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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掳来的男子带上柴四他们馈赠的食物、盐等各自上船归家,远远地还看见他们依依惜别的招手。那些苇原人也在仇恨的眼光中被扔到一条小船中逐浪求生去了。诸事已毕,初阳和众人纷纷道别后和陈远志趁着南风直往飞鱼岛而去。
八月南风正好,几百里海路乘风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情。也不多时,远远的就看到飞鱼岛的小飞屿,为了方便潜入,初阳带着小狐就在此下船。
飞屿极小,也就是一亩多点地。海风吹拂,绿草茵茵倒也颇为宜人。从飞屿望向四五里远的飞鱼岛十分清晰。
此时的飞鱼岛十分安静,上空觅食的飞鸟也没见几只,海怪也只偶尔出现一次。这样寂静的情形倒让初阳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身轻如鸥,顺风而起,每次将要坠落时脚尖在海面稍微借力,如此几次初阳就已落在飞鱼岛之上。
风中有极淡的血腥味,初阳暗想:“渔民已然不敢前来,海怪并无撕咬对象。这血腥味莫不是苇原人完工后灭口所致。”思及至此脸色骤变,忙放下小狐寻找血腥气味来源。
飞鱼岛较与那岛小很多,不多时就在一丛茂密的矮树掩盖下找到了入口。初阳轻车熟路地进入甬道,血腥味也越来越重。甬道尽头,相近的大洞穴中初阳看到了让自己怒意迸发的一幕惨剧。
地上几十个不知生死的男子被分成八个方向摆放,几个苇原人正在将摆放好的人割断脖颈放出鲜血。鲜血汩汩顺着地上挖好的八道小沟向中央一个深不可测的深处汇集。
初阳顾不得许多,盘龙藤即发直取苇原人,小狐也腾身扑向其中一人。这群苇原人遇袭倒也不慌乱,各出法器相抗。八人各守其位将初阳和小狐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唧唧呱呱地不知说甚,八人闻言同以血为引勾勒诡异地符文。初阳见状,心生异样,轻灵剑涔然出鞘,幻化秋之落叶簌簌而下欲打断对方施法。然八人不闪不避只用自己血肉身躯接下这攻击,不多时几人已是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可仍然将符文坚持着勾勒完毕。
符文完结,八人流出的血如有灵性各自倒流至所执法器。只见丝丝暗雾流出,变幻出八只妖异的摩罗。以身饲魔,初阳脑中立即闪出这个念头。
忽而,洞中情形大变。水势滔天,巨浪盛起直向初阳卷来。初阳心中暗笑:“米粒之珠焉敢放光华。”手中急点却见点点绿意勃发,转眼一小片桐华林已然挺拔而起。狂浪迭起,而桐华树依然不惧,依土深扎其根,以水繁盛其枝。
不多时繁花满树续以青果累累,果实渐熟而跌落树下,树木繁衍生生不息。可是巨浪并不愿如此,狂暴地扑来将果实冲走不让桐华树衍生更多的树林。生命之绵延不断,岂会因为环境险恶而颓然?
只见桐华树果实既熟,却不再直落树下,而是直接于母体发芽生根成一棵树苗后再落地,落地后随即就用根深植土中。常见无根之木可移,可见暴雨洪水冲走原上之草?曾有诗赞道: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此番看来,树木成林风浪何惧?
桐华林既然站稳脚跟,繁衍生息反是将波浪围困,此消彼长之下却将这滔天巨浪化作了一池温柔春水。
春水悠悠,草木青青,杂花生树,正是江南好风景,暖风正欲醉人时。
那是父亲温言携我放纸鸢,欢声笑语犹似在耳边。
那是母亲暖语同我品新点,和言细声正藏在心间。
初阳好似痴了,心中满满都是往昔家中的温情脉脉,脑中走马灯似的都是旧时家中趣事。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对自己说: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春雨幽幽,缠缠绵绵不断,正是游子远行多含泪,慈母心忧送别时。
仿佛看见父亲独立书房,提笔欲写还跌坐,长吁短叹不开颜。
依稀看见母亲孤坐绣房,拈针正做娇女衣,眼中垂泪不得欢。
初阳又好似傻了,心中都是对父母的愧疚依恋,心中充满的全是父母亲情和对自己的谴责,何苦求道舍下这父母在凡尘煎熬?那个声音又在不停地说: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小狐看着初阳脸上的神情忽喜忽忧,阴晴不定,心中大骇,急的团团乱转。攻击摩罗?摩罗并无实体,撕咬无用。攻击苇原人?那几个苇原人以血肉饲魔,已然是油枯灯尽之势。
不得已,小狐冲着初阳的小腿狠狠地咬了一口,希冀疼痛可以将初阳唤醒。初阳此时神迷其间,悲喜交加最是伤情,小狐一口咬下,虽未完全脱离其中,但也有了几分清醒。
心间又传来另一个声音:父母爱之深则必为之计深远。是了,父母爱我甚深,所求者非是我碌碌凡尘而是我不负天资肆意人生,我岂可轻言放弃?如今我怎能有退意?更何况自己岂能安心在红尘俗世为了平凡妇人,我心中所念当是九万里风鹏正举,与我直上九重霄。心中已定,就如巨浪中的桐华林,其根深植其他能耐我何?
