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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星茗清醒过来时, 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扇朱红的大门台阶下。
阶上的中年男子笑呵呵问“又来看你未来的房子”
是在问谁
他想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其他人,脖颈却像被固住般,只高昂痴痴望着庭院。先前在他眼中稀松平常的庭院, 此时却宛如镶金坠玉, 他甚至能看见粼粼阳光反射到铜板上的金光, 亦能看见让人魂牵梦萦的绯色墙漆,开口时是小姑娘的激动音色。
“嗯”是阿筝。
男子新奇又好笑, 道“这座庭院的内置尚且空空荡荡,如果有一天这真的成为了你的房子, 你打算种些什么花草”
“我不要种花草。”阿筝眼睛锃亮, 小脸红扑扑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 她在地上捡起一枚乌黑小石子, 画上了一颗李子树,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我要在我的房子门口种上一颗李子树,这样每年都能有新鲜的李子吃。”
男子接过纸张, 笑道“得嘞, 放石狮子底下压着, 以后有什么想加的内置你再加上。”
阿筝蹦蹦跳跳的往回跑。
连星茗也明白过来他进入了被障气污染的第二阶段, 身临其境。
他所有的行动都受阿筝行动所限,不能说话、不能改变, 他听不见阿筝的心声,却能够感同身受她的一切情绪。
就像现在这般, 心脏像浸入了蜜糖罐中, 轻飘飘仿若踩在了云端。可这份雀跃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越临近农舍,阿筝的脚步就变得越沉重。从灿漫的黄昏过度到幽暗的深夜,农舍里传来破口大骂声与呜咽哀求声。
阿筝的脚步瞬间停住。
她脸色苍白推开门。
“不吃饿昏了大官厌弃你怎么办”
“张嘴”
这一次爹娘没有打阿姐, 阿姐被捆在了凳子上,爹手拿着窝窝头,凶暴往阿姐嘴巴里塞。娘端着一碗粥,捏着她的嘴巴往里灌。
窝窝头又硬又难啃,塞入嘴中像一块粗糙抹布。小米粥则是顺着阿姐的唇角流淌下去,阿姐不住地挣扎哭喊,“我吃,我吃”
爹娘这才满意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替阿姐松绑。阿姐似乎已经被绑了很长时间,刚想要站起来便腿麻地跪了下去,她急切捡起摔落在地的窝窝头,一边大哭一边用力咀嚼。
身后覆盖下一道阴影。
阿姐恐惧停止咀嚼,惨白一张脸向后看去。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为人父母的温情,他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嘿嘿笑着搓了搓手道“大官说十天之后,就将你纳了做妾。”
一句话,将她的人生判下死刑。
阿姐迟钝地眨了眨眼,她缓慢地放下了窝窝头,擦干唇角的粥,眼睛紧闭静默流泪。
娘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你不愿你不愿也得给俺装作愿意,养你这么大是白养的吗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她气冲冲转过身寻找藤条,指着阿姐的鼻子“你愿不愿”
阿姐张了张嘴巴,沉默。
藤条立即劈在了她的身上,将她劈到踉跄前仆在地。门口的阿筝捂住了嘴巴,喉咙里发出隐忍的啜泣声,她看见阿姐在一地食物残渣中狼狈抬头,僵硬又无力冲她扯唇笑了笑“妹妹不怕,躲起来”
也就是这一瞬,心底的情绪爆发到了最高点,害怕、委屈、怨恨、无望
连星茗险些弄混自己究竟是谁,他焦急跑到小厨房里,将门关紧。可是殴打声并没有变小,它们还是顺着四处漏风的土墙钻了进来,冰凉骸骨。他冲到了角落里,恐惧抽出两根藤条,咬着下唇开始编篓子,手指不停地颤抖。
待掌心的刺痛传来,他才从这些不属于他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心中扶额“难怪当年师兄总拦着我练琴。世上最痛苦之事,莫过于越努力,越不幸。”
毒打持续到了天明,阿筝也编了一夜的篓子。天亮,那间房再一次被上了锁。
带阿姐一起逃离这个家是一场伟大的冒险,而今这场冒险被添加了一个最后时限
十天。
卖完篓子收工后,阿筝再一次来到了红木门庭院前,她从石狮子底下抽出那张皱巴巴的宣纸,小心翼翼在上面画了一座假山。
男人惊奇笑“你想建座假山,为什么”
阿筝抿了抿唇,眼底放光说“害怕的时候,可以躲到假山上面去”
“害怕的时候你可以跑啊。”
阿筝摇了摇头,说“假山上不了锁。”
