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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他之语于祝英台或许无碍,然就这私奔一事她亦是曾萌生此想法,遂敏感于吴瑞珏此言,很是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姐姐是说与你私奔之人?”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吴瑞珏缓缓坐起身,面上泪痕未干,自有一番我见犹怜之色,拿出怀中罗帕轻轻擦了,胭脂色于素白罗帕上晕染出淡淡红痕,恍若方才有泣血之行,看着便叫人心惊,“我本以为他最是重情义的,家族门阀于我们二人之间不过遮眼浮云,却未曾想等我真与他一起离开后才知门第非浮云而是横亘于我二人之间的千山万水。”
“山水迢迢不知路之遥,我费尽年余光阴却什么都未曾改变。初相见时的惊艳亦是随着时光渐渐磨平。”
吴瑞珏低声诉说着,眉尖微簇,盈盈眼波含泪珠,哀戚之意足可见得。
祝英台心下一凉,见得幼时姐妹现时如此情状亦是有感于其凄凉,却也不免想若是他日她与梁山伯一同私奔,那么日后的她是否会如瑞珏姐姐一般?
“那么他又为何将你卖往这妓院?”祝英台最是不得解的便是那男人如何要将瑞珏卖来这腌臜之地,即使两人再如何不和也不至到这种地步,“你又怎能从了他?”
说到此处,本已镇定下来的吴瑞珏再次红了眼眶,泪珠儿滚滚而下,身子微微倾斜着靠着床,似这样便有了那么一点勇气而娓娓道来:“我虽非有倾国色却也绝非姿容庸俗,他第一眼见着我自是喜欢的,然却也不至于誓死娶我,在得知我为世家女之时却是动了心思的,本是想着若是得以娶了我便可借助吴家之力青云直上,他叫我与他私奔并非只为着喜欢我而不顾一切,却是因着他以为以我父母对我之宠爱不过生气两天便可叫我重回吴家。呵,可惜他一介寒门不知的是于我们世家大族而言即便是叫家族子弟死了亦是不会让其有辱家门,我父母再如何宠爱我也决计不会让一个私自与寒门男子私奔的女儿再重回吴家的。”
“遂他久而不得,故而休弃了你?”
到了这里祝英台又哪里会想不通,那个男子兴许是喜欢吴瑞珏的,然却也挡不住对功名的追求。山伯,你与我一起,又是否为着功名,又是否为着青云梦?
面上眼泪虽是擦尽,吴瑞珏说道此处却是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怨毒之色哪里像是从前那个清如水的吴家娘子,看的祝英台有些骇人,不自觉的便往旁边挪了一点。
“若是如此他还不至于休弃我,此后一事才真叫人肝肠寸断!”一把扔了帕子,玉指死死抠住窗幔之上的绣花,颇有怨气道,“原是他定品之时得了个七品,虽曾经是个寒门却也有那最低等士族看上他为婿,其中一家娘子更是见着他倜傥之貌心动不已,哭着闹着要嫁与他,其家族之人无可奈何便也许了。只是如何也不能叫自家女儿委屈了,得知我已是其妻子便开出条件要他休了我,否则绝不会将女儿嫁与他。我本是被家族抛弃之人,没有了家族庇护即是曾是世家门阀之女,却也落得被一个小小下等世家女子替代的结局。”
“然他果真借着那世家之力成了此地县令,倒是不枉他狠心。如此还不算,那女子对我定是恨极才会唆使他将我卖往妓院,便是我有心逃走也无力回天,这妓院还是靠着他的权利方才撑起来的,又怎可能违背了他的意思?”
话一说完,吴瑞珏面如死灰,可见已然是个心死之人。
于祝英台而言听着却是犹如五雷轰顶,想着她与梁山伯的种种亦是不住怀疑起来,再见吴瑞珏失其家族护佑便成了下等世家之女皆可欺之人,心中不由想着若是哪日祝家也抛弃了自己,那么自己又是否可在那种情况下死里逃生,想了半日也只是摇摇头,到时她一人又能做些什么?恐也比之吴瑞珏她亦是好不到哪里。
二人各有心思,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声,只听得外间喧哗与钟鼓丝竹之声。
“玉娘,快些出来接客!外边的客人可是等着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世家娘子么,休息如此之就还不够么?”外边鸨母的声音由远及近,自有一种风尘之气,随后门便推开了,果见一分明年华老去却还浓妆艳抹、衣裙艳丽的婆子出现在了门口。
一见房内的祝英台,鸨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扭着腰走了过来,身上浓厚的脂粉之气直叫祝英台皱了皱鼻子。
“哟,果真是个绝色。”如同估价牲口一般的目光在祝英台身上逡巡着,眼中之掩不住的满意,暗自点头,“年岁不大么正好做个清倌,他日这第一次自能卖个好价钱。”
祝英台于此地早早冷静下来,她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只是一开始被打得措手不及才会那般失态,此时早早想清她又怎会轻易叫人看出想法。此时即便她说了自己是世家之人,这鸨母信不信还是其次的,最怕就是若是他们怕放了自己反倒招来祸患而将自己囚禁于此一辈子。毕竟吴瑞珏出不得此处,那么家中人又哪里会想到自己会被劫持到妓院而来,若是此生不得出,就糟了。
叫别人轻易得知你的想法,此乃大忌!七兄自幼教导,如何能忘?不过若是此刻七兄在又该有多好,听得吴瑞珏之言她方才醒悟七兄与父亲平日里所为虽是让自己不高兴,却是真心为着自己好的。
七兄,父亲,你们此刻又在何地?
