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宥嫣叫道:“梦骊,帮个忙,桌上的瓜子壳拿过来。”桌上放着许多没有调料的瓜子壳,这些天阳光力道不足,她用烤箱烤过,现在用作养花,“化作春泥更护花”。
梦骊照做,说:“你也太折腾了。”宥嫣笑道:“人生干嘛不折腾?我呀,以后退休了,就去租个场地专门养花。”梦骊说:“那我给你打工好吧?”
宥嫣说:“你在国企多好啊,没犯错的话,人家养你到退休,你舍得来给我打工。”
梦骊说:“混不下去咯,今天得罪领导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拜拜咯!”宥嫣说:“怎么了,快点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梦骊白她一眼,说道,没良心。
原来,白天经理把她叫到会议室,问她入了单位的心得,对公司有没有什么建议和意见。梦骊见他慈眉善目的样子,设定他是个虚心纳谏的领导,就认真地把管理体制方面的弊病说了一通,有条理有层次,态度诚恳。
宥嫣评价道:“古人云,‘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封公侯’。懂?领导的话要过筛子的呀!他让你直言,那是让你挑好听的说。你倒好,太耿直,一骨碌倒出去,尴尬的是冷场,难堪的是翻脸,危险的是记仇,开除只等时机。人家有权在手,让你说话是体现民主,他形式形式,你也跟着形式不就好了?领导的面子一定要给足。”
梦骊不服气说:“嗬哟,老师,您真是太……太……太滑头啦!我是直肠子,不吃这套,有话说,有屁放,有意见我得提出来,也是为了给领导自我提升的机会。领导该明白,千夫诺诺,不如一士谔谔。”
宥嫣笑道:“没让你藏着掖着啊,有意见可以提,注意方式场合嘛!私下里说,委婉说,发邮件甚至匿名信,不仅要把意见表达出来,还要注重效果啊。人左耳进,右耳出,你是一吐为快,关键是有效么!平添一白眼。”
梦骊依然摆臭脸:“有没有效我才懒得管,看他造化呗!”宥嫣说:“当然,不排除这个领导真的是开明的人,毕竟敢于纳谏的人不算少。”
梦骊这才换上满意的笑颜:“我还想做老师嘞,那真的是人人尊敬的职业。”
“拉倒吧,现在的老师当得……跟走钢丝一样……诶,听说乔楚找了工作。”宥嫣说。梦骊道:“是吗?她找了什么?”宥嫣摇头说,不清楚,乔楚没说,她也没问。
“那你说个屁啊,我自己问她。”梦骊说。
宥嫣便去厨房做饭。幽幽挑食,经常在饭点的时候谎称吃不下,饭后拼命找零食吃,说自己没吃饱,搞得宥嫣十分头疼。后来,她发现幽幽爱吃番茄炒蛋,去外面吃饭点的虽是薯条,实则奔着番茄酱去的。
她了解女儿的嗜好后,参照意面做法,准备好食材后,开火烧开水后,放入麦面和一整个番茄,待水开了之后,将麦苗捞出倒入冷水盆里,再捞出沥水;取出番茄撕扯掉外皮,切成小碎块。
先把一块黄油放入锅里融化(有时为了省事,她就放色拉油),倒入猪肉糜煸炒至断生,加入少许番茄块翻炒出汁,放少许盐、胡椒粉、木糖醇,待番茄块基本炒成泥,再加剩余的番茄块,炒几下就可以起锅了。
最后,她烧开水煮熟麦面,滤水后盛盘,拌入肉末番茄酱。如此做法,幽幽能吃一小碗,吃的速度远快于平常——平常总是吃一口,东张西望一下,没事儿找妈妈聊聊天,总是被催促赶紧吃饭。
为了让孩子多吃饭,宥嫣偶尔会让她帮忙择菜,让她多多参与其中。当她在桌上看到自己贡献一份力量的劳动成果后,深感自豪,这时只消宥嫣稍加诱导,她的胃口会大开。
“好吃吧?”看着幽幽和梦骊吃得嘴边都是酱,她得意地问。
“嗯,好吃。”两人异口同声。
宥嫣说:“梦骊,没事别老看书,有空也跟人家出去玩玩。”梦骊抬眼问:“人家?谁啊,我怎么不知道有人要找我玩?”宥嫣说:“覃老师啊,他这个周末要是约你看电影,你去不去?”
梦骊道:“他约我,还是你约我们,然后你爽约?闵老师,你的套路就跟乡间小路一样弯弯扭扭。”宥嫣被她看穿心思,矢口否认道:“不是,他自己说的,平日里忙,周末才有空。”梦骊不信,说:“行啊,只要他只愿约我,我就去。”
洗完碗,她进屋,玩了会儿手机,看书。最近在收尾巴尔扎克的小说,她最喜欢的是拉斯蒂涅,虽然一开始他想融入浮华生活,但是良心总算还在,特别是看到,他没有亏待妹妹和母亲,梦骊有种“朕心甚慰”的感觉。他算是人间喜剧里色彩比较光亮的角色了。
在单位,她也是有空闲就看书。碰到书里有好词好句,她便随手捡来别人废弃的车票,在背面认真摘抄,比如《魔山》:“他用自己的双肩舒适而不无尊严地托负着高度的文明,那种城市商业民主制度的统治阶层遗传给自己子孙的文明。”她不敢保证它们有朝一日都能够为她所用,但是既然读了此书,留下笔记,将来找起资料来能方便快捷多了。
晚上,梦骊不断地敲击键盘,在她的心中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作家,像巴尔扎克看透人性,写出一部大百科系列的小说。
时间会吞蚀青春,留下纹理丛生的雅丹地貌,那时候人生还剩下什么?没有行动,人永远在梦想里昏睡。“路漫漫其修远兮”,她自知天赋有限,唯独足够努力方能实现最初的梦想。每天她都会看新闻公众号,看有无趣闻可以摭拾,有无新知可以收藏,有无观点值得效仿。
她何以爱散步,因为散步有利于发散思维,总有稀奇古怪的灵感造访。她何以看书做笔记,终极目的就是积累素材。人家问她,你又不考试,看那么多书干嘛?他们都觉得读书应当带有功利性。她无言以对,在成书前,她不会把远大计划告知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