之后的每一天,阿筝都会来到这座庭院前,在男人疑惑的注视之下,她会画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时候是一只振翅翱翔的鸟儿,有时候是一座四面透光的雨亭。
她总是会脸蛋红扑扑的,期待畅享着以后该如何装饰自己的小房子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买下这栋房,我要再种一颗桃子树分给阿牛阿虎他们吃。”
“如果有一天我想再建一个小池塘,夏天可以光着脚丫下去踩水玩儿。”
随着私藏的铜钱数目增多,她日益开朗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多。男人只要听见她说“有一天”,就会失笑,“又想添置些什么呀”
“有一天我想”
阿笙想要的实在是太多啦。
她住的地方黑暗潮湿,四面还会钻风。所以她想要有一栋足以御寒的房子,姐姐就住在她的隔壁,她想有清澈的池塘,想有一座漂漂亮亮的小花园,像尊贵的公主一样可以什么也不用干,每天就侍弄花草,一天中最头疼的事情呢,是中午该吃什么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攒够两百枚铜币。想起来生活就充满了希望,她会编篓子她有一门手艺,只要一直努力编下去,总有一天她能够买下这座属于自己的房子。
有一天
我想拥有一座不会被上锁的房子,那里才是我的家。
“傻姑娘,公主可不是什么都不用干的。”连星茗心里这样想着,随阿笙回到农舍。这是第九天,今日的氛围与往常明显不一样,黑压压的乌云堆积在农舍上空,昨夜下过的雨让地面满是泥泞,阿筝走到门口,隔着门锁小声唤“阿姐”
里面没有回应。
阿笙睁大眼睛顺着门缝往里看,视野狭隘,她只能看见阴冷潮湿的地面。只要阿姐还在,就一定会回应她,只要阿姐还在这间房中。
她又叫了一声。
“阿姐”
阿筝微感恐慌,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闭紧嘴巴闷头跑到厨房,从柴火堆最深处拽出来一个小包裹,眼睛里很快就蓄起了泪水。
她焦急将铜币全部倒到地上,“一二三”
一定、一定要满两百
两百
“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
眼看着铜币越来越少,阿筝害怕战栗,每数完一个都像是丧失了一份生机。最后几乎是在她渐渐绝望的声音中,她数到了两百。
“已经超过了两百枚铜币”阿笙大喜过望,一刻也等不了,收好铜币冒着夜色浓重夺门而出,身上的小包裹发出欢快的叮铃叮铃声。
她一路跑到红木门庭院,数年来的编筐导致她的手指遍布伤痕,身上也落下了一身毛病,可这一切在终于能够奔赴到达的愿景之前,全部都不值一提
她充满希望地抬眸一看。
骤然愣住。
往常只是紧闭的朱红门的环扣上,多了一把青铜色的锁,牢牢将环扣锁在了一起。
象征希望的大门拒绝对她开放。
连星茗看见青铜锁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往常这个时候,他一般会下意识抬手用力摁住自己的喉结,抑制身体本能的反应。可这一次他的神识被死死禁锢在阿筝的身体里,他无数次想要抬手,手臂却纹丝不动。
他心神震荡想闪躲开视线,阿筝却直勾勾盯着那把锁。不多时,他随着阿筝走到朱红门前,抬起手臂拍门一开始只是轻轻地在拍门,发现无人应答之后,阿筝的动作急促起来,神情愈加哀切,是拍门声音太小了吗
那她就更用力
平洲城障变之初,所有新娘子重披嫁衣蒙上鲜红盖头,走出房门用手背鼓掌。
恰似现在的声音
砰砰砰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开门打开门”阿筝浑身抖颤,焦急大叫。
有没有人打开城门
这道声音仿佛一声惊雷划破长空,残忍刺穿他的神魂连星茗眼眶湿烫盯着锁,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刺痛,阿筝拍门无用,继而去动锁。
肩膀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一道陌生男子声音对着她臭骂“干什么呢你”
阿筝摔倒在地,愣愣转头看。
她以前来的时候都是黄昏时,所以她只见过那一位脾气非常好的护卫。这一次值班的是一个孔武有力,面相十分凶悍的男人。
阿筝有些怕生,但一想起还被锁在家中的阿姐,又觉得心中涌现出无限的勇气。她从石狮子底下抽出宣纸,又抖颤着拿出随身的小包裹,哆哆嗦嗦道“我想买下这座庭院我准备了足够的铜币两百枚,两百”
话还没有说完,那男人就一脚踢开了她的小包裹,里面的铜币叮呤当啷滚了一地。宣纸从空中飘落,他抬起脚,那只沾满了泥土的黑靴毫不留情碾在了纸张之上,嗤笑嘲讽说“这么点钱哪里够,你做梦买的房”
阿筝猛地抬头,呆了。
