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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连山似乎就这么一直坐在案前写着的他的百草集，不管外面的日月轮转，直到门外传来一个紧张慌乱的声音：“首领，黄帝来了。”
“让你躲着。”铜镜里传出声音，镜面上倒映出来的人影已经相对于蚩尤离开的时候清晰很多了，虽然还看不清楚神色变化，但里面姜连山的眉眼已经能够看清楚了，“现在，报应来了。”
“神农部自居于此处之后始终安分守己，能有什么报应。”姜连山站起，扫了一眼镜中的映像。
这是赤龙残部的新名字，由于炎帝退隐于此山谷之后专注于草药的辨别与研究，故而被称为神农。他的部落称为神农部，这个山谷被称为神农谷。
姜连山一推开门，一个黑影就从天而降滚落到了他的脚边，一个翻转，露出了一张面目狰狞、血泪横流的面庞。
“炎帝。”姬轩辕站在屋前，虽然头微微仰着，可身上的气势却如同出鞘的利剑，“当年管不好弟弟，现在管不好外孙么？”
那是姜连山非常熟悉的面孔，他麾下曾经的大将，后来蚩尤赌气离开时，被他派去看着蚩尤了。
“我不知道黄帝带着刑天的头颅来此处是想表达什么。”
“你的好外孙，带着九黎九大氏族为你复仇，当事人却窝在山林间不闻不知？”姬轩辕声音中带着嘲讽，“你可当真是在这山谷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呀。”
“蚩尤……死了？”
“生死未卜。”姬轩辕道，“他也倒是受人爱戴，九黎为护他愿意倾氏族之力，刑天为了替他报仇，敢只身前来。”
“可惜，被斩首之后，不过是永不入天地轮回的一句残尸。”
姬轩辕的每说一句话，立于周围的神农部民众呼吸变沉重一分，不少人的眼睛已经通红，他们看着这个曾经统领过自己的副首领，却是恨不得能够将他碎尸万段。
可姜连山面上却似乎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来。
这让姬轩辕最后笑了起来，自从他离开赤龙部落之后，从未再这般大笑过，“姜连山，你究竟心里想的是什么？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并不像是笑，而是想要将姜连山撕碎。
事实也确实如此。黄帝已经有了法随声至的雏形。他的话语在空中化作乱流向着姜连山冲去，将他的头发吹乱，划破了他身上的衣服。
看起来更想将他脸上那张面具搅碎。
“自然是肉做的。”姜连山声音平淡，“黄帝为天下共主，蚩尤反叛谋逆，该诛。”
“可惜呀，蚩尤逃了呢，只是身受重伤而已。”姬轩辕狠狠地盯着他，“姜连山，你祈祷吧，祈祷他能够活下去，祈祷他不被找到。否则我定将他剥皮抽筋、五马分尸！”
此话说完，他便愤然离去，一如当初蚩尤离开时那样，毫不迟疑。
在诸民猩红的目光里，在姬轩辕彻底离开部落之后，姜连山嘴角鲜红的血液流出，直接滴落在他脚边刑天的额头上。
这让众人的目光瞬间由愤怒和不解转为了担忧。
“何必呢？”说这话的是方回，他站在人群中，神色复杂，“你们是兄弟，何至于这般针锋相对。”
“至少，这证明，我当年的选择没有错。他比我更加适合称为这片天空下的首领。”姜连山开口，露出了染血的牙齿，“九黎部落擅长造兵，能够将九黎收入，会更加有利于他的统治，也会对别的心有异念的部落产生威慑。”
“但这一次的大战，造成的后果远比你和他之间的阪泉之战天下付出的代价要沉重。”疯癫的阵法狂人难得清明，“阪泉之战是你和他之间的约定，是你们俩兄弟直接的权力归属问题，所以就算是战，也都不希望能够造成过多的伤亡。”
“可这一次不一样。听闻九黎曾唤起大雾三日不散，风伯雨师刮大风降暴雨，大地上波浪滔天，一片汪洋；姬轩辕为应对此事，派应龙蓄水、女魃驱雨，二人却因此染上浊气，女魃更是一夜白头，所到之处水干地裂。”
“你可曾想过，若当年的胜利的是你，贰负不会被困于山下，蚩尤不会挑起此次战争；你可曾想过，若当你阻止蚩尤，九黎不会被灭部，涿鹿不会被鲜血染红。”方回看着他，声音宛若啼血，“你可曾想过，哪怕是在战争开始之后，你若关心一点儿外界，及时出面，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姬轩辕这般对你你也不冤。你在这一战中外孙生死未卜，他的女儿却也永远失去了在人间自由活动的机会。”
姜连山没有反驳，也无法反驳。他面对着这些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子民，向着他们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将刑天的头颅抱起，回到屋内。
“懦夫。”
姜连山手上的动作一顿，将头颅放在了自己的书案上，走到了铜镜面前。
里面映出来的是一张惨白的面庞，已经能够看得出人脸上的肌肉由于情绪的波动微微的抖动。
“懦夫。”铜镜再一次吐出了这两个字。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姜连山的声音似乎已经平静，“我应该与姬轩辕直接兵刃相交，替蚩尤他们报仇？”
“懦夫。”
还是这两个字，似乎铜镜现在只愿意对他说这两个字。
“你是除了这个说不出别的了么？”姜连山身上灵力迸发而出，将整个木屋笼罩在结界之中，“区区一面镜子，懂什么？”
“区区一面镜子，都懂得瑕疵必报；你一个曾经掌控天下的人，却只知道在这山间当缩头乌龟？！”
“按你这说法，我先应该立刻去取下姬轩辕的头颅，为已经死去的人报仇么？”不再需要避讳外面的人，姜连山不仅眼睛眯起，连音调也提高了，“逝者已逝，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么？”
“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连自己家里的问题都没有解决的勇气，也不怪你会讲全天下的人都搅入这场混战之中。”
“我不出手，就是为了不愿意将天下人拖入浑水。”
“水已经混了，又怎么可能有鱼虾能够避免？！”铜镜同样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只会逃避问题的懦夫，也只敢在这里冲着我嘶吼罢了！”
“那我应该还不止敢冲你吼……”姜连山随手就抽出了挂在墙上的佩剑，那是年幼的时候少典送给他的礼物，“……还敢劈了你！”
铜镜与剑刃相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火光四溅，随着利刃将镜面剖开，黑色的雾气从裂口处开始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