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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当日审问李景遂之后,他像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冯耀佐做山贼随后接受招安,是李景达很久之前的安排,就为了南唐收归淮南十四州的时候,如果汴梁派出援兵,可在宋州阻上一阻。
还有当年在丰乐楼时,李景遂提出以‘百官行述’换取柴宗训饶他性命。
当时柴宗训为挖出南唐所有谍者,且朝中为是否征南唐争论不休,以至于他忽略了南唐一直花钱在朝堂上养了一拨官员,专一收集中原朝政和为南唐说好话。
先前百官在宫门前大闹,便有这一批官员参与联络。眼下正好趁破案,将此事做一个了结。
但有一件事情,参与破案的几人都想不通。
李景达在采石矶大战时已投水自杀,如何还能安排刺杀?
还有狸猫换皇嗣之事,也是在他投水之后发生的。
更加别提栽赃赵匡胤,若非消息灵通及时安排,很难将他拉下水。
倘事情是李景达所布置,他何须自杀?
如果不是李景达,那会是谁?
李景遂一直在洪州,后来去了大庾道被生擒,根本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情。
至于李煜,不过是个生在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巨婴,根本没有此等智谋。
柴宗训想起一个人,嘉敏。
李煜已被封为违命侯,跟着他一起被押到汴梁的四十多位江南官员也各有封赏,俱在府中被监视居住,由先一步投中原的冯延巳统一看管。
柴宗训翻过入汴梁人员的名单,只有男子名字,并无女眷,他便召来了李煜:“朕且问你,嘉敏郡主是否与你一道入汴梁?”
“回皇上,”李煜说到:“嘉敏并非内宫女眷,所以仍滞留江宁。”
“并非内宫女眷?”柴宗训有些不满:“她不是皇室宗亲么?怎么不算内宫女眷?”
李煜慌忙跪下来:“回皇上,先前王彦进统领在计算人数时的确将她列在名单内,只是赵大人说……”
“吞吞吐吐的,”柴宗训喝到:“有话快说。”
“回皇上,”李煜说到:“赵大人说,这些女眷押入汴梁后按惯例会赏赐给有功之臣,正好他身边缺人服侍,便将嘉敏从内宫女眷名单上划除,留在了赵大人身边。”
“传旨,”柴宗训喝到:“命慕容德丰前往江南,接替赵德昭江南署理大臣一职;命赵德昭速速带着嘉敏入汴梁见驾。”
一旁的董遵诲小声到:“皇上,慕容郡公此刻正在丁忧守孝呢。”
“朕知道,”柴宗训有些不耐烦:“朕要夺情起复,若再由着赵德昭在江南儿女情长,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呢。”
话音才落,外面响起“急报,急报,江南八百里急报”的呼声。
柴宗训喝到:“快传。”
只见一信使急匆匆进宫跪下:“启禀皇上,江南八百里急报,乡民叶老五聚众谋反,声势浩大,已攻入江宁城下。江宁守将王彦进因兵力不足未敢擅自出战,恳请皇上急派王师平叛。”
“赵德昭啊赵德昭,你作得一手好死,真的太让朕失望了。”柴宗训叹到。
原来先前赵德昭自辩的奏折已然送抵汴梁,辩称江南初定,人心不稳,所以故意施以引蛇出洞之计,将江南那些有反心的人一网打尽。
只要那些不服王道教化的害群之马一死,江南民心必会安定。
考虑到皇上很忙,而且汴梁与江南相距甚远,消息来回传递恐会泄露,所以他便先斩后奏。
现在计划已全部完成,江南那些有反意的人都被杀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做这些全是报答皇上的恩情,以及与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友情,皇上不必赏赐与我。
这个奏折魏仁浦也看到过,当时便驳斥这是诡道,恐怕会激起民变,柴宗训也有些担忧,没想到竟然报应来得这么快。
“皇上,”董遵诲建议到:“小小民变而已,无须忧心,目下鲁王正驻节广陵,可下旨由他就近率兵平叛。”
柴宗训想了想:“不行,江南方经战乱,人丁凋敝,岂可再派兵镇压?传朕旨意,速召慕容德丰和魏枢相进宫议事。”
江宁城下。
叛乱的民众越聚越多,站在城头上望去,根本看不到边。
好在这些民众多半只是以农具做兵器,江宁城被火炮炸塌后又加固修复过,民众根本攻不下来。
“城上的守军兄弟,”叛军头目叶老五朝城上大呼到:“尔等也曾是我江南王师,何必为反复无常的绝情小人赵德昭卖命?若尔等开城,我在此保证只杀赵德昭一人,绝不会伤及无辜。”
城上守军只是不理,叶老五又呼到:“兄弟,尔等且想一想,赵德昭自入江南以来,不仅未曾造福百姓,反倒设计诛杀我三万子弟,更将江宁城中富户洗劫一空。若再由他在江南倒行逆施,下一个受害的必将是尔等。”
城上守军相互看了看,仍旧未答话。
“嗐,”叶老五继续喊话:“尔等为何只是不理?既是这样,休怪我攻入城中将尔等杀个片甲不留。”
赵德昭站在城头,痛苦的往下望去。他有些不明白,同是拥有绝对权力主政一方,为何慕容德丰在岭南欣欣向荣,原本富庶的江南竟要造他的反?