冷冷端坐于床边,既不搭话也不显愤怒,恍若壁上观者一般的看着鸨母。果真此番情景倒是叫鸨母拿不准,一时间间亦是有些心惊,有这般气度的郎君寻常人家可怖多见,莫要是抢了什么世家之子的好。
哼,若他真是个世家子弟就直接叫人弄死好了,到时来个死不认账,否则放了这小子他定会叫人来报复。
“小郎君,不知你家中还有何人?家世如何?”鸨母腆着脸笑问道,身上罗衫轻薄看着就叫人觉着放荡到了极致,“若是你家中还有何厉害人物我们便放了你的,要知我们此等下等人可是惹不得士族的。”
祝英台此时哪里不知鸨母心思,嘴上这么说,可是眼中杀意却是叫她一眼瞧出来的,遂依旧冷淡着脸不说话。未曾想此举倒是叫鸨母误以为祝英台无甚家世,遂也放下心来。
“老鸨,吴瑞珏呢?”猛然于外间传来一男声,带着几分醉意,不过须臾一脚步趔趄的男子摇晃着进了屋,果真是一醉鬼,虽瞧着长得俊秀非凡,却少了几分风流写意,只是一副好皮囊罢了。
此男子一进房门,鸨母立刻涎着脸贴了上去,一手风骚的挥着手中绢帕,一手径自搭上了这男子的肩膀,而后一直往下游走着,笑意吟吟道:“县令大人是什么风将您吹来了?要知道这里的姑娘和小倌们可是想您想得紧啊!”
吴瑞珏自这男子进来后便面色发白,浑身颤抖,那模样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我自是来见见吴家娘子的,也好叫她知道我过的何其之好,她不是咒我断子绝孙,必定获罪于人么,呵呵,今日我家内人见了大夫可是被诊出已有身孕。”
祝英台心下暗恨,她算是得知了,这男子怕就是吴瑞珏的丈夫。难怪能得了瑞珏的喜欢,那张皮囊确实生的好,若是再能花言巧语几句,从小未曾得见过什么男子的瑞珏自然会为其所骗。方才还将山伯与其相比,真是糟蹋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虽自己不疑山伯,此事却也是足有启发,不管将来二人如何,自己若是失了家族庇佑亦不过一介女子,果真还是自己以往太过天真了么?七兄,现在我才知你为何总说没了祝家我们亦不过是庸人罢了。
吴瑞珏此刻也不曾言语,虽得此羞辱却亦是冷静相待。
忽的瞧见端坐于吴瑞珏身旁的祝英台,醉汉朦胧之眼一下子便亮了,在鸨母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眼神飘忽,伸手就欲拉祝英台进怀:“小美人?老鸨,你家何时来了此等绝色,只瞧着便觉心神荡漾。今日就他了,就······就他了!你们都出去吧,就要他······要他服侍我。”
鸨母听闻此言眉开眼笑,没想到这新来的第一次就俘获了县令大人,果真是个宝啊!
“好好好!今儿个就他服侍您,您就好生享受着吧!玉娘,且与我出去,莫要打扰了县令大人的好事。”鸨母赶忙使了一个眼色与瑞珏,叫她赶紧离了。
谁知吴瑞珏非但置若罔闻,反而一个起身拿起桌边杯子一个使力就砸向了鸨母。
“晃啷!”茶杯应声破碎,滚烫的水浇了鸨母一身,烫得她哇哇直叫。
“你这是要造反了,啊?”鸨母气得面色涨红,手指颤抖的指着吴瑞珏,恨的咬牙切齿,直往外吼着,“来人啊,给我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拉出去打杀了!”
祝英台立时起身,她也未曾想到吴瑞珏竟会突然发难,不过既已然发生,那么自该做好一搏准备。
醉熏男子这会儿倒是惊的酒醒了,却依旧那眼睛瞧着祝英台,对于方才之事好不放在心上。
应着鸨母的声音立时上来一群人,祝英台本已紧张的手心冒汗却在看到来人之时一下子瘫软坐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打杀?还真是好本事!区区一妓院鸨母竟能行此职权,本官倒是闻所未闻。”为首之人正气凛然,棱角方正,一身官府竟被其穿出几分倜傥之感,“还有这你,小小县令本事挺大,勾结此处鸨母犯下不赦之罪,此番倒是叫本官好生见识了。”
只观此人官服便可知位至太守,而这太守之后悠然而立之人不是祝熙之又是哪个?
“七兄!”祝英台此时才觉后怕,清泪两行,潸然而下,几步狂奔至门口撞进祝熙之的怀中,低声呜咽着。
祝熙之一把搂住祝英台,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叹了一口气,此番倒是叫这丫头好生受了一番惊吓,然不知效果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