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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纲吉打着呵欠下楼的时候,凉宫奈正在厅里和蓝波拼火炎。
周六的日光落在少女和孩童身上,给他们全身蒙上一层薄薄的金纱。凉宫奈跪坐在茶几一侧，用指环上的火炎去推桌上的“queen”。
她神情严肃,上身微微前倾如一面绷紧的鼓,细细的汗贴在她的额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子。
那枚顶端呈王冠形的玻璃棋子正一点点地朝她挪动。
因为是玻璃制品，所有人都瞧得很清楚，在那枚棋子里，蓝紫光和青光交错纠缠。
青芒缓慢地逼向敌方,蓝紫火炎竭力抗衡，却终究被一丝丝地吞噬。
当最后一缕雾炎也消失殆尽,queen彻底地滑向了黑发少女。
凉宫奈伸手,接住那枚棋子。
“再来。”她将queen搁回茶几上,另一只手把一袋糖果放到蓝波面前。
“哈哈又是蓝波大人赢！”蓝波得意洋洋地撕开最新的战利品，抓起一把糖果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奈子，这个口味蓝波大人有点腻了，下次换草莓味吧。”
“等你赢了我再说。”凉宫淡淡道。
再来……也是输。
再再来……依旧输。
输输输。
站在一旁的彭格列十代目实在看不下去了，挺不忍心地走过来，将面无表情的凉宫奈揽在怀里。
“蓝波他……”黑手党的boss挑选着字眼，“其实是属于挺有天分的那种人……”
凉宫奈沉默了一下，说：“……他赢了我十袋水果糖。”
“我给你买十袋YK的酸奶。”沢田纲吉立刻说。
凉宫奈点点头，收起棋子，起身走开。
沢田纲吉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转向爆炸头小牛，后者正一脸开心地吃着糖果，沢田纲吉瞧了他两眼，目光转向一直不动声色的阿尔克巴雷诺身上。
“reborn，”沢田纲吉说，“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火炎比蓝波的还弱。”家庭教师直言不讳，“我看不到任何潜力。”
沢田纲吉垂下眼，端起茶杯握在手中。
渐渐入冬了，这样一杯热茶，正好适合用来暖手。
但凉宫奈那杯是冷的，自始至终，她都没碰过自己的茶杯，精力全集中在对战上，任那杯茶从热气蒸腾到彻底冰凉。
“她不需要这么着急。”沢田纲吉慢慢说，“就算她无法点燃指环也没关系。”
reborn不置可否，然而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了：“她不会放弃的。”
沢田纲吉没说话。
凉宫奈离去时的表情一直在他眼前重现，那张脸上有郁闷，有挫败，有不甘……唯独没有动摇。
她不会放弃的。
她是那种一旦认准的就不会回头的人。从前她决定远离黑手党，就可以决绝地将自己完全抽离，冷酷地把自己与他们分隔成两个世界；现在她决定加入他们，于是这份天生的果决又用在了向他们靠拢上。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无耻……但沢田纲吉发现自己真的挺高兴。
她失败了，可她没有放弃。她会更努力，用尽全力。
沢田纲吉不需要凉宫奈真的为他做什么，但他很高兴她有这份心。凉宫奈对火炎的重视，从侧面验证了沢田纲吉对她的重要性。
“阿纲，你那张脸真蠢。”家庭教师说，“这么高兴的话，今天去把堆在柜子里的那些东西全收拾掉吧。”
扬起的唇角微微一僵，沢田纲吉望向Reborn：“……那是下周的任务，而且今天是周六。”
“BOSS是没有假期的。”小婴儿神气地站起来，“我要出去一趟，下午回来检查你的作业。”
沢田纲吉苦笑着，目送家庭教师速度惊人地跃出玻璃窗，那个小小的身影刚消失在视野外，厅门口忽然响起一个女音：“Reborn，我……Reborn？”
沢田纲吉转头，只见碧安琪端着一碟蛋糕出现在厅门。
“Reborn呢？”碧安琪看向厅里的少年，“刚才我还看到他在这里。”
彭格列十代目盯着那块色彩格外斑斓的蛋糕，喃喃：“他出去了……”Reborn那家伙绝对感觉到了什么于是提前落跑的……
