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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警良慵懒地出了门,没穿警服穿着黑色金边袖口的衬衣。把黑色别克停在了早餐店对面,马路边上。
今天是周日,警局难得批他一天假。
要知道刑侦部门的警察很少放假,这次既是因为他负责的“遗孔”案罪犯已经被捕,也因为他父亲的身份。
他打着哈欠,按一下车钥匙上面的控制按钮锁好了车。
队排得很长,人声嘈杂。大锅被盖得严严实实煮着面条,冒着白色蒸气。
煮面的年轻老板娘满脸嬉笑地与那些老男人顾客打秋风。站旁的光头老板低头洗菜切蒜,害羞沉默地憨笑。
侯警良看队伍太长,就边散步边在一条街的各色菜摊上看菜买菜。
这条车开过很多遍的路上似乎每个角落,每个呼吸都那么自然得深入骨髓。菜贩与人讨价声,困在笼子里的鸡鸭鹅最后的哀嚎。
天是暗的,那种深灰色调的颓废失落配上人的麻木脸色,就连手机屏幕好像都在忽明忽淡地闪着心事。
像未褪尽的夜,像女人无力循环飘柔而随风凌乱的发丝。
马路上车子鸣笛催促一直响着的声音,搞得人恍了神。
侯警良提着几袋子小菜,回到了刚才的早餐店。人少了些,很快轮到了他,他要了碗冬菇菜心面,揭开门帘坐进了里屋。
左边桌坐着一个女高中生,吃着面店里顺带卖的馄饨。显然是刚出锅,还腾腾冒着热气。
他看到热气缓和了女高中生的脸,原本没有表情,脸色苍白。现在有了些红润。
后面坐着三个老娭毑,唾沫飞溅着边吃面边大声说话。
“那个姓王的罪犯呐,真不是个好东西。害死了那么多高中生,他让这些孩子的父母怎么活啊!造孽啊……”
“就是就是。”
“真不是个东西!”
搞得全里屋都清晰地听到了她们的声音。左边的女孩浑身一颤,大口大口吃着滚烫的馄饨。
发丝被她剧烈的动作沾上了汤汁。她的嘴唇舌头因高温而翕动,只是忽然两滴豆大的眼泪,不易察觉地掉进汤里。
女孩埋着头、在桌上吃馄饨、一个人、不出声哭着。
侯警良的心随之漪起悲戚的澜,身体阵阵鸡皮疙瘩。熟悉的场景不愿回想,但无法自制地在脑海里重演。
他造的孽...女孩和他同时沉默,陷入深深沉默。
女高中生吃完放下了筷子,胡乱用桌上的纸擦了擦嘴和红红的眼睛。抓起书包急匆匆地飞跑出去。
外面传来混乱不堪的声音。
侯警良大步走出里屋。光头老板正紧紧扯住要追出去的年轻老板娘,她嘴里大声咒骂着那个女高中生。
一旁的顾客们纷纷劝说着算了,老板娘还是不住地骂。
女孩的身影早已跑出去很远,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老板解释着:“她没给钱就跑了,我婆娘气不过,让她发泄一下吧。追还是不要追了,就那么点钱,或许小孩她没带钱有困难呢?”
侯警良怔怔地望着女孩从视线消失的地方,然后掏出了四张百元大钞塞给老板。
“这是我的饭钱,刚才那女孩的饭钱我也一并结了。不用找了,以后她要再来,给她一碗馄饨吃。”
他桌上的冬菇菜心面已经凉透,面黏腻在一起看着也没胃口吃了。
侯警良提着小菜上了车,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他并不洋洋自得,反而满心愧疚。
把小菜送回家给妻子后,搂着她柔软的腰,和她温柔甜蜜互说情话。看着襁褓里熟睡的女儿,他幸福地笑了。
妻子四个月前生下他们的女儿,他却因为“遗孔”案未能陪在她身边。他想好好弥补,想着赶紧处理完案情就回来陪她们俩。
他不放心还未审完的罪犯,担心专案组里那群稚嫩的“兔崽子们”疏漏了什么重点。他决定回警局亲自审完。
侯警良赶到警局,簇拥上来的“兔崽子们”嬉皮笑脸地说:“侯哥怎么不在家陪嫂子,有空来警局啊,怎么,一天不见就想我们了?”
“还不是你们这些多事精,我不在你们搞砸了怎么办。”
他也玩笑着搭了几句话。四个月没日没夜地追捕,最开始侯警良通过国家定位系统想找到罪犯的上网位置。
但他显然低估了罪犯的能力。王某给自己的电子设备早就设上层层防护,还反倒将定位结果设到公安局示威挑衅。
侯警良怒了,反复向上层申请终于调来了网络定位高手小舟加入专案组。并要求小舟全力以最快速度定位到真实位置。
小舟没有让他失望,四天时间就提供出了精确的位置。
老婆正要临盆,听到这消息他安慰了几句就立刻带着专案组和警察前往实施抓捕。
在满地啤酒瓶烟头方便面盒的出租屋内,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暴躁地和侯警良打起来了。
男人袖子里藏着的水果刀捅伤了他的肩膀,身后的警察也顺势将其制服。
在他房间摆着了一台已清除数据的电脑,和一张欠费的电话卡。
初期的审讯竟十分顺利,男子态度转变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表示愿意负法律责任和惩戒。
侯警良走进审讯室,一盏台灯刺眼地照射着男人。
“姓名”
“王柏水”
“是否承认自己犯下故意杀人罪?”
“嗯”
“......”
当侯警良问下这句话,王柏水的脸痛苦地狰狞了一下。
“是不是因为他们,才报复社会?”
王柏水沉默不语。就在侯警良觉得审讯到这里就无法进行下去的时候,王柏水要侯警良凑到耳边来听。
侯警良尽管生疑,但还是照做了。他走到王柏水身旁,俯下身体低到王柏水耳朵处。
“**”(脏话)
王柏水狠狠地用头撞上了侯警良,吐了口唾沫。
警员控制住了王柏水,送他回了监狱。
侯警良头晕目眩,但隐隐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他叫来小舟,让他恢复电脑上的已销毁数据,并让专案组另一个高大的警察阿岩去查清电话卡的记录。
隔天,侯警良一大早就到了警局,收到了阿岩的报告。
记录上显示该电话卡用户一直都与一个外地电话卡联系,最后一次却是与本地的一个公用电话亭。
之后就一直欠费,没有充值过。
小舟的报告还没出来,但侯警良已经知道了,自己又被戏弄了。
从昨天男人撞上他的头时,他突然开了窍。王柏水的名字,他不仅听过,还见过很多次。
只不过很久没见了,所以第一次听见时并没有反应过来。
那时候他喊王柏水“小王”,王柏水喊他“侯哥”。全名只偶然看见过一回,而且他也不想回忆起关于王柏水的任何事情。
他努力地忘记,王柏水却再次出现。他看到审讯室里的王柏水,和自己一样剪着寸头的头顶上,没有疤。
那个疤不可能消失的......这个“王柏水”,是冒牌的!
侯警良颓废地捶着桌子,然后抽出烟盒里的一支华子独自蹲在警局外面抽着。
烟雾缭绕成了幻,被时间晕开来。
可能,该来的终将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