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怒晴鸡(二)

奕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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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皆知,所谓:犬不八年、鸡无六载之理,出自《易妖》。

    《易妖》是本古籍,从三国两晋之际开始流传,专讲世上妖异之象,什么是妖

    《易妖》中认为:合常理者为‘妖’,

    世上出现不合常理的特殊现象,都是一种天下将乱,或有大灾难的预兆。这‘犬不八年、鸡无六载’之语的出处,亦是那《易妖》中的理论。

    其指居家中饲养的鸡犬禽畜,都不能养活得年头太久。

    因为一旦让他们在人类社会中生存得太久,每天都和人类接触,人们说话它就在旁边听着,人们的一举一动也都看在眼里,如此就逐渐通了人性,早晚必定成精成妖,作出些危及祸害人间的恶事来。

    连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孔老夫子都说:不可与禽兽为伍。

    可知那《易妖》也有几分道理。

    这老者家的鸡,已养了将近六年,曾在金坛雷寨学道的他,最深信《易妖》,断然不会任这鸡活过六载。

    加上当年寨中鸡卵无数,但只有他家的鸡卵中孵出这只鸡来。

    其余的鸡蛋都是空壳。

    此神异出生,必是天地灵气所钟,奈何六年已到,再留下恐怕不详,否则一但出了什么麻烦,料来必是狠的,于是喂它饱食一顿,磨快了菜刀就要当场将之宰掉。

    听老者缓缓道来,陈玉楼、鹧鸪哨终于明白了原由。

    要是换作别般情形,好歹能诓了这只雄鸡出来,可六载的鸡禽向来有为妖之说,倘若留了不杀,须是对主家不吉。

    湘西山民对此深信不疑,而且看这老儿脾气好倔,如何能说得他回心转意?怕是给他两条大黄鱼也是不肯,如今说不得了,只得先看张林如何施为。

    实在不行,就让红姑娘出手,其擅会月亮门古彩戏法。古彩戏法中有许多机关般的秘密手段,号称:黏、摆、合、过、月、别、撵、开。

    其中那月字诀,是种类似于障眼法的手段,观者即便近在眼前,也看不出施术者是如何“挟山过海、移形换物”,

    月亮门里的艺人对此术最是拿手,只要红姑娘一动手,就能在这对山民父子眼前,把那只大公鸡用障眼法的手段遮住,任你是火眼金睛,也看不出她是如何施为。

    虽是让他们眼睁睁瞧见被一伙扎楼墨师凭空摄了去,可找不到物证,也自无道理可讲了。

    那鹧鸪哨有说辞,自忖可以说服老者不杀那鸡,不过此时见张林开口,想起其在村口接受盘查时的手段,便想看看其有如何手段,因此在一旁‘作壁上观

    ’。

    众人只听张林道:“犬不八年、鸡无六载,确实是有此旧例不假,但老丈又可闻生而不凡者,非圣即邪?”

    “哦?”老者疑惑道:“这确实不曾听过,不知出自那本古籍?”

    张林道:“此言出自道经——《太一·辩邪》中,言:天地万物,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生而异,不凡者,非圣即邪,不可不查。

    圣者利万物,紫气东来,万物齐贺,邪物损万物,恶风异像,万物齐哀。

    不知老先生可还记得,六年前,此鸡出生时,除了满寨皆是空鸡蛋壳,还有何处可异?这些年,其又行何事?”

    老者道:“《太一·辩邪》,吾不曾听闻这古籍,不过天下道门万千,有几本不为人所之,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六年前的异像,如今谁还记得,不过说这鸡这些年做了什么?”

    老者得意道:“其他人家的鸡,不过关在笼中,日复一日,能做什么,但我这鸡却是不同。

    此鸡出世以来,我每天都喂以精食,这大公鸡也没辜负我的喜爱,山里毒虫腹蛇最多,是山民之大患,这雄鸡昼夜在吊脚楼下巡视,啄食毒虫,每天拂晓金鸡啼鸣,更是不爽毫厘,比自鸣钟还要来得准确,所以我也舍不得杀,但按《易妖》古籍,此鸡生就不凡,若成了气候,端得凶狠。”

    张林道:“老先生此言差矣,此鸡非是凡鸡,生时寨中唯有此蛋不空,可见其生而有异。

    五年多时间里,其虽食你精食,但其在寨中寻食毒虫,驱逐长虫,对此寨而言,端是功德,此乃圣物。

    《太一·诛邪》道:非圣诛之,为善,利也,非恶诛之,则反焉?

    由此可见,宰杀这等圣物,可是会损害功德,招来灾祸的。”

    老者闻言,意有踌躇,众人见此,也不能光凭张林一人。

    因此鹧鸪哨道:“老先生是太极山上下来的,未闻道长所言道经,心有疑虑,不过若听我道来一二,相比老先生当有决断。”

    老者正踌躇,闻鹧鸪哨言,便道:“你这后生,又有什么说道?”