“诶，Reborn出去了？”凉宫奈从碧安琪身后转出来，她手里也端着一碟蛋糕，“真遗憾，难得碧安琪今天特地为他做了‘爱的蛋糕’呢……”
“蛋糕！”蓝波心花怒放，“蓝波大人要吃蛋糕！”
在蓝波跑向碧安琪的几秒里，沢田纲吉已经把凉宫奈手里的甜点一寸不落地端详了个遍。
“奈子，这蛋糕是你自己做的吗？”沢田纲吉凝视那些块雪白的蛋糕，谨慎地问。
凉宫奈走过来，将蛋糕放在桌上。
她冲沢田纲吉微微一笑：“我负责抹奶油和装饰花边。”
沢田纲吉舔了舔唇，“也就是说……”
“嗯。”凉宫奈悄声说，“你最好只吃奶油，而且只吃我这块蛋糕的奶油。”
沢田纲吉默了一默，和凉宫奈一同朝门口望去，那边，年幼的雷守正将原本属于Reborn的蛋糕往嘴里塞……
彭格列十代目一句“蓝波不要吃”刚冲到嘴边，蓝波小牛已经抽搐着倒下……
“碧安琪的有毒料理好像又精进了。”凉宫奈感叹，“上次蓝波撑了多久来着？半分钟有吧？这次是五秒……”
彭格列十代目遥想了下少年蓝波的身影，也是一番感慨：“蓝波能健康地成长真是太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抹心有焉焉。
沢田纲吉默默地转头看了桌上的白奶油蛋糕一眼，面现犹豫：“奈子，其实我现在不是很有胃口……”
凉宫奈耸耸肩：“那就别吃好了，其实我也不想吃。”
于是趁着碧安琪问蓝波怎么了的时候，黑手党首领和他的女友悄悄地沿着墙角溜出了大厅。
十一月微暖的日光，将街道晕染出一片秋意。偶尔有褐色残叶自枝头跃下，晃悠悠地落在人的脚尖。
“在看什么？”
凉宫奈抬起头，看到少年正站在自己左后方，他左手里拿着两个冰激凌，右手拎一袋家庭装的酸奶。
“你看那片树叶，像不像一只蝴蝶？”凉宫奈低头望着鞋边的枯叶。
沢田纲吉看了两眼，摇摇头。
凉宫奈接过他手里的冰激凌，舔了一口。“缺乏想象力的家伙。走吧。”
她转身，沢田纲吉跟上。在离开之前，沢田纲吉又瞧了那片树叶一眼。
——如果非得说是像蝴蝶的话，那只能说是一只合起羽翼迎接死亡的蝶。
太糟糕的联想。沢田纲吉不确定是否凉宫奈和他想的一样。最好不是。
凉宫奈仿佛心情不错，她一路挑着红色砖格子走着，动作一晃一晃的，脑后的高马尾也随之起起伏伏。
她脚下是明亮干净的街道，长长地延伸到远方，尽头是黄砖蓝瓦的二层民居，零零散散地坐落在视野里，再往后，是湛蓝的天壁。
这样平静的秋日，这种明调水彩画一样的景色，总教人有种虚幻感，令人无端想起一些明明触手可及，却终究会从指缝中流走的……
沢田纲吉有些入神了，注意到凉宫奈在说话的时候只来得及捕捉到她的最后几个字：“……怎么知道的？”
“……什么？”
凉宫奈回过头来，沢田纲吉抱歉地笑了笑：“我刚刚走神了。”
“我是说，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个凉宫奈是怎么点燃火炎的？”凉宫奈说，“是在战斗中吗？”
沢田纲吉一怔，随即微微摇头，“不是这样的。她……她没点燃过火炎。”
凉宫奈愣住，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她没点燃过火炎？”
“嗯。”沢田纲吉知道凉宫奈在想什么，他很快解释，“当时有个家族研制出了测试火炎属性的仪器，她一经过雾属性的测试仪，仪器的液晶屏就亮了。”
“……哦。”凉宫奈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蹦出一句，“她是被你骗去测试的吧。”
沢田纲吉眨了眨眼。“也算不上……”
“肯定是。”凉宫奈斜觑他，“我还能不了解我自己？”
沢田纲吉静了一秒，小声嘀咕：“说不定你就是不了解呢。”
“嗯？你说什么？”凉宫奈微笑，“那难道那个世界的我点燃过火炎吗？”
沢田纲吉默了默，最终不甘心地承认她赢了，凉宫奈笑得更灿烂，拍拍他的肩：“不用沮丧啊少年，反正现在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沢田纲吉怔了一怔，蓦地明白了她话里的潜台词。他几乎是惊愕地去看少女脸上的眼睛，然后在那双黑色的瞳仁里看到了认真。
虽然凉宫奈脸上是那样玩笑似地的神情，但她的眼神却再认真不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猜出了另一个世界里的故事，猜到了沢田纲吉和另一个凉宫奈的故事。
