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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晚满腔心事地沿着游泳池畔往前走,既期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又盼着一切只是胡乱臆想,这种矛盾的挣扎让她觉得一颗心像在油锅里煎,等注意到遥控汽车时,脚下一软险些跌倒,一双臂膀遽然将她稳稳扶住:“没事吧?”
他怀抱的气息冲到她周遭,熟悉的阳光味道将她牢牢裹住,她依在他臂弯里扬起脸,看着他眸光里的暖意和自然流露的关切,心中微微一颤,柔声道:“没事,你呢?”
楚镱听她这样问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显得稚气可爱:“我是打人的那一个。”
“牛顿第三定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眸子略微弯起,像两道月牙在夜空高悬,“而且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大小相等。”话音刚落柏擎宇跑过来:“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
“没有,”她从楚镱怀里跳出来,伸出手指点了点他脸上的淤青,“你的伤还痛吗?”
他轻轻“啊”了一声:“还疼着呢,消息传够快的,深宅大院果然没秘密。”
“你怎么没去公司?”
他撇撇嘴:“没心情呗,”看着她的打扮,像是要出门,“你要去哪,我可以免费做司机,”他凑近她,带着痞痞的笑意,“这种殊荣是很多女孩梦寐以求的。”
“这种待遇我可避之唯恐不及,”落晚流光溢彩的一张脸,笑吟吟地看着他,“你刚说深宅大院没有秘密,要是我让你做免费司机传到少爷耳朵里,影响二少前途,破坏柏家和谐的祸水名号就算坐实了。”不等柏擎宇说话,她已对楚镱道,“我们走吧。”
梁成蹊接到落晚的电话,亲自在仙炙轩定下位子,白色法式文艺复兴建筑,呈现着骄人的优势,餐厅共三层,他在来宾休息区等了约五分钟,“成蹊哥,”一个柔缓的声音响起,他蓦地回头,落晚站在他三步远的地方,她穿着白色雪纺纱裙,长卷发全部绾起来,露出雅致的脸庞,不施脂粉也落落动人,他有点恍惚地看着她,阳光被银杏树滤成无数光斑,落在她飞扬的裙摆上,让她看起来仿若美丽斑斓的蝴蝶,随时都会蹁跹远去,“本来是我有私事请你帮忙,结果还让你请客吃饭,真不好意思
他终于反应过来,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能请小晚美女吃饭,可是我的荣幸,再说要不是你有事找我,这种机会估计得等到下世纪呢!”
他略带调侃的话语逗得她直笑,走上二楼,这里原是旧时的饭厅和会客室,现在已是开放式用餐区,阳台用180度圆弧落地玻璃幕采光罩,被称为‘Coelus天空之神’,坐在这里喷泉草坪、林荫茂密的花园、还有旧式水磨石螺旋楼梯全部尽收眼底,餐桌上除了铁板牛肉和鱼排,还有花斑螺肉,和梅风竹香。
梅风竹香是主厨平哲先生的创意菜式,两个切开盖子的番茄和被嫩竹裹着的红糯米立在白色盘子里,小心翼翼地移开番茄盖子,把内里的梅蜜汁轻轻洒在竹节糯米上,味道甘酸皆有。
落晚沉默着不做声,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梁成蹊见状道:“有什么事尽管说,你好不容易开口找我一回,就冲成蹊哥这三个字,我定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看着他风流不羁的洒脱,落晚想到他先前的温文尔雅,不禁笑出声来:“我是怕这件事让你为难,”她从背包拿出邀请函,“能不能换掉韩薇薇的节目?”
韩薇薇是柏舒菡的义女,已是商界公开的秘密,他出身豪门,很理解内部的勾心斗角,立刻应承道:“没问题。”
“你父亲那边好交代吗?”
“Claire想让‘霓裳’的模特做‘紫园’代言人,只要我答应在董事会投上一票,她会想尽办法把这件事处理得尽善尽美。”
落晚有些不好意思:“我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没关系,何况我还……还是你姐夫。”
他说这话时气质悠然,如月如竹,尤其唇边那抹笑,像是点亮黑夜的灯,亲切温暖,落晚放下心防:“难怪你答应得这么痛快,原来是在栖桢那儿吃了闭门羹,要用曲线救国的方式赢得佳人芳心,”她调侃的声音带着几分娇俏,漆黑如珠的大眼睛看着梁成蹊,灵活又清澈,长睫毛微微上翘,“看在你对本小姐鞠躬尽瘁的份上,我就好心帮你在栖桢面前美言几句。”
“谢公主恩典。”
落晚夹了花斑螺肉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来,看赏。”
梁成蹊的心因落晚在他面前的随和恣意而欣喜,她是他一见钟情的女孩,甚至到现在他的心动仍是在的,但他会自制,不像柏擎宇和江羽希那样放纵自己的感情,如《城市猎人》里那句台词,“如果因为我说喜欢你,让你觉得有压力的话,那我全部收回”,他静静地看着她,无论如何付出的感情有回报便是一种幸福,哪怕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也弥足珍贵。
江栖桢坐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呆呆看着,他穿着cerruti西装,意式的手工传统、英式的色彩配置和法式的流线设计相糅合,严谨中带着自然,阳光透过落地窗映在他身上,从她的角度看去,他眼神除了温和亲切,还有执着的爱意,他全身镀着金光,仿若从漫画书中走出的白马王子,可她这个冠名的女主角却不是美丽公主。
公主是他面前穿白裙子的女孩,她想起很多年前读琼瑶,里面描述的女主角都是冰清玉洁,才华横溢,即使身处卑微,仍坚守自我人格,自尊自爱自立自强,她从小就知自己外表平凡,所以拼命拥有这些特质,这样即使相貌平凡,也一定会让王子一见倾心。
终于王子留意了她,可当她看见那朵灿若星辰、暖如阳光的笑容时,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女主角
原来就算在心灵美才是最美的人的入门教材里,仙德瑞拉也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试想如果灰姑娘真的外表平凡,就算再与众不同,王子又怎会倾心去爱?
