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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位公主,此时来在大路上,已经不必再怕身后的人,而且他们貌似也没有追来。心里松了一口气,今天这一趟还真是惊险刺激,待回家一定要给罗明讲一讲。
“怎么样,还去惠民寺吗?”罗沉问了一句,“今夜延禁,你们不着急回去吧?”
丽琅听后,虽然有兴致,但是又恐方才的事,于是可惜道:“我们今夜戌时前要回宫给父皇与母后请安,否则可就大事不好了。”
罗沉疑惑道:“是谁许你们出来的?”
“是沈娘娘给了我们令牌才出来的。”丽琅直答。
高屹也发觉过来,于是紧着问道:“你们出来可有侍卫?”
“当是有御照司暗中保护。”丽琅也忽然有怪异的感觉,“不对,御照司的人呢?”
“应当是人太多没找到,方才毓缕楼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惊动了京兆尹,加上里面本就有那些大人物,情况不会太糟糕。”罗沉思忖片刻又道,“现在绕回毓缕楼前,必定有人接应。”
“回去吗?”丽华呢喃着。
罗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瞳仁里是一片光亮,闪烁着灯光。似乎是在细细观瞧四周,却也更像是尽力地纳入这眼前的匆匆人尘,温柔又渴求着,单纯又复杂着,竭尽全力又精疲力竭着。
“二公主不想回去吗?”罗沉怔怔地问道。
丽华恍然回神,看着面前的少年,在灯光映衬下,明暗交错的脸庞上,有些许惆怅之感。他是安静地,在人流中站立,也是单薄地,在一场逃亡中获救。她感念方才发生的一切。
终是摇了摇头,笃定道:“回去,走吧。”
四人心照不宣地慢慢走着,在一场盛大的节庆里,原本的激动也都消去,他们都安安静静着享受耳边的嘈杂。风流过耳畔,也将散落的杂乱发丝拂动,理顺了无数心中缠绕着、不解的,少年的事。
刚转了个巷口,便见侍卫们严肃整齐地把守着,毓缕楼前已然肃清,整座高楼竟空无一人。罗沉等人远远看去,立在当中的正是伯岳侯。
他俨然一副中军之帅的模样,背手而立,严肃地看着毓缕楼,周围百姓看着热闹,不肯离去。正这时,江广宁忽然看见了他们四个,而后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对伯岳侯耳语几句。
伯岳侯闻言转头,看见了两个公主,方道:“悄悄请过来。”
“那高罗两家的小子……”
“告诉他们,回去便罢,如有别的事,我去向他们的父亲问明就是。”伯岳侯并不想这两个小子搅进来,否则更是说不清。
江广宁遂来到在他们面前,屏退了两个侍卫,显露出四个人来,而后又对着公主们浅浅行了一礼,即道:“二位大人,天色已晚,何故至此?”
丽华久居宫内,自然明白江广宁的意思,当即低声道:“这位大人,我等奉旨出宫,现在还需尔相助。”
“为臣应当做的,还请二位大人随我来。”江广宁作势迎请,又吩咐两个侍卫跟后护卫。
丽华与丽琅便与高罗二人相视一番,转身走去。
“江大人……”高屹正作揖开口,江广宁却打断了他:“你们二人今日险些犯了大罪,还不速速回家去,告知你们爷娘发生了什么,明日自有府衙中人问询,记住了,少在外面多说话。”
见他面色不善,甚至是阴沉,高屹便不敢做声了。罗沉也只能低头认错,二人便在人群里隐隐退去。不远处,惠民寺的金钟忽然响起,一阵疾风刮过,卷起了一堆云彩。丽华蓦然回首,满眼攒动的人头,却不见其人。她那些激动的余温,也全部随之消失,其实,终归为殊途罢。
“胡闹!”大约是过了一个时辰,宫里才得到的消息,皇帝在明政殿里正批示西塞的要务,殿里还有罗保朝与宣慰司的司丞申乃安。
大责太监一激灵就跪了下来,皇帝看着手里的字条,脸上明显怒火难遏,罗保朝与申乃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愣在了几案前。
“官家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罗保朝率先问道。
皇帝凝视暂驻,斟酌道:“东都城内上次排查似乎真的惹到了什么人。”
闻言而已,罗保朝便已经有些胆战心惊,“官家的意思是说,他们深埋的那些虫子动了?”
皇帝当即伸手示止,摇头道:“不是,虫子们还没动,是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他眼神灼热起来,“伯岳侯派人报知,怀安坊一处油坊接连爆炸,似有人以火药引之,已有二十六人无辜惨死,附近的毓缕楼也遭其害,楼内因不知情者奔逃而发生的践踏致死也有六人,开庙日,这等惨事,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可已抓到肇事者?”
