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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楚去的是一家艺术涂料专卖店。
销售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电话邀约,即通过电话简单介绍产品并邀请客户进店,只有进店,店方才多了个潜在客户。
拨出第一个号码时,乔楚内心忐忑,不知如何介绍产品,而不被残忍地拒绝。老板谭品龙很乐意将自己的经验总结好传授给她:“记住,电话销售不是客服!你要做的不是客气问候,做传声机。你是销售,要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地找到负责人,有可能是施工员,有可能是房东,用尽心思把产品推给他,解决他提出的一切问题,并且让他无可辩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的应变能力决定你的业绩。”
他还说:“每个客户都是傻帽,你要做的,就是和傻帽沟通。那就得拿出你的耐心,事无巨细地介绍产品,不要自作聪明,弄些稀奇古怪的学术用语!还有,一次拒绝再打,两次拒绝,还打——打到他开始愿意听你讲话为止。”
他让她注意同事小刘是如何应对的。
小刘刚拨通电话,对方就称现在没空。他特别殷勤地说:“哎哟徐哥,每次联系您都说没空,您这忙来忙去无非忙生意嘛。我这边不过是两分钟的事情,您这点空还不肯出啊?”对方便直言不需要他的产品。“不需要……妈的你敢不需要!土老板!”他重重拍下话机,骂道。
当然,这时候对方早已挂了电话,否则他也不敢扯掉礼貌的面具。老板拍拍他的脑袋,骂他不争气,没给乔楚做个好榜样。她笑着,看向另一个同事。
他前一秒还露出八颗牙齿说“抱歉打扰您的休息”,后一秒就挂了电话,龇牙咧嘴地说:“九点还睡!睡死你!”乔楚看得目瞪口呆。
“算了,下次看我的。”谭品龙哭笑不得。其实,被拒绝的情形,销售已司空见惯。
为了业绩,他们必须一次次说好话,哪怕是违心的。内心十分压抑,发泄一下,反而能有好心情开聊下一个客户。
谭品龙之前在别的建材店做,富有行业学识,几次令客户发自内心地喜欢,有些找他喝茶聊天,有些找他洗脚泡澡,有些找他吃饭喝酒。他的业绩突出,断断续续有好多建材老板想高薪挖他,皆被拒绝。他忠诚于老板的原因很简单——五年前,他因为急性盲肠炎住进医院,需做手术。他拿不出钱来,准备忍痛度日。那时候,他还是个刚进店的新员工,什么业绩都没有。但是老板听说他的病情后,豪爽地拿出几万块。
但是后来,这个老板嫌这行水太深,赚的是不少,收回的钱也不多,缺乏流动资金,经常要贷款度日,决心退出这个行业。
于是,谭品龙自己开了店,当起了老板。
为了庆祝她的加入,他晚上请大家去“嗨”。在KTV里一向不唱歌的乔楚,愣是被他拉到聚光灯下,拿着话筒,呆呆地望着硕大的荧幕,说句“不会唱”。谭品龙说这里每个人都不会唱,然后为她点了一首儿歌,说这总会吧。他要她抛却所谓的面子,释放自我。
那天,她吼了几句,歇斯底里地,然后引得热烈的掌声。老板拍着她的肩膀说,总有一天她会完全放开。等她完全放开的时候,就是取得销售合格证的时候。
春雨淅淅沥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师甜独自走在校园里,没有撑伞,任雨滴洒在发丝上,慢慢地浸润每一寸肌肤。帆布鞋在地面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如同她的生命线,下一步或许在水洼里,或许在新生的草丛里,也可能在冰冷的湖里。
溅起的水花落在裙摆上,裙子沉甸甸。
早上收到“喜讯”,消息那头是喜欢了多年的官熠,跟她宣布交了新女朋友。
他怎么能那么残忍?她心痛。她相信,没有人比她更懂他,却都比她幸运。为什么不是她?她在心里问过几千几万遍。感觉就像是——他给了她明灯,却又狠心地吹灭。
第一次得知官熠交女朋友,是在高一。
她赌气扔掉他送的礼物,为了让自己死心,特地走很长的路扔到垃圾桶去。可是归途是痛苦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跟他诀别,心坎就多一点愁虑,直到“失去的恐惧”打败“放下的洒脱”。
她告诉自己,顺其自然吧,我已经不再追求什么,除了爱他。她转身,那一刻,脸颊泛出笑意,脚步轻松,每一步都像是走向希望之地。她从垃圾桶里捧起礼物,仔细地掸灰,仔细地打量,像刚得到礼物时一样高兴地回去。
仿佛设置了循环,之后她经常会伤心地扔弃与他有关的东西,然后再返身取回,满意而归。
可是有一回,不知哪个人手快,随后便扔了一袋厨余垃圾,汁水漫得到处都是,弄得她的马克杯又脏又臭。她只好扭曲着脸将它拾起,洗了几十次、消毒三次,才放回橱柜,作为永久纪念。
那天后,她想发泄时都将礼物扔进房里的垃圾桶,什么时候后悔了也方便重拾。
官熠与他那“平淡无奇”的女友分手之后,她可是乐了很久,以为他们的关系得以升级。再看他,没有特别忧闷的痕迹,她更是欢欣雀跃,直觉告诉她真相——他心里有她。
高二,他选择文科,她跟着过去,两人居然分在同班。整整两年多,他与她朝夕相处,平日安分读书,周末结伴嬉闹。没人再能占领他的心地。
她等了多少年,而事实上她讨厌等候。一直都在等候,仿佛那是唯一值得的事情,仿佛那才能给她交代。于是不断等,耳畔只有一首歌。那是她和官熠都爱的歌,仿佛唱的是他们的故事。
本想在妈妈那寻求宽慰的她,拨通了电话,没说几句,妈妈就说:“甜甜,妈妈迟点给你回电话啊。”师甜喊:“你忙,天下你最忙。高风亮节,穿着白大褂的天使!”
妈妈咬牙切齿,使自己尽可能显得冷静:“你才活了几年?见过什么世面?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医生跟我一样奋斗在抗议前线?我不想陪你?不是为你,我拼命干嘛?你天天好吃懒做,发狠了劲儿花我的钱,整得报复我一样。我告诉你师甜,你这幼稚的心眼给我收起来!我做过什么我心里清楚,对得住自己良心。倒是你,好好想想,二十几岁的人,做过什么实事!”
师甜一声不吭,鼻子酸酸的。这么多年,除了斥骂,她这个妈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她们都不说话,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彼此都不想挂电话。
“马姐人是好,你也不用拿她针对我一辈子吧!”妈妈抱怨道。
师甜奚落道:“谁让你算盘打得那么精,扔几块钱打发走,好像你是大好人一样。外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就怕她死在家里。你就怕她家里人讹你。”
这一说,妈妈又来气了:“你讲点良心吧!我不可能额外承担别人的生命,救死扶伤是因为只需出技术就行,我力所能及。马姐在这里,钱没少发一分。癌晚期,我叫她住院治疗,家人放弃她,她放弃自己,难道你要我绑着她进去?难道你要我家徒四壁,还借钱给她手术?我请她做保姆,不是因为我有钱,是因为家里没钱!我没办法在家带你,我得上班挣钱,你爸也要挣钱!师甜,懂事点,二十的人了,得学着换位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