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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锵——锵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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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晨间的雾气还没散去,吉祥客栈的伙计正扛着一根长竹筒,要吹灭灯笼中燃了一夜的灯,听见两长两短的锣声越来越近,他扭过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这是桃源县衙门的惯例,每每有重要的事故,隔日清晨,必有衙役大街小巷敲锣宣报。
上次满县鸣锣,还是江家出了大案,衙门重金悬赏百姓提供线索。
不一会儿,一个挎刀的衙役骑着大马从街头转入,打着哈欠,有节奏地敲打金灿灿的锣面。紧随其后的人同样装束,睡眼惺忪坐在马背上,手里拿着一卷衙门公文。
“江家大案告破,危害一方的狐妖现已被县令大人捉拿归案,……,狐尸悬挂城门楼示众三日,三日后呈送上京,……”
街道两侧民宅商户纷纷开窗,有人甚至跑到门外,为了听个仔细。
狐妖被捉的消息,昨夜早已传遍了,各中情况众说纷纭。
今早衙门通告,只在赞扬县令大人英明神武,狄公在世,其他的,只字不提。这和昨夜那些亲眼目睹的人所说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犯案的狐妖一下子成了热门话题,一时间,男女老少讨论得热火朝天。
吉祥客栈的老掌柜掀帘出来,马蹄声刚刚走过客栈门前,不由一愣,想起前几日,那位背着宝剑,气度不凡的年轻道人。
散漫的马蹄声传到打铁铺前时,第一缕晨光照在铺子前的马道上,阿备正在卸门板。听到狐妖被杀,呸出嘴里吊着的柳条,泛出一缕机灵的眼光,嘿嘿笑了。
“方才我所说的那些,暂时不要向灵儿提起,一切,依计行事。”宋延走到门口,半回头看他,“慎思?”
少年的表情犹如吃一口其苦无比的黄连,短时间内没办法消化这么多的信息。
原来师父成道之前成过亲,三星宫的现任宫主就是他们的师母。
原来昨晚在师兄面前自尽的狐妖不是妖,而是人。别有用心者利用莲花天星印用妖的妖元置换了人的元灵,所以听风铃感应不到妖气。
原来……秦帝血玉是千年前不现世的仙山宝树结出的一颗果实,果实周转入人间,融合进江家那个疯子的血里,因此血香无比。
三星宫的师母为何追杀师父?
除了师兄师父,还有谁能使用莲花天星结印?
秦帝血玉已经和人融为一体,传习上千年,能够通过一滴血复刻他人功法,如此霸道,近乎无敌。师父为何留下遗命,命他们守护江氏一族后人?
满脑瓜子问题都不敌灵儿生气的一张脸让他头疼。
慎思迟缓地点头:“师兄大可以放心,昨夜我在灵儿门前贴了道消声符,她在气头上,一早上没理我。”
“灵儿担心你我,一时之气,气消便没事了,你无须烦恼。”天空软云如织,似是女子柔亮的裙摆,宋延有片刻出神,迎着天光步出了厢房。
直到脚步声听不清了,房内弯腰收拾包袱的少年回过味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瓶,一张青葱小脸憋得通红。
“芹姐姐……你脚上还有伤。”
解开铁镣的江芹绕着院子疯跑了五六圈,这时微微喘着气,眼中含带微微笑意:“没事没事,好得很,一点儿事都没有。好灵儿,全靠你的灵丹妙药,你看……”她提起裙摆,将双脚展露,抬起一只腿脚腕直打转,“一点不疼。”
藕色罗褙,掐腰的抹胸拧着一排金纽,云绸制成的长裙细犹如天上的游云,阳光下银丝粼粼,乌黑的鬓发中缀着几颗恰到好处的珍珠,梨涡浅浅,明艳动人。
她的生动明丽透着言灵从没见过的朝气。
那是一种蓬勃的,昂扬的,无拘无束的生命力。
对她来说,是一种陌生而又不免使她好奇的活力。
常年生活在洞府,没有接触过同龄女孩的她,没有见识过这样浓烈分明的情绪,竟不知人若快乐高兴,可以脱掉鞋袜,就这样赤足地在地上奔跑。
可以提起裙摆,大大方方露出双足,思无邪,行也无邪。
是她艳羡不已却无法复制的个性,可惜,今日他们要离开桃源了。
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言灵收拾好包袱,本来想和她道别,一拖再拖,大概不能再拖下去了。
“什么?!你们要走?!”
一时忘记收手,茶盏里的水漫了出来,将石桌打湿了一块。江芹赶紧倾好茶壶,水也顾不上喝。
“怎么这么匆忙?宋延肩头那么大一个血口,已经好啦?还有慎思,他昨夜也受了伤。你们不多歇上一两日吗?”
言灵沮丧地摇了摇头:“师兄说他的伤不要紧,上京之事不能再耽搁。芹姐姐,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江芹顿时没了笑容,心情跌入谷底。
解脱铁镣的束缚固然开心,但是心底还有许多难以解释的疑问。春桃就是狐妖这件事,怎么看,怎么有蹊跷。
一时片刻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总是觉得拼图拼出了一角,仅仅只是一角,似乎不是全貌。
那个地窖,还有那个老妇人,梦魇般萦绕在她心上,挥之不去。春桃和老妇人有着怎样的关联?整件事情草草梳理下来,很不对劲。
还有石伯。
死而复生的石伯。
怪事太多,叫她一个头肿成两个大。节骨眼上,居然要和宋延他们分道扬镳,江芹心里空落落地,跟还是不跟呢?
“芹姐姐,我会给你写信的……”言灵从腰间布袋中带出了些瓶瓶罐罐,“这是驱风丹、这是凝血散、……这是化腐生肌膏,姐姐额中伤口愈合得极好,再涂上几日,便可以不用再涂抹。”
她慢慢地把小瓶小罐一个接着一个扶正了,还欲说什么,长廊尽头传来慎思的呼唤。
江芹有些懵逼。
系统出了毛病,还是宋延出了毛病。昨夜一战,好感度不是涨回来了吗?大早上,“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从房间到大门的路程,她故意放慢脚步行走,江家宅子终究不是浩浩渺渺的取经路,任她龟速,也有尽头。
门外并排停着三匹大马。
蝉在树上叫嚣着盛夏,令人心烦意乱。
宋延背着光,立在晨光中,铮冷的长剑负在背上,背影透着可观不可近犯的威仪。她凝望着他肩头的青铜剑柄,内心一如剑柄斑驳。
三人走后很,江芹站在门外,脑中重复着宋延立在马上的一声简短告别,许久无法收拾好心情。
头顶上的日光逐渐炙热。
背后如芒刺背,她回过头,被日光刺得有些恍惚的目光看见一个人影半掩在门后,一种罕见的表情出现在那张忠诚可靠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