可见即使童话世界,美丽也是赢得一切的资本。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起身离开,她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副画面,阳光照在落晚身上,将整个人笼上一层金边,她一直在笑,像漂亮的瓷娃娃,梁成蹊走在她身侧,赏心悦目地令她咬紧唇瓣。
她想起他表白的那夜,当他说出准备好了为叫江栖桢的女人冒险时,她就暗暗发誓,一定拼尽全力守护这段爱情。
可今天凝视着梁成蹊,明明近在咫尺,她却觉得遥不可及,就像游乐场的旋转木马,看起来明明很幸福的游戏,却是追逐是等待是无法触及的距离,坐在木马上的人周而复始地旋转,永远只能看到彼此的背影,任凭再怎么努力,最后只能徒劳的发现,他们仍是两个无法靠近的惨白。
见他们朝她的方向走来,刹那间一个幼稚的想法充盈在脑海,如果这时候他发现了她,她就把程涵涵对她说的那些话都忘了,然后不管他的舞台多绚烂,她都竭尽所能陪他舞蹈一生。
结果她从失望等到绝望,他没有朝她的方向看一眼,即使擦身而过的瞬间也没有。
他们两人低声谈笑着走下楼梯,走出餐厅,她起身追出去,努力装作不在乎,把这次见面当做偶遇,可是她没有勇气,不仅是梁成蹊,连落晚她也没有勇气面对,最后她躲在银杏树后,静静地看着落晚离开,看着他……离开。
事情办得很顺利,落晚心情出奇的好,她向来对宴会节目没什么兴趣,但近两个小时的表演她竟很认真地看完了,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Claire走上舞台:“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很高兴你们来参加‘霓裳’组织的慈善晚宴,为感激大家的支持与厚爱,我特别设计了一个环节,在这个环节将会有一个幸运之星诞生,”她刻意顿了顿,“嘉宾们已经迫不及待了,但我还是要做个小小的铺垫,就是颁发奖杯给今晚宴会最时尚的男女。”
“最时尚的绅士,江羽希先生。”
宁榆对江骋道:“恭喜,江少爷得这个奖可谓实至名归。”
“谢谢,”江骋用眼神示意江羽希,“去吧。”他起身朝舞台走去,接过Claire递给他的奖杯。
“最时尚的淑女,尹落晚小姐。”
落晚怔了下,偷偷看了看柏擎仓的脸,水晶灯调得异常的暗,仿佛星光朦胧,他脸上到底是什么神气,她根本看不清楚,全场一片静默,Claire道:“晚妹妹害羞了,大家给些掌声鼓励一下。”
柏擎仓终于开口:“去吧。”
落晚起身,楚镱拉开椅子,她微微点头算是道谢,她穿着简洁奢华的香奈儿黑色小裙,窄肩窄袖的剪裁,衬得身姿如柳,裙摆点缀着雪白纯净的山茶花,脚上是纯黑色七公分高跟鞋,也许是鞋跟过高,让她步速显得有些慢,看起来有种飞燕临风的娇怯。
长卷发中分,两侧编着细发辫,用碎珠发带系成马尾,余一点点银子流苏,带着抹雨后新荷的天然美。
江羽希一时竟忘了移开目光,只是怔怔地看着,江骋端起一杯红酒在手中轻轻摇晃,对柏擎仓投递玩味的笑:“都说黑色能包容一切,其实白色也是,它们的美往往给人一种无懈可击的和谐,羽希和落晚站在台上,倒让我想起一个形容词,比翼齐飞,贤侄认为呢?”
“这世上的情感有千万种,但只有两种能称之为浪漫,一种叫相濡以沫,还有一种叫相忘于江湖,”他的目光深深锁定江骋,变幻莫测让人费解,“已经有人和她相濡以沫,剩下的就算再相配,也只能……”他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酒味很浓,充斥着他整个脑海,看着已走下舞台的江羽希,淡淡地扯扯嘴角,“相忘于江湖。”
“在惊喜揭晓前,首先征询柏少,您批准吗?”Claire见柏擎仓点头,转身面对台下,“今晚募捐最多的人,将得到和落晚小姐共舞一曲的殊荣,现在开始,看看谁是第一个投标的人。”
“已经有位先生捐款十万元。”
“二十万!”
“五十万!”
“七十万,现在已经七十万了!”
Claire的嘴一张一合,好