“伯岳侯未曾说明,想来正在盘查。”皇帝言至此处,话锋一转,对着罗保朝道:“平甫,有一件事,你帮朕细细想想。”
“臣自当言尽。”
皇帝抬手让大责太监起身,方道:“去岁元月,你曾提议将东都城内的火市关停,为京畿安全着想,城内除了宫中造办处,一律严禁参与火药等物的制作,当时,是谁反对你?”
罗保朝当即明白过来,肯定着答道:“满朝文武,只有一人反对,便是已死的三寺总统,尤济事。”
“当时,尤济事反对,是为着火药一行的税利,我朝除了盐铁不放,其余都尽可能归属民间,火药一物,自从上庸造出来火刹车,南江国造出来流火机,战场之上有了它便不同了,为了能够大批量产火器,多向民间安排买办,加上税利的确很多,朕便未应允你,反倒信了尤济事,看来今日,尤党贼心不死,还有余孽。”那次争论之后,虽然将兵部的火器司搬到了北城外,可是坊间的火市还在,说到底是留了隐患。
“尤党牵连之人众多,官家已经全数关押,难道还有漏网之鱼?”一旁的申乃安不觉问道。
皇帝微微颔首,继而吩咐道:“审山瀚,告诉伯岳侯,让京兆尹负责此事,再速传官博识进宫,另让长门宫殿外侍驾。”
罗保朝暗暗忖度着,心里头明白了皇帝的举动,于是道:“官家,那臣与申大人先告退了。”
皇帝点头示意,接着道:“今日西塞的事情尚未有定论,你们今夜就在宫中留宿,就去建章宫的偏殿吧。”
二人恭敬领命。
他们刚转身要走,皇帝又急忙道:“对了,勿睡熟,朕夜里再宣。”
“是。”
他们退下后,皇帝又对一旁的审山瀚道:“请皇后的时候,顺便也把沈妃一并宣来。”
审山瀚低头领旨,也下去了。此间唯余皇帝一人,他看着面前的一盏高足云上灯,火曳摇似舞,映在海纱边,他陷入了沉思,最近的东都,未免有些太混乱了。
亥时已尽,皇后和沈妃正在明政殿外候着。大责太监搬来了两把椅子,又多掌上一排灯,立在一旁,殿内,皇帝正和官博识议事。沈妃望着里面,心里十分不安。
王皇后怀里抱着一张软毯,一旁的宫娥手里捧着一盏铜灯,还有端茶的,奉香的,以及捧经的。她是奉旨侍驾,都是按着礼仪规矩安排,可一旁的沈妃就如坐针毡了,本是不配坐着,可是王皇后赐了座,她不能不坐。
“沈妃,最近二公主的课业似乎有些怠慢。”王皇后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群梅一怔,方才欠身道:“是臣妾疏忽了。”
“旁的也就罢了,作为表率,三公主如今也跟着不学好了,你看看今日在学堂,她们都做了什么——顶撞师长,女儿家心思、言语如此诡异,沈妃就是这么给陛下抚养二公主的吗?”王皇后眼眉一斜,看着十分不满。
沈群梅哪敢辩驳,只能认错,“皇后娘娘训诫在理。”
“在理?只是在理,本宫也懒得跟你费口舌,放眼如今宫内,除了你,可还有人能与本宫平分秋色,训诫你是看重你,可别丢了你们沈家的脸面。”她许是等得无聊,才拿沈群梅戏谑了一番,心里并非是多大的仇恨,也没有妒怒,只是闲来调弄一番。
沈群梅应道:“臣妾知道了。”
言罢,殿门被轻轻打开,便有内监送官博识出来,大责太监便转身去迎,两人相互交谈了几句,大责太监便回身报知:“皇后娘娘,沈妃娘娘,官家殿内宣见。”
王皇后先起身,驻足片刻,斜睨着沈群梅道:“个中轻重,你小心掂量着。”
沈群梅不敢不惶恐,战战兢兢地起身随她之后入殿。殿内灯火稍暗,王皇后心里亦是忧虑起来,即低声吩咐道大责太监:“你速去换上几盏新灯。”
“不必了。”皇帝在龙书案前似是听到了这句话。
王皇后闻言,又是忧虑,忙走上前去,劝道:“陛下夜间总是这么昏暗,仔细眼睛,审山瀚,还不速去换上新灯。”
“夜里头太明亮了,反而不清楚了。”皇帝温温道。
说话间,沈群梅来至在帝后面前拜倒行礼,口称:“陛下圣安。”
皇帝闻言即抬手示意,酸涩的眼睛略睁了睁,便道:“夜深至此,别拘着礼了,坐下就是。”大责太监此时领着四个小内监来上灯,又有宫娥勤谨奉茶,王皇后顺势就坐在了龙书案边,沈群梅则居下而坐,不敢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