初阳兀然醒来,眼中神采飞扬,眼前依旧是那个洞穴,所谓摩罗也不过是一时障目过眼云烟罢了。
弯下腰来初阳抱起小狐,口中称谢,小狐倒也不客气,颇有居功之意。如此一来,凝重气氛也得以缓解,初阳过去检查血泊中的众人可惜已无一个活口。最终的眼光落在了中央的深渊,初阳别无他法怀抱小狐飘然而下。
落至实地,只见一奇异女子脸上傅粉白似雪,手捧一镜,正以八条血道中的鲜血为引不知施展什么法术,想来必是所谓之困灵术。
初阳也不多问,轻灵剑直击其镜,小狐也上前撕咬其手臂。轻灵剑和小狐都正中目标,初阳还在纳闷此女如此不济,却见得该女刚才所在之地跌落一个替身木偶,真人已然移至左侧,用生硬的神州语冷冷地说道:“能来到此处,可见也不是一般人。只是我原姬身负苇原大任,今日不成功便成仁,便请赐教了。”
初阳见此女所为倒是颇有几分佩服,若是平时说不得能结交一番。可是事关家国,岂能是一般情感所能左右?于是初阳按剑施礼,说道:“正是如此,各为其国是无需多言了。在下江初阳也正想讨教苇原神宫高深道意,只不过我们二人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原姬倒也不如外表一般倨傲,屈身回礼后也不多言,数只怪兽直接现身。同时苍凉的箫声缓缓流出,怪兽居然随箫声而动开始有攻有守地攻击初阳和小狐。人熊依仗身材气力近前大掌直扇,狡狼窥视伺机扑咬,碧眼雕盘旋不已爪如利钩。
小狐倒也机灵,人熊自是不肯对上,它就盯着狡狼撕咬,倒也棋逢对手。初阳对上人熊可是郁闷,一般的植物对它根本无甚效果,此时方知一力降十会是何道理。
盘龙藤缠绕而上它可以挣断,木荆棘之刺难破其坚厚皮甲,五爪龙纠缠的却是它的毛发,地刺草人熊根本不在意直接踩踏而过。更兼碧眼雕在头上不住骚扰,初阳好几次差点被这畜生破了木盾术的防御。
莫可奈何初阳只得借风腾挪,暂避人熊之势。轻灵剑起,秋风催落叶,秋叶歌迷离。落叶飘飘洒洒满是肃杀之意直卷碧眼雕而去,叶落声声最是悲秋之意却是直与箫声纠缠。箫声被悲秋哽咽之音干扰,苍凉之意大变,怪兽也一直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
机会大好,小狐自是不会放过,狡狼被它咬住咽喉。任凭狡狼爪在身上挣扎留下道道伤痕,小狐终是死死不放,眼见狡狼已是不行了。碧眼雕一时失神,被纷纷落叶斩落地下也不足为惧了。
原姬见此情形,箫声顿转只做尖锐单音颇有焦躁催促之意,人熊闻得此音突发狂暴神智若失,横冲直撞往初阳而来。初阳倒也不惧,落叶微风中更见身影灵动,落叶如刃虽不能阻挡人熊的脚步但也给它增添了累累伤痕,血滴滴答答如花开落在地。如此这般,时间纠缠越久人熊也必死无疑。
原姬似乎也看出此点,箫声越发凄厉,人熊也似回光返照一般突然急冲至初阳面前,初阳一时避让不及木盾被击破,肩膀被抓出五道深深的伤痕。人熊还欲继续,只听得一声愤怒的兽叫,一团红色的身影急速扑向它的左眼,人熊未作防备居然被小狐将左眼全部挖出。初阳也驱动花簪直没入人熊脑中。人熊无力再战哀叫不止,独眼望向原姬似有无限眷恋,最终倒地不起。
初阳急急给小狐和自己各加了个小治疗术勉强止住血流,转身对原姬说道:“神宫驱兽术果然不凡,初阳大开眼界,不知原姬还有何等手段?”