“不够”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农舍,恍惚到连那散落满地的铜钱都没有去捡。所有关于“有一天”的美好愿景,都无情被粉碎,她仿佛忽然失去了活下去的盼头、继续前行的勇气。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干什么、该干什么,所以她又坐到了小板凳上,动作麻木编着篓子。
这一次被刺痛就只是痛,再无欣喜。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天亮之时,爹娘才从外面回来。他们换上了一身从未穿过的浮夸锦衫,两个人都身带酒气,面色激动,仿佛刚从哪场婚宴酒席上归来。娘看见了角落中的阿筝,大步走来抽走了阿筝手中的藤条。
阿筝下意识抬起手臂抵挡,以为要被打。谁知道娘用力扔掉了这根藤条,兴奋地一把搂住了她,大笑道“俺的宝贝女儿,你以后再也不用再编篓子啦”
阿筝恐惧这个拥抱。
可比这个拥抱更让她感到害怕的是,娘的这句话她只会编篓子,她可以编很久攒钱买到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以后再也不编篓子那岂不是断绝了她唯一一条生路。
她挣扎推开,愣愣“为什么”
这个时候爹也跑了过来,同娘一起并排站在她面前,大笑道“你姐姐已经送给大官了,大官答应给俺们一座庭院,就是城西胡同里染着红漆、门口串着许多铜币的”
阿筝瞳孔微缩,颤抖得更加厉害,整个人仿佛沉浸入冰凉的湖水中,“那、那座房子是大官的”
“对但现在它是俺们的了,你以后就住在那里面,你姐姐有时间也可以回来看看你”后面的话阿笙没有听清楚,她只是在阵阵让人心悸的耳鸣声里,听见爹娘笑着说“你以后再也不用编框赚钱,再没有意义了”
轰隆隆识海中猝然响起某种东西碎掉的声音,阿笙的每一寸情感波动,连星茗都感同身受。他的视线穿过眼前这对男女,从他们臂膀中的窄小缝隙,一眼看见了挂在门上的小黑锁。
黑锁的姿势扭曲怪异,斜斜向上翘着,那个黑洞洞的锁口就朝着这个方向这一瞬间,天仿佛变成了地地仿佛变成了天,他明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前的所有景物却全部在视野中疯狂倒退只有那个黑洞洞的森然锁口,在极速向他逼近着,像是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活活吞下去。
与此同时,耳畔响起一道轻轻的声音,是阿筝,她嗓音沙哑说“有一天。”
有一天我要拥有一座不会被上锁的房子,这里才是我的家。
“有一天。”
“我心心念念的新房子,它想锁住我。”
透过那个将人禁锢住的、黑洞洞的锁口,阿筝看见了一些东西,连星茗同样看见了。
那是他们的未来。
被锁住、困住,一辈子也走不出来这阴影。
将他们的人生判下死刑,无人能救赎。
连星茗恍然不觉今夕是何年,只能感受到鼻腔里泛起浓郁的血腥味,心脏重新压上了那块巨石,眼前一片漆黑。光亮迟迟都不能透入,他听见了许多仿佛隔着一层结界的模糊声音。
“这是障气污染的第三阶段,四苦心结。”
萧柳叹气道“本以为能撑过“旁观”的第一阶段,谁知道我们竟全军覆没。”上百名修士面面相觑,脸色无比惊愕。
“怎么有这么多锁”
他们现在身处一个被幽闭的黑暗空间内,周围不是墙,而是一扇又一扇被拼接起来的门,门扉连着门扉,门锁连着门锁。
世子这般心智不坚之人早就坐地痛哭失声了“阿筝好惨”他抹了把眼泪,突然像想起来什么,震惊抬头,“等等她的执念是门锁”
她的执念是门锁的话,那就说明摇光仙尊的执念同样也是门锁啊
“你表哥”世子爬起,大惊失色冲到了萧柳面前,“你表哥上次是不是说摇光仙尊的执念是上锁的门,他是怎么知道的”
萧柳一愣,转眼看向四周。
“我表哥在哪儿”
大多数人都倒在了地上,窒息到痛苦捂住心脏,张大嘴巴汲取新鲜空气。
只有极少数人还站着像连星茗,他虽然站着,却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反应都要大许多,脸色煞白如墙灰,漂亮的杏仁眼虽睁着,瞳孔里却黯淡无光,一潭死水。
他没有呼吸起伏,他好像都忘记了人活着时,应该要自主去呼吸。
“呼哧呼哧”裴子烨粗喘难平,他好不容易煎熬度过了前两个阶段,总算能在第三阶段里碰上这人了。他用力握紧剑柄,浑身都激动到发抖,凝视的视线寸寸划过在场的每一张脸,像是在迫切寻找着什么。
最终他的瞳孔猛地凝住,无声放大。
声音冲口而出“连摇光”
裴子烨立即抬起脚步要上前,又看见傅寄秋动作比他更快,长腿大跨几步路快步走到了连星茗的身后,冰凉的手掌用力覆盖上后者的眼睛。
“不要看。”
连星茗恍惚眨眼,有温热的灵力顺着他的眼皮流入瞳孔之中,让他干涩的眼睛得以苟延残喘。耳畔一热,傅寄秋在他耳边放柔了声线,仿佛比他本人还要更加恐惧,语末都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意。
连星茗的鼻尖骤然一酸,眼眶发热。
他听见傅寄秋对他说“别怕,这世界上的任何一把锁,我都有能力将它击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