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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很久,我才弄清楚这句咒约背后的含义,不单是咒术,恐怕更加是指是缚约,因为对于任何违背自然平衡的术法而言,其本身都一定是要付出相当代价的。
得到的同时意味着失去,公正的就如同物理学上说的质量守恒定律一样。
尽管,当时的我是那样不肯承认这一点。
“葛老爷子,十年前我就告诉过你,‘空焰铃’的咒约只有十年,但愿你没有忘记。”这是孟婉清随之而来的第二句,同时间,那扯下的符咒也被她利落折叠了起来。
空焰铃?那风铃的名字是叫……空焰?阳花空焰?一个恍然,我猛地就将目光移向了长窗下那串晃动着但已发不出声音的风铃。
比喻美好事物只存于一瞬。
心底的解释在脑海浮现的同时,孟婉清的声音再度响起,而我在一旁看着,竟觉那个表情是我平生所无法描述,就连一句冷眼甚嚣尘上,都仿似成了最肤浅的形容。
她说:“女娲石的确能完成缔约者的愿望,但,一个人十年的声音和另个人的十年光明,究竟孰轻孰重?”
……居然是用自己的十年声音来交换的沈一菲的十年视力吗?我不可置信的抿紧唇,当逻辑被完整拼凑出的一瞬,我忽然听到眼眶涌出一行泪水的葛一行开口了,他的声音纵然哑,但内容却是清,更让人听的分明,他说:
“对不起,菲菲,姥爷尽力了。”
一字一句的沉重,直犹如敲击在人灵魂上的铜锤。一瞬间,我只觉喉头也像被什么给堵住了,它让我说不出话来,更让我觉得心里堵。是的,眼前的葛一行的确是个其貌不扬,甚至还有点怪异的老人,你看见他,想必很难产生要亲近的心思,他走在大街上,你也压根不愿回头多看他一眼。
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也会有想要毕生守护的人啊!
是,他是没有任何特殊的能力,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如个常人一样在孩子失明的时候四处寻医问药,当连医生也表示无能为力的时候强颜欢笑,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可是敢在魔鬼递出橄榄枝的时候第一个伸手去接的人啊!只是为了最心爱孩子哪怕十年的光明,他就敢用一切去交换,用自己一切的一切去交换。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情深都需要托言笔墨,而是纵朴素,也动人。
大爱无声。
一阵的唏嘘过后,这短暂的沉默就被葛莫言打破了,他看向孟婉清,满眼满眼都像在瞧个陌生人,他说:“我的母亲大人,实话说,你会不会在一边嘲讽别人的同时心里也在一边嘲讽着自己?”
然而,孟婉清却始终没有将他的话接下,她甚至没有看他,就如她自始没有看我一样。她只是再平静不过的绕过梨花木的圆桌,将手里折好的符咒贴向了沈一菲的左眼,接着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那粒再眼熟不过的……
是了,乾坤珠。
直接导致宋娅楠在那场化妆舞会后死亡的乾坤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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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港岛市的绝大多数国中一样,G大附中有每年一次化妆舞会的惯例。也就是在那一晚,我记下了那个穿着黑色燕尾服,弹琴如同梦幻协奏曲的温尘。事实上,那时温尘在G大附中已经很出名,不单拥有自己独立的粉丝团,甚至团名都是十足轻佻且花哨的《王子殿的后宫》。
只不过这一切他本人并不知道,当然也可能是知道装不知道,毕竟像他这样生来就为让所有女人都开始做梦的男人,多一个或者少一个人喜欢,实在没有什么分别。
然而,就像所有言情小说里描写的一样,在这一群人当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与众不同的,宋娅楠就是这其中的一个,或者讲,独占鳌头。
校花、年级优等生、温老师的关门弟子、王子的秘密情人,这每一个的称呼都足以让她风光整个当时的G大附中,但也因此,腹背受敌。
至于她当时之所以会选我做她的朋友,想必,也多半是因为我的普通,记得那时的我成日就像一株小草一样在她这个公主身边,而任何的公主都不可避免的需要一个陪衬,我就是那个陪衬。
我想,单单基于以上可能还不够,更重要的是我神经够粗,粗到在她之前我连温尘是谁都不知道。所以对她而言,我恐怕还是个安全的对象,正如,她与我的意义一样。
师父曾说过,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朋友其实是把你看透了还跟在你身边的那个。想当时他话说完我便提问道,那么殷连呢?他会出卖师父,也是师父一早已经看透的吗?然而,他却是长久的不回答,记得那时我们还住在苏州郊区的旧平房里,在市郊,夜总似来的比市区更早些,它像潮水一般沉下来,我仰头看见烛光亮在他深色的瞳仁里,仿佛是广袤海面上唯一的灯塔。
