到一声惨烈的尖叫,涌回殿内的众人又纷纷回头。
穆盈轻轻的落在花丛中,那一脚的力道很特别,并没有伤到五脏六腹,只是将她踢飞。
“赏她九百九十九鞭,送她上九重天。”熙华对殿外的侍卫吩咐道,似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风采依然令人迷醉。
气氛霎时再度冷凝。
“皇叔可准?”景玄默的声音很轻,轻得漫不经心,轻得似鸿毛。
“这些花银子买来的女子,参差不齐,让皇侄见笑了。”景荣面上带笑,心里愤恨。果敢的景玄默向来没有理由的说一不二,他若是为穆盈求情,换来的只会是熙华的鄙讽。他只有忍了。
歌细黛缓缓的叹了口气,并不是因穆盈,而是因景荣,因景荣再次视如草芥的话语。
“你有话说?”景玄默眼神幽光闪烁,注视着歌细黛。
“人生一世,活要有个名堂,死也要有个名堂,”歌细黛眸中带着浅浅的请求,请求景玄默的配合,她缓缓的道:“是不是她对太子殿下无礼了,所以才受刑罚?”
若是有谁对太子殿下无礼,死有余辜。依他们表面的和平,景荣不至于受到牵连,却能让穆盈死得有名堂,使景荣不被认为连个府中的人也保不住。
毕竟这里是闲清王府,景玄默却肆意杀戮,是的,他很有底气,很胸有成竹,才会不把景荣放在眼里,置景荣的颜面不顾。通过王爷皇子们的反映,可见景玄默的冷漠、果敢是他一贯的作风。然而,她想尽力为景荣争些面子。
“不是。”景玄默似乎没看懂她的请求。
歌细黛垂下了眼帘,缄口不语,她已做了她能做的。
“因为她对你不敬。”景玄默走向了歌细黛,凝视着她,深深的道:“我的准太子妃。”
准太子妃?
景荣一震。
歌细黛猛得抬头看向景玄默。
景玄默清艳华凉的气息淡淡的拂在她眼眸里,声音好听却比任何坚硬的东西都坚硬的道:“你就是我的准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