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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比我干净。”泽维尔看着人鱼王子空空如也,光洁如玉的双腿之间,讥讽地笑了。
这是一个有着泽维尔的容貌,却没有任何区分性别的器官的生物。
沉默在大厅之中蔓延，只有人鱼王子阿诺拉睁着迷茫纯净的黑色双眼，在水箱之中微微浮动，不时还吐出一个气泡。
“你刚刚还叫我，叔叔？”泽维尔伸出手指轻轻绕圈,人鱼王子的双眼随着泽维尔的手指转动,和被逗猫棒戏弄的猫一样。
霍尔试图用亲近的称呼阻挠泽维尔利用阿诺拉的想法，这样就不用暴露阿诺拉的变化，但是他反常的亲近,反而让这个事实暴露得更早。他紧紧握住拳头，面无表情地抬头：“是我愚蠢。”
“我从没想过你也对我抱有感情。”泽维尔对着水箱中的阿诺拉叹气，“你可比大部分人更了解我。”
“我和他们不一样。”霍尔的眼睛若有似无地瞟过白亚伦等人，“正因为更了解您，所以我对您从来没有低俗的感情，只有崇敬。”
“所以他才没有性别，只有容貌？他是造出来的神像啊。”泽维尔啧啧感叹。
霍尔的手指抚摸着玻璃壁，抚摸着玻璃壁彼端的人鱼王子：“他是我塑造的最完美形象，而我，是您最洁净的圣仆。”
“哈，哈哈，哈哈哈哈！”泽维尔朗声大笑，边笑边摇头，“霍尔，你真是，你真是比我更疯狂啊。”
水箱之中的小人鱼忽然露出惊惧恐慌的神色，他自如游动的水流，却突然成了枷锁桎梏，将他紧紧捆缚。
“要真的像你说的，那我就毁了他吧，崇敬，留在心里就够了。”泽维尔温柔地望着水中奋力挣扎，甚至无法在最熟悉的水中却无法呼吸的人鱼王子阿诺拉。
“不要！”霍尔扑在水箱上，僵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恐。
“你崇敬的是我，还是你心中塑造的神？”泽维尔冷漠地微笑，小人鱼抓着看不见的手臂，似乎水流形成了一只手牢牢掐住了他的脖子，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甚至出现了淤痕，小人鱼一手徒劳地在脖子上掰动挣扎，一手向着霍尔伸来。
小人鱼不停扑腾的双腿猛地并拢，形成一条纯金般耀眼的鱼尾，鱼尾拖动着金霞一样的尾鳍，奋力挥动，他的头发也铺展开来，变成了性感的金色，蔚蓝的双眼绝望地翻出了眼白。
退后一步，认真欣赏着眼前的场景，泽维尔好奇宝宝一样歪头问道：“这么容易崩溃的神像，就是你的崇敬。”
“对不起！请您放过阿诺拉！”霍尔呯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抬起的时候，从他的额头滴落了鲜血，蜿蜒的鲜血割裂了他洁白无瑕的脸，完美的伪装出现了裂缝。
“别试探我。”泽维尔冷冰冰的话在德库拉堡回荡，小人鱼猛地挣脱了那看不见的手，惊慌地迅速窜远，很快又潜到最底，躲在霍尔的身后。
“我不曾怀疑你的忠诚，你就不该怀疑我的信任。”泽维尔森然的话语饱含着失望，“用这样拙劣的骗局来试探我的想法，霍尔，你的表现让我失望。”
霍尔紧紧握着拳头，嘶嘶如蛇的恶毒话语从嘴里挤出：“我也想保持忠诚，谁让你一来，就想染指我最宝贵的东西？今天是阿诺拉，明天会不会就是黑暗集市？泽维尔，人都是贪婪的，你敢说面对现在的黑暗集市，你就没有一丝贪婪吗？”
泽维尔走到霍尔面前，弯腰和他对视，“无论黑暗集市，还是这条鱼，可以我不要，不能你不给。”
“我能看到你所谓的崇敬，就像你这身白皮一样虚假，只要看着你黑色的眼睛，就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贪婪和恐惧。”泽维尔抓住霍尔白色的头发，凝视着他的眼睛，“知道你和你父亲相比，差了些什么吗？”
“你的父亲懂得放下，懂得信任，而你，握得太紧，心却太小。”泽维尔抓住他的脖颈狠狠一推，霍尔整个砸进了水箱之中，一点破开，整个水箱彻底崩溃，水流哗地流开。
人鱼被水流冲出，扑到霍尔的身上，水流也让霍尔洁白的皮肤变得不那么白皙。
泽维尔一直抬着头，所有流逝而出的水流，崩溃的玻璃碎片，都飘浮起来，旋转，凝聚，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水球，那些珊瑚海藻礁石都浮在其中，形成一个圆形的海洋星球。
“我其实很不喜欢这么做。”泽维尔喃喃自语，水球当中绽开一线光芒，猛然从内到外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橘红色的火焰炙烤着所有人的脸，人鱼王子吓得尾巴颤动，整个身体表面迅速出现一层闪亮的油脂薄膜，那是他迅速进化出来的抵御高温的皮肤，他紧紧偎在霍尔的怀里，充满了畏惧。
火焰很快就熄灭了，这由水凝聚，由火焚烧的奇异圆球，最后变成了土球。
确切的说，这是一个星球。
这直径仅有百米的土球表面，展现着地震，岩浆，山峦升起，板块迁移，球体的表面出现了灰色的大气，大气中有惊人的闪电，很快新的水面出现在球上，大气变成了白色的云团。
山峦，沙漠，江河，海洋，云朵，天空，这是一个微缩到极点的地球。
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的荒芜地球。
“我可以造出一个星球，也可以送给你父亲一个星系。”泽维尔幽深的瞳孔中，倒映着缩小了无数倍的荒芜地球，“可是我造不出生命，哪怕是一片叶，一朵花。”
“这也是我为什么，特别喜欢那些有勃勃生机的人，他们让我荒芜的宇宙，有了色彩。”泽维尔低头看着霍尔，双眸之中，是真正的失望，“我真的很怕寂寞。”
这也是火炬号所有成员第一次真正面对泽维尔的实力。
一己之力，创造星球。
在这样的实力面前，所有财富和权势又有什么意义，像泽维尔这样的人，会需要一座黑暗集市吗？这世俗的所有规则，几乎都无法束缚他，之所以他还自愿遵守，只是因为他想活的像个人。世俗所珍惜的一切，对他而言唾手可得，他唯一珍惜的，或许只有“世俗”。
“我和神只有一步之遥，神因为寂寞，创造了生命，我寂寞，却只能试图寻找陪伴。”泽维尔自嘲地笑了，“现在看来，我又失去了一个伙伴。”
霍尔的脸上现在彻底没有了血色，真正的苍白，他知道泽维尔很强，非常强，但是他没有想到泽维尔竟然达到这样的境界，媲美于神。
“找到血人鱼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不再打扰。”泽维尔疏远客气地点头，转身向着北边塔楼走去。
这一句不再，代表的恐怕是永远不再。
霍尔眼中的震撼渐渐消失，他抬头看着浮在德库拉堡之内永不坠落的星辰，眼神恢复漠然。
人鱼王子变出一双洁白细腻的腿，从霍尔的身边退开，畏惧地看着霍尔。
“几位的客房同样在北塔楼，北塔楼的任何房间都对你们开放。”他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洁白手帕，擦拭额头的血迹。
被泽维尔狠狠震撼的火炬号成员此刻也有些恍惚，白亚伦忍不住讽刺道：“失去了这样强大的靠山，你一定感到很后悔。”
“实际上，恰恰相反，我正是想让他彻底对我厌倦。”霍尔冷漠地看了人鱼王子一眼，人鱼王子乖巧地低头行礼，转身离开，“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实力很强，只是没想到这样恐怖而已。”
“我承认从一开始就在做戏，什么崇敬，什么圣仆，我对他只有一种感情，那就是，恐惧。”霍尔微微眯起眼睛，“当我的父亲还只是个脱衣舞男，因为偶然的机会，得到了他的庇护，最终成了黑党中举足轻重的常委，之后，就事实看来，就如我父亲字面的意思，他确实把整个霍尔星系送给了我的父亲。”霍尔又抬头看了一眼那颗自如转动的小行星，“在你们看来，是我不自量力，以凡人的心，揣度一个神的想法。”
“可是对我而言呢？”他阴森地笑了，像个白色幽灵，“从我出生到现在，他都不曾衰老过，不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不知道有什么事能够难住他，不知道有什么能够束缚他。我甚至怀疑，他之所以保持人类的样子，只是为了好玩而已。”
“面对这样的人，你们不会有压力吗？一个不老不死，只手造世的怪物。如果他真的想要黑暗集市，我或许还能舒服一点，可他根本无欲无求，他距离我太远了，远的让我害怕，也许我死去几十年，几百年，我的子子孙孙，见到的依然是这么年轻的他。”
“黑暗集市无论繁荣还是衰落，对他而言，都根本没有意义，我确实很崇敬他，我甚至是爱他，可是我没法接受，我对他而言，只是无穷生命里一个普通的过客，今天我只是再一次确定，我没有什么能够抓住他的东西，他若放弃我，我也就可以放手了。”霍尔甚至有些恶毒地喷吐着毒液，“看到这一幕，你们心里就没有压力吗，用你们凡人的躯体，怎么温暖一个神灵的寂寞永生？”
“我不想我倾尽一生的努力，只是他眼里的一出戏剧，或者说，哈，所谓，陪伴？”霍尔讥讽地笑着摇头，转身离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直到霍尔提出来之前，都没人想过这个问题。若是泽维尔真的从霍尔的父亲成年到霍尔成年都没有老过，那么他是不是还会一直年轻下去。而他们有限的寿命，能够占据泽维尔几分之几，或者说几百分几千分之几的生命？
他们倾尽一生付出的感情，会不会只是泽维尔漫长道路上，重复出现的短暂的所谓“陪伴”。
火炬号的成员们，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他们沿着星辰之下的回廊，一路走到北边塔楼，在楼梯口，有一个身着燕尾服的兽人侍者弯腰恭请他们上楼。
沉默的人们沿着旋梯默默进入不同的房间，一路向上走去的霍勒岗，选中了一间没有人居住的房间，他在开门前停顿了片刻，猛地反身向着楼顶跑去。
旋转的楼梯对应着不同的楼层，他一路跑到楼梯的尽头，发现门扉并没有掩上。
门扉之内能够看到，泽维尔坐在闪耀着炉火的壁炉边，坐在摇晃的木椅里，身边华丽的沙发和丝绸，却让他显得更加空寂。
“您那么强大，为什么不直接抓走那血人鱼，让他来找我做什么？”这稚嫩清脆的声线从来没有听过，霍勒岗偷偷从门缝里看进去，这才看出那是人鱼王子阿诺拉。
“真是让我惊讶的放肆，难道你认为霍尔的宠爱，能够在我面前保护你？”泽维尔讥讽地笑了。
阿诺拉哆嗦着摇头，声音同样颤抖而畏惧：“不，霍尔根本不在乎我，他只是想让我来激怒您，因为我是第一件让您在乎的，属于他的东西，他只是想让您多看他一眼，多记住他一点！”
“而且我知道，对您这样的人而言，我和微不足道的尘土没什么区别。”阿诺拉鼓起勇气，甚至为了激起勇气而忍不住有些尖吼，“可是对我而言，在德库拉的生活，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结果，我希望我有限的生命，能够留在这儿！”
“我知道那只该死的血人鱼想要干什么，黑暗主席的那个手下已经告诉我了，他要来找我，他想要复国，他是海姬一族的海武神，他的职责就是守护皇室，可是我不需要他的守护，我活的很好，海姬王族已经彻底破灭了，我也不想复兴什么海姬王族，就让我在这里活下去吧，我活的很好。”
他跪倒在地，双手捂着脸哭泣：“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已经，已经，承受不了再多的苦难了。”
“你又何尝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泽维尔的声音飘渺极了，比宇宙里抓不住的星云还要飘渺，“在变得不老不死，只手造世之前，我经历过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才轻笑一声：“还不出来么？”
霍勒岗心里一惊，他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没想到从泽维尔的身后，滑出一个红色的身影。
“海姬一族强悍的进化能力，真是得天独厚，虽然我能造出一个星辰，但是终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我没法像弗莱迪那样自如闯进别人的梦，也没法找出你。”泽维尔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现身的血人鱼。
霍勒岗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生物。在以肉身进化为文明的海姬一族里，血人鱼也是尤为特殊的存在，他们的进化速度更快，更强，在第一批为了对抗人类而出现的血人鱼诞生的时候，人类曾经试过，就连核弹爆炸都无法伤害他们，他们能让自己变得如同最坚硬的石头一样，抵抗任何伤害。
“即使在海姬一族中，我也是最强悍的。”血人鱼蛋蛋的声音十分干涩，有种几十年没开口说话的干枯，“海姬一族所有进化的基因，都能通过特殊的感应共享，我所有的同族，祖先，把他们和人类战斗的经验都传承了下来，所以我是针对人类的最强兵器。”
“这也是你们囚禁我的理由，不是吗？”他沙哑地问。
“就算你有那么强又怎么样，你只有一个，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阿诺拉激烈地反驳。
血人鱼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地发出沙沙的声音：“我真的对你很失望，即使我根本不是为你来的。”
因为前面一句话而感到震怒的阿诺拉被后一句话震惊了，他脸色不自然地扭曲：“你骗我，你这个贱民！”
“从阶级而言，我确实是贱民，比不得您的高贵，即使我能自由在宇宙中游动，而你，只已经被困在这儿了。”血人鱼摇摇头，一头血红色的长发微微晃动，“我最初的海姬名字你恐怕都不记得了，毕竟我当时只是你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卫。”
“我想要找当年海姬族被俘虏时，你身边最后一位侍卫长，杰瓦拉。”血人鱼抬起头来。
“那是谁？！”阿诺拉因为血人鱼想要找的不是自己而有些恼羞成怒。
一直在旁观的泽维尔这时候开口了：“去找霍尔，海姬族最后王宫被攻破之后，所有海姬人都被送来黑暗集市拍卖，他那儿应该有记录。”
阿诺拉咬紧嘴唇，他不敢反驳泽维尔的命令，迈着碎步迅速跑了出来。
霍勒岗来不及反应，事实上阿诺拉根本没理他，直接从他身侧跑了过去，在地面上他也比鱼还灵活。
看着敞开的大门，霍勒岗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其实从一开始就可以抓住我，为什么放任我，来到这儿呢？”血人鱼轻声问道。
泽维尔看着壁炉中跳动的火焰，幽深的双眸因火光而显得更昏暗：“我很想看看，一个强大到远超同类的海武神，能否燃起这些彻底奴化的小丑鱼复国的热情，没想到你连第一步都没迈出去。”
“我从不试图唤醒已经死去的东西。”血人鱼一直没有变出双腿，他瑰丽胜过红宝石的鱼尾在地上摇曳生姿，“我在乎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求你。帮帮我。”
“不用客气，我们是在帮彼此找寻那少数还在乎的东西。”泽维尔笑意微微。
血人鱼深深弯腰：“谢谢。”他灵活地在地摊上滑动两下，从窗户上又跳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泽维尔最后才把视线投到霍勒岗的身上，语气平平。
霍勒岗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期期艾艾半天，才猛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你曾经提过胸推，我特地去查了一下，那个，这是，精油……”
他脸红到根本说不下去了，甚至不敢抬头看泽维尔。
“刚刚那一幕，你看到了吧。”泽维尔却并没有回以热情，甚至说他的声音有些悲哀也不为过，“我不该招惹你们的，你们值得更好的人。”
“你有没有看过一段，关于宠物的话？”霍勒岗鼓起勇气抬起头，“人的寿命有百年，很多宠物的寿命却只有几年十几年，它们用一生，陪我们渡过一段时光，它们并不曾后悔，我们也铭记在心。”
“所谓陪伴，从来没有时间的长短，值不值得，曾经拥有，感到幸福，就够了。”霍勒岗双手握着手中的瓶子，期盼地看着泽维尔。
泽维尔静静地看了霍勒岗好久，才展颜一笑，幽暗的双眸，亮起一点温暖的星光：“我给再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
“我不会后悔的。”霍勒岗只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动，满心满眼，只有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现在是但凡小虐就甜一下，跌宕起伏的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来自地球的男人》，看了或许就能理解霍尔那种宁肯彻底和泽维尔断绝关系的绝望了。
答应你们的推油，又被我卡到下章了咩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