她说的没错，她是了解自己的。所以对同为“凉宫奈”的少女的行为，她闭着眼也能在心中推测，虽然不敢说百分之百，但绝对与真相差距不远。
所以她才强调，她是站在沢田纲吉这边的。
她和那个凉宫奈不一样。
她点燃了火炎，她不畏惧战斗，她不会抛下他独自离开。
未来……真的已经改变了。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为这一刻的发现；然而当他准备扬起唇角，却突然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轻松愉快。
心中还是有什么在不安……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令人烦躁的预感又来了，带着西西里雨季湿冷的气息……
“嘛，总之火炎的事就交给我吧。勤能补拙，我绝对可以的！”黑发黑眼的少女捏着拳头，自信满满，“蓝波那家伙就等着哭吧！”
原本有些发愣的沢田纲吉听到最后一句，瞬间觉得烦闷飞了一半，脑门微微黑线：“……蓝波已经成为你命定的宿敌了吗？”
“谁说的。”凉宫奈睨他一眼，“蓝波只是一个开始，先干掉他，下一个就是你。”
“……我真是不胜荣幸。”
凉宫奈呲牙一笑。
沢田纲吉苦笑。
慢慢地笑容淡去，静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奈子，其实……”
“诶，那不是一平？”凉宫奈却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冲对面的中国小女孩招招手，一平跑过来。“奈子，纲先生。”
“一平，今早没看到你，你去哪儿了？”凉宫奈笑着问。
“有一个任务，我要在今天之内完成。”扎着小辫子的少女一本正经地回答。凉宫奈怔了一下才明白“任务”是指什么：“……哦，是这样……那你完成任务了么？”
一平摇摇头：“之前照片弄错了，我刚刚去师父那里拿了份新的，现在去任务的家里。”
凉宫奈点点头，“晚上回来吃饭吗？”
一平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嗯！”
她转身要走，凉宫奈忽然出声：“一平！”
一平扭回身。
凉宫奈却沉默了，沢田纲吉和一平一起望着她。
“……要不要喝酸奶？”最终凉宫奈这么说。
一平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惑，但她很快就极有礼貌地说：“好的，谢谢。”
凉宫奈从沢田纲吉手里拿过一盒酸奶，递过去。一平接过，又道了一声谢谢，三两步消失在街道转角处。
凉宫奈望着街道转角，脸上看不出心绪。
沢田纲吉站在她身旁，神色比凉宫奈的更微妙。
“……一平是杀手。”彭格列十代目说了句废话。
凉宫奈没说话，但她把视线转到了沢田纲吉身上。
清风拂过她的发，将几缕青丝扬起，随即向她身后的街道吹去。
然后凉宫奈微微笑了。
“别胡思乱想。”她说，“我的觉悟可不是只有那么一点。”
沢田纲吉心头一跳。
她站在他面前，弯着唇角，眼里倒映出他微怔的样子。
街道尽头忽然传来钟声，空茫的金属音响了九下，不紧不慢。
“……彭格列的杀手已经足够了。”沢田纲吉望着凉宫奈，唇角扬起，“你可以应聘别的职位，有内部优惠。”
凉宫奈摸摸下巴：“比如彭格列十代目的私人保镖？”
“……大材小用了吧。”
凉宫奈扬扬眉，“我倒蛮喜欢这份职业的。”她低下头，瞧着自己中指的银白指环，忽然说：“阿纲，你说下一次战斗什么时候开始呢？”
沢田纲吉微微皱眉。
凉宫奈视线凝在指环上，眼底却不断地闪过回忆思索的神色。
最终她摇摇头，收起指环。“走吧，去超市。”
自沉思中回神，沢田纲吉望向她：“去超市？刚刚不是去过了么？”他举了举手里装着酸奶的袋子。
“我刚想起我还忘了买一样东西。”
“什么？”
“草莓味的糖果。——不，这次把所有口味的糖果都买齐吧，草莓苹果葡萄橘子蓝莓西柚哈密瓜，每种……”凉宫奈估算了下自己和幼年雷守的差距，“来二十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