原姬面上傅粉甚厚倒是看不出神色变化,但深深望了人熊一眼后眼中隐约有恨意闪现,声音倒依旧是清冷:“神宫法术千变万化,原姬未得之皮毛,倒是见笑人前了。”
言毕,原姬取出初时所见之镜,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平静的镜面突然有妖异的声音传出,原姬咬破舌尖以自身血似于镜中之物缔约。初阳大骇,突然想起一凶镜忙高声叫道:“八魇之镜,难怪此间血道为八数。你何以与魇为约,若是如此死后生生世世痛楚不得尽轮回不得入,原姬你何必如此?”
原姬眼中尽是默然,不多时神情渐渐不类人,口中发出怪异的嘶啸声,突然强作人语:“神州地域广大物产丰富,如何知晓苇原困地之痛。”此语勉力说完,原姬已经完全非人了。
初阳深知魇之凶煞,忙叮嘱小狐说:“九摩罗未必抵得上一鬼魇,小狐要小心了。”小狐也重重地点了点头,以示明白。
此时鬼魇大约十分满意自己的躯体,居然发出了一声难听的笑声,利爪直向初阳攻来。初阳也不敢再有留手,桃花生死意运转,刹那间桃花灼灼耀人眼,绯雨纷纷醉人来。鬼魇非人并不为之所惑,利爪直接将美景残破,欲往初阳处去。桃花残破萎顿落地,却又幻化点点重上枝头化作点点蓓蕾,又是年年岁岁花相似,残红无泪犹护花。
鬼魇在其中左冲右突不得而出,愤怒得长叫,越发摧折桃木。初阳暗道若不是听得师父所言,混用简易阵法简直要被这妖物冲出了。如此数次,花雨跌落不再重新幻化回枝头,却是往鬼魇身前聚集,层层叠叠渐渐将鬼魇包裹得犹如一个巨大的桃花花蕾,又好似一株满是花蕾的巨大桃树。
此时远远地仿佛有孩童齐声歌道:“一夜春风急,桃李争先发。”那巨大的花蕾犹如得春风号令,瞬时绽放,其力直将鬼魇身上击破无数伤口,抽搐倒地,眼见是不能活了。
初阳最后一击春华之迸发已经是真元用尽,神智有点不清。且喜还勉强能支持,于是将小狐召回喂了颗清风丹并嘱咐其守护自己,随即就服药打坐回复自身。小狐也颇为尽忠职守,警惕地盯着鬼魇尸首不肯稍稍松懈。可是没人注意有一缕极为淡淡的烟雾从鬼魇残骸飘出往初阳萦绕而去。
恍恍惚惚,初阳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衣着褴褛,家中所示之物亦是破败不堪,显然正是一个贫穷人家。我是谁?如何在此?突然有人问道:“原子,你还好吗?”方才知晓自己唤作原子。
随着小女孩在饥肠辘辘中成长,随着小女孩看着父母的卑躬屈膝,随着家中被盘剥日益加剧,初阳与原子慢慢融合为一。原子心中不禁怨愤如何我家须得如此穷苦,为何我家须得被人如此压榨?
心中怨愤慢慢累积,直到某一天原子被大祭官看中成了原姬,她的疑惑方得解答。大祭官教导原姬说:“苇原地域窄小,出产不丰,故此民众穷苦。虽有明主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大祭官待原姬甚好,和颜悦色从不任意打骂,令她衣食无忧。唯一有一点就是修行时对她十分严厉,可是原姬知道那是为她好,心中毫无怨言。原姬还有了自己的血契伙伴人熊,虽它不是十分通晓人意但也是原姬心中最好的依靠。
大祭官常常在修行之余,指着远处茫茫的大海说:“原姬,越过这沧海那边有一片沃土。我尝于年少时游历该处,犹记得神州之广大、物产之丰盛令人赞叹。若是有日神州为我苇原所有,则明主之志可张,如尔等父母之贫者当生活无虞了。”
原姬心中渐渐对神州有了向往,常以为若是他日不惜此身也要助苇原一展宏图。那日大祭官命她前往飞鸟岛以魇困灵时原姬毫不犹豫就领命而去。
飞鱼岛上,原姬犹豫了,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在自己面前用自己不懂的言语哀求怒骂,她开始问自己的心真的是要如此作为吗?心砰砰地跳动,原姬转过身对自己说为了苇原即使滥杀无辜也是应当的吧?此时突然脑中出现了一个异样的节奏如鼓如雷振聋发聩。原姬?原姬是谁?我非是原姬我原是初阳,对了我是初阳。岂能以所谓之为国而肆意欺凌他人他族?即使我是原姬也不能如此,更何况我非是原姬。心意坚定,蒙昧必去,鬼魇之残存焉能惑人?
初阳醒,鬼魅退,细细探查之下却觉神识更甚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