    鹧鸪哨道:“犬不八年、鸡无六载之例虽是古时风俗,今人也多信服,自然是不能不依,凡是家养的鸡禽,都不肯给它六年之寿,但此鸡非鸡,却是不需遵循此。”

    张林此时知鹧鸪哨要说什么,但在一旁不作言,其他人听了,皆是各有心思。

    陈玉楼更是心下焦急:这二人怎么一个说得比一个离谱?

    一个那没人听过的道经说事,现在这个更直言那鸡不是鸡。那不是鸡又是什么?是鸟不成?三岁小孩怕也不信,这如何能说得这老头信服,看来只好按咱们绿林响马的旧例……直接抢了它去。”

    陈玉楼暗自焦急,给红姑娘使了眼色,当下就要看情况不对,出手抢鸡。

    而那鹧鸪哨镇定自若,与众人娓娓道来他言此鸡非鸡的理由证据。

    只见其正坐道:“凡是世上鸡禽,眼皮生长得正和人眼相反。

    人的眼皮都是从上而生,上眼皮可以活动眨眼,而鸡禽之物恰好相反,其眼皮都是自下而生,诸位不防看看,这只雄鸡的眼皮生得如何?”

    那老者养了此鸡五年多,虽从未留意过此事,但养鸡的人家,谁个不知鸡禽眼皮在下。如今听鹧鸪哨一说,方仔细一看。

    却见那只“羽分五彩、昂首怒鸣”的大公鸡果然是同人眼一样,眼皮在上。

    若非众人此时刻意端详,还真忽略了这一细节,这下就连见多识广的陈玉楼和红姑娘也觉惊异,皆道:“这是何故?”

    鹧鸪哨淡然自若,想要卖弄一二,却见张林根本没起半点波澜,仿佛早料到那鸡如此,便失了兴致道:“这鸡之所以眼皮如此生长,概因它不是鸡禽。”

    复听此言,众人仍是听得满头雾水,不是鸡禽,却是什么?

    鹧鸪哨失了兴致,便直言相告道:“湘西从古就有凤凰玄鸟的图腾,地名也多和古时凤凰传说有关,就如同此县,名为:怒晴县。

    这怒晴乃为凤鸣之象,鸡禽眼皮生在上面,更兼一身彩羽金爪,岂是普通鸡禽?它根本就是罕见非凡的凤种,是普天下只有湘西怒晴县才有的怒晴鸡。

    金鸡报晓本就是区分阴阳黑白之意,而怒晴鸡引吭啼鸣之声能破妖气毒蜃,更可驱除鬼魅,若是凡鸡凡禽,其眼皮自是生在眼下,而眼皮在上就是“凤凰”,虽也有个鸡名,却绝不能以常鸡论之。

    凤凰是不是当真存在于世?此事谁也没亲眼见过,不好妄做定论。

    但今人多认为古楚人的:引魂玄鸟,正是从雄鸡图腾中演化而来。

    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已有“怒晴鸡”的传说,但到了现在年间,即便是在它的产地湘西怒晴,现在也极为罕见了,恐怕一两百年也难得一遇,“凤鸣龙翔”乃是世间吉瑞之兆,此等灵物实乃天地造化之所钟,如随意宰杀,必然生祸。

    前有张林之言,后有鹧鸪哨言之凿凿。

    老者养此鸡五年多,今日始知自家养的大公鸡竟是个稀世宝物,平时杀鸡宰鹅自是不在话下,可谁有胆子宰凤屠龙?那不是自找倒霉吗?便立刻绝了宰鸡这个念头。

    不过因为张林先开口,那鹧鸪哨没有与其打赌。

    现在老者知道自家鸡是各宝贝,自然要坐地起价。

    红姑娘见此气愤道:“老头,我们告诉你这鸡的来头,是让你不杀它,不是让你坐地起价的。”

    老者闻言却轻蔑笑道:“这鸡是我家养的,是养是杀,我说了算,不加钱,我就是杀了它招祸,也断然不可能给你的。”

    “你……”红姑娘闻言,气急不已,指着老头说不出话。

    鹧鸪哨见此,眉头紧锁,陈玉楼则拦下红姑娘,示意她待会儿使用月亮门的手法。

    却不想,这时张林又开口了。

    其道:“老先生,你猜得不错,我们现在确实需要这鸡去做些事,那你不劳烦开个价,只要价钱合理,这钱我们出。”

    已经准备偷鸡的红姑娘闻言道:“你怎么回事?有没有跑过江湖?这老头可不是省油的灯,本来告诉他那鸡来历不凡,他就已经要坐地起价,你怎么还告诉他,我们需要这鸡呢?那他还不得满天要价?”

    老头在一旁得意看着众人,神色就明着告诉众人,红姑娘说的不错。

    他开口要价,就自然不菲。

    毕竟这鸡目前就一只,物以稀为贵,不宰一行一笔狠的,他怎么会松口?

    然而,其还未出价,张林却接着红姑娘的话道:“不会,老先生早年是从太极山上下来的,必然知道:欲要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

    因此,我想……老先生只会给我们开一个合理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