而嘉敏也一样大呼失算,江南基业就此丢失,恐怕再难成事。她真想一刀砍掉赵德昭的头,扔下城去平息众怒。只是理智告诉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也许将来还有用得着赵德昭的地方。
慕容德丰匆匆赶赴宫中,在门口恰遇魏仁浦,他忙问到:“枢相,皇上急着召见,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作为枢密使,虽然调不动兵,但各种消息还是知道的,魏仁浦说到:“署理江南事物赵大人激起了民变,皇上召我等必是商议平叛之事。”
“啊?”慕容德丰一惊,连忙又问到:“枢相可有对策?”
魏仁浦说到:“便是赵大人再倒行逆施,也该由朝廷律法处置,乡民无知,怎敢造反?依本官看来,首恶必除,胁从只须驱散便可。”
俩人一起进殿,柴宗训怒气仍未消:“江南原本富庶,百姓何辜,为何要背上叛乱之名?”
“皇上,”慕容德丰劝到:“目下事情已然发生,还是尽快平息此事为要。臣以为,日新也并非故意激起民变,只是他并无出任地方的经验,处事太操切了些,心思应该还是好的。”
柴宗训问到:“依二位之见,该当如何?”
魏仁浦说到:“回皇上,当以驻节广陵的鲁王韩通部南下平叛,只须诛杀首恶叶老五即可,无须赶尽杀绝。”
柴宗训点点头:“枢相言之有理,叶老五藐视皇家威严,自是要治罪,但江南方经战事,已经不起折腾了。慕容兄有何看法?”
“禀皇上,”慕容德丰说到:“臣以为,当先要让日新向江南百姓赔罪,再将他调回汴梁,如果能以此平息百姓怒气,便是再好不过,届时再选派一老成谋国之士出任江南便可。”
“不可不可,”魏仁浦直摇头:“皇上选派官员司牧地方,便是有错,自有皇上治其罪,怎能向百姓谢罪?”
慕容德丰说到:“如此方显皇上体恤百姓和治理江南之决心。江南新归,人心不稳,日新又施政不当,若还以寻常之法对待,百姓岂能心服?若继续迁延,将一个原本富庶的江南弄得民生凋敝,更会影响朝廷接下来的战略。”
“嗯嗯,”柴宗训直点头:“慕容兄言之有理,朕便先下一道旨意,令赵德昭先向江南百姓谢罪,倘仍是不依,朕便再以大军擒其首恶。”
圣旨还在路上,叶老五率着造反的民众以农具攻城,遭败绩后又尽数赵德昭罪状,将其绑在箭上射入城中,希望城中百姓里应外合,一起攻下城来。
这些农民造反,一无政治纲领,二无组织,更别谈纪律,只是听说如果继续让赵德昭主政,江南人恐怕得死绝,所以很多人自带干粮跟着叶老五来到江宁城下。
等了两天,城内果然有些动静,叶老五正得意时,手下小头目忽来禀报:“大帅,王师背嵬军统帅,太尉杨业杨令公来访。”
“杨令公?”叶老五一哆嗦:“他带了多少人来?”
大周背嵬军以一当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头目说到:“就带了一个年轻小厮。”
叶老五忙说到:“快带我去迎一迎。”
原来当日汴梁盛传赵德昭造反,柴宗训曾下旨命杨业密切注意其动向。
杨业派了些斥候在江宁城周围,带回赵德昭诱杀江南士卒,将江南富户抄家灭族激起民变的消息。
杨业有心平叛,但未接到圣旨,不敢擅自调兵,便亲自来到江宁城下观察几天,甚至还与叛乱的百姓攀谈。
得知这些百姓造反只是担忧赵德昭继续倒行逆施,让他们活不下去,杨业决意单刀赴会,与叛乱头目叶老五谈谈,劝他将围城的百姓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