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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曙光,万里红霞如瀑倾泻在,湘西苗疆十万里阴阳境内,屋檐上的天青色琉璃瓦,泛出潋潋葳蕤映流霞,远处葬骨岭时不时传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将苗疆凸显得愈发阴骇。
湘西,毒窟苗王殿。
“蚩前辈,你的到来比我想象中还要早,原来前辈也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真是难得!”在沉稳悦耳的声音下,无形中添了一丝戏谑。
整个人都邪魅至极,又透着淡淡的妖治,他的笑随性慵懒,十指修长且白无血色,手里拿着一纸信笺,澄澈的朝霞下,露出片靛青色银丝缠枝衣角。
他正是这座恢宏庞大宫殿的主人,湘西苗王——牧魅夜。
牧魅夜口中的那位蚩前辈,乃是药鬼谷药鬼蚩尧,着件草灰色棉衫,倒像是名中年人,只是满头银发垂髫仅用一根青木枝来固定,倒与面貌不甚相符。腰间佩着枚很大的药袋,两侧还挂着一对翠色欲滴酒葫芦。
对着苗王张口就唾骂道:“牧魅夜你个黄毛小儿,实相的就赶紧道出,我宝贝孙女念楹、现如今人在哪?老头子我活得够久了,早就不吝惜自己这条命了!更不在乎什么狗屁祖制之法,但你若敢动我孙女,哪怕你已身居苗王高位,老夫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牧魅夜眼底划过一抹不屑,淡笑置之,语气温和道:“看来我们之间误会颇深,您是长辈又是念楹的爷爷,这着实令本座为难。”仅踌躇了片刻,便朝蚩尧说道:“告诉您也无妨,现如今鬼使商澄允,已经抵达姑苏城。想来前辈应该很了解他,这世间又有谁?能劳他为之亲自奔波千里……您不妨再猜猜,他在信里写了什么。”
面对蚩尧方才的挑衅,牧魅夜都如此沉得住气,还能心平气和的同他讲话,这倒着实令药鬼蚩尧都感到匪夷所思,倘若,他牧魅夜当真起了杀心,蚩尧恐怕早已是葬骨岭中,万千尸骸堆里的几块残骨了。
牧魅夜性情再怎么阴狠毒辣,可是对于自己的心上人,也会有摒弃原则的时候,有他少时悲惨的经历在,牧魅夜今生注定了不会是一个好人。
踏上牧魅夜给的这条路,注定回不了头,蚩尧当下也再无选择,便决定信他一次,拆开信笺看完里面的内容,确是阿允的亲笔,因为墨里还调和着昆仑山独有的,雪菊花粉末。
顿时面色平缓了许多,还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喝了起来,摇头笑道:“晋昀——比起苗王,我倒还是更习惯这么来称呼你,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老头子我,也会被你算计地明明白白的!商澄允那小子何时也为你所用了?”蚩尧的话,就如同他的医术,几番迂回之后,永远都是那么一针见血。
“并没有。”牧魅夜平缓的说道:“目的都相同,不联手岂不是可惜?”这些年,牧魅夜凭借着自己狠辣的手段、和对于权术极高的把握能力,将整个苗疆牢牢的攥在手心里。纵然他坐拥了天下,也仍是万般滋味上心头!
蚩尧打了个酒嗝,浮涌一丝醉意:“明明是一双鸳鸯戏水,如今倒要老头子我来给你们搭个桥,能去找谁说理啊?”说完晃晃悠悠的起身。
有时候,这人啊,清醒了容易,却难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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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船如飞鸟般掠过水面,激湍起朵朵白浪,崔羡安整个人都倚在侧舷板上,着席月青色对襟衫,观察她那俏丽无暇的脸,不难发现她也是位佳人。
正值初春时节,两岸垂柳吐绿,河面生出了一层嫩绿的水华。
方才之所以说不对劲,是因为现在船体的吃水线下方两寸处,还有着一条颜色发黑且较深的水线,原因也多半是,由于水长时间浸灌到此处。而现在船体的吃水线上浮藻层较浅,应该是在短暂的时间之内,船体重量发生了改变。
按理来说站船驶出渡口,这一路随着船上淡水与食物的消耗,船体应该会逐渐变轻、吃水线下降船体上浮。然而水线向上船体下沉、明显是站船变重了,这似乎与实际说不过去。
羡安自顾自的分析,却不知此时牟岳给那姓陆的当了苦工,浑身湿漉漉的,甲板上还多了两个红樟木箱,再还没弄清怎么个情况时,只感觉身后寒风凛冽,下意识的紧了紧衣裳,刚要开口嗔骂这天气,眼前走过一道身形挺拔如松,“把箱子搬到我舱房。”那人淡淡的搁下这句话,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小爷别看了,早没影了,快来帮我搭把手,这箱子沉死了。”牟岳在一旁抱怨道,冷不防的打了个喷嚏。
羡安抽了抽嘴角:“那位陆千户倒真是不跟咱们客气,咱是六扇门又不是锦衣卫,他凭啥使唤我们!还有,大牟你这是下水抓鸭子去了?”说罢赶忙跑过去抬着箱子,赶着牟岳:“箱子我来搬,你快回去换件干衣服吧。”
牟岳用衣角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坚定道:“一起抬!”一人抬一只箱子一趟就能完活儿。
大牟回舱房换身干衣衫,师父腿脚不好,便由羡安将箱子抬到,锦衣卫千户陆鄞的舱房,将箱子放下挺起腰板来,心里不禁叹了句:官大就是好。
虽不知陆鄞此人性情,可师父既然让自己对他敬而远之,那必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心里也怯他认出自己来,想起糖水街二两银子的事……,羡安脚步轻快当下就准备开溜,刚要走出舱门。
“且慢。”他的声音极淡,透着冰冷的气息,见陆鄞不过是二十有二的年纪,却与年龄不大相称的沉稳,波澜不惊中又凭添几分清冷。
羡安脚步微滞,深吸了一口气,明明是初春,肺腑却凉得可怕,压下心底的不安,嘴角强扯出一抹笑容,缓缓转过身来问:“千户大人还有何吩咐?”
他换下了湿衣裳,披了件青莲色直身,湿发未束起,只披在脑后,斜靠在黄杨木仿竹材圈椅上,修长的手指搭在圈椅的楔钉卯处轻轻敲了敲。
说巧不巧恰逢此时,牟岳叩门走了进来,本来换好干衣裳打算去灶间寻羡安,却发现她没在灶间偷吃。
她心中暗暗窃喜,拉上牟岳就要拱手告辞。陆鄞睇着牟岳他们二人,冷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箱子在水下的?甲板上徘徊了那么久,就算不能全吞捡个漏也是不错的,对吧二位?”
羡安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随便去捡把玉壶拿去当掉,六扇门的日子,也至于再过的紧紧巴巴了。
“你说。”陆鄞指了指牟岳。
牟岳在水下冻得有些嘴唇发紫,在加上被陆鄞方才说的那罪名一压,立时脑子有些发蒙,语无伦次的答道:“那个……陆大人……其实是……这箱子啊它……没了没了……就所以……就猜…猜测它。”
若说前面陆鄞还在勉强忍耐着,那么再他听到‘猜猜’时,就已经无法忍受,直接抬手示意不用再往下说了。然后他看向崔羡安:“你来说。”
羡安面无表情的朝陆鄞说道:“其实吧,我们也就是猜的箱子在水下,只是没想到竟然运气这么好,歪打正着还都给猜对了。”
“原来如此。”陆鄞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这里刚好有两只箱子,那你们不妨再猜猜,我会不会把你二人装箱子里沉河!”
“千户大人您可真会说笑。”羡安不自在的干笑了两声,见陆鄞目中寒意森森,便只得如实道:“我等在回到站船时发现索参将他们船体的吃水线,并没有发生变化,若那八箱贺礼纲要拿下船,以箱子的重量,吃水线必会有显著的变化,以此来推测箱子还在船上。”
“你运气还不错,只是既然已经推测出来,却刻意隐瞒,还说不是为了私吞?”陆鄞慢悠悠道。
羡安呆愣之下,腹诽道:无缘无故,就被你安了个企图私吞贺礼纲的罪名。如果这也叫运气不错?!那你运气更不错!你全家运气都不错!
陆鄞抬眉冷冷盯住他二人:“此事牟捕头可知?”
一共八箱贺礼纲,陆湛就找到两箱,估摸索南兴等人已去见了地藏王菩萨,姓陆的便想拖师父下水,羡安心里大骂了一句锦衣卫卑鄙!
“知道。”
“不知道。”
牟岳和羡安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不知道。”
“知道。”
羡安已经被气的七窍生烟,侧身狠狠挖了牟岳一眼,意思是改什么口风?平时怎么不见你小子这么机灵!
她讨好地一笑,随即说道:“索参将与他的军士们都有嫌疑。再说,我们无法确定箱子就藏在水下,所以想得是等找到之后在告知大人您。”
对于她这后半截话,陆鄞明显不会相信,端起茶碗,缓缓饮了口茶,一杯茶尚未饮完,此时心中已有定数,放下茶碗,牟岳被他遣去,找自己爹爹牟捕头前来,舱内就只剩下陆鄞和羡安。
他不紧不慢的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二人回来是先回禀过牟捕头,之后才到甲板上,对吧?”
既然都被他看见了,羡安没法反驳,只能点头。
“你们向牟捕头详细回禀了船上的状况?”羡安警觉地看着他,语焉模糊道:“只是大概说了下。”
陆鄞微偏着头看她,过了半晌才问道:“你身为捕快,为何要去夜市上摆糖水摊子?”
羡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到底还是被他认了出来,难道!是她和大牟在甲板上夸鸭子的时候?他为何憋到现在才说?羡安心中有着很多疑惑……
“那是师伯家婶婶的摊子,师婶身体不大好,所以一有空,我就会去帮忙照看糖水摊子。”羡安不解,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不过像陆鄞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权贵家大公子,岂会知道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的,寻常百姓人家苦衷?
陆鄞点了点头,接着道:“看来你家境并不富裕,难怪都没有一名媒婆肯给你说门亲事。”
“你……你偷听!”这等丢人的事竟都被他听了去,羡安惊的瞠目结舌,顿时涨红了脸。
舱门外脚步声响起,师父和大牟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牟程万转身朝牟岳和羡安二人,指了指门口:“你们俩出去。”见师父来的匆忙,脸色也不甚很好,两人乖觉的退到门外,轻声掩好了门。
牟岳朝她打手势,要她随自己下去,羡安不肯,反而拖了他一块儿听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