终于,他将手按向的头顶,说,叶,你知道吗?人和人之间维系情感的方式有很多种,亲情、友情、爱情,但有些时候,它们在另些人眼中恐怕还不及权势名利的十分之一。因为在一开始,在每个人出生的时候,天平就已经失衡了。
我打断他,说我不明白。而他显然也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不过是将我头顶的手移开,表情慵懒的笑了笑,说,当然,现在有师父在,你可以不用明白。
他这样说,我自然确信不疑的相信了,因为那时总想着以后,总觉得以后就好了,以后就能明白。
结果……没有以后。
故事被断在了一个戛然而止的地方,而在这以前,在同根时间轴的另个坐标上,在我们的化妆舞会上,在经重重的时光洗涤之后,那如同命运伏笔的一幕终于得以还原了本来的颜色。
“娅楠,你确定要穿波西米亚风的长裙配这个……嗯……它其实是土耳其的紫薯吧?”十六岁的我斟酌了下措辞,终于决定对正照着镜子的宋娅楠说出实话:“原谅我,上帝。它看起来真的很难伪装成一颗大溪地的黑珍珠。”
“亲爱的,土耳其大概不出口紫薯,”镜子里,宋娅楠踮起脚尖,做出歌剧天鹅湖里被施咒的公主奥杰塔的模样转了个圈,顺便也将我手里那颗圆溜溜的乌色石珠拿了走。“虽然那儿的确是个烟草大国。”她挑了挑镜子里刚刚描好的眉,补充说。
说起来,这种类似翻译体的对话在当时的校园中其实并不少见,因为那时港岛市正在举办全国中的英文话剧选拔赛,各大高校也都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在比赛范围被确定后,富有浪漫和贵族气质的中世纪宫廷剧便从中脱颖而出,甚至在练习最白热化的阶段,校园的各个角落里都好像能看见一对对的朱丽叶与罗密欧。
“我说,达令,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用一个贝母托在它下面把它做成指环,送给我们凯萨尔城堡最美丽高贵的公主?”
说动手就动手,我欢快地将小马靴踩在十七层公寓的拼木地板上,我依旧记得那个咚咚作响的声音,就像记得那时的时间过起来总是飞快,仿佛一阵风,飞起来,能把全世界都抛在脑后,可是为什么,一转眼就什么都没有了呢?
……什么也都,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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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师妹!阿叶!白痴阿叶!猪头阿叶!我擦……你终于晓得理我了。”陆温茗长长舒了口气,将手里的明信片递给了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东西怎么又在他手里了,倒是下秒葛西突然推了我一把,说:“你快看快看,什么是长庚酒?”
长庚酒?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皱眉,赶忙将那明信片对着光举了起来,果然,又一行正书小楷赫然显现:
长庚酒已寻。
长庚酒、长庚酒、长庚酒……不对不对,我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词,我按着额头,很努力地想要回忆起来。同一时间,正以乾坤珠与沈一菲左眼里的女娲石做着交替的孟婉清那边也即将接近尾声,我们屏息看着,只在又一道晃眼的亮光过后,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乾坤珠的作用是复制,”她一顿,“刚才我将她右眼的视力复制进了左眼。”
像是又等了等,她这才将符咒从沈一菲的左眼上移开,她拭去额间的汗珠,一双明亮的眼眸到底透了些疲惫,她说:
“葛老爷子,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对了,这个给你。”仿佛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她随手将那颗仍流耀着烟色光华的圆石向我抛了过来,我拿着明信片没法腾出手,好在有陆温茗眼疾手快替我接下。
“她好像觉得这玩意压根不值钱啊,你说我们是不是一直搞错了?”陆温茗随口啧了声,但即使此,也依旧无法在他脸上找到丝毫的困扰,很快,他就长手长脚地腻歪到沈一菲身边关心了起来。
至于说我,我其实还没将这一连串的事件消化完毕,不过现在……
眼前的雕花门后,一片敞亮的月光照进庭院,在一株挺拔的银杏树旁,那个突然出现就如同突然消失的人此刻就这样毫不真实的站在那里:
他穿着制服款的薄呢大衣和高帮军靴,他剪短的黑发露出耳廓上耀目的钻石耳钉,我就这样看着,几乎要以为这扎眼的一幕其实是某部电影大片切错了镜头。
镜片后,他一双深黑的眼睛向我看来,嗓音依旧十二分的磁性和笃定,他说:
“是我,等着急了么?”
似曾相识的月光下,我也在同时记起了曾听说过长庚酒的地方,那里是……阴司鬼市。
一切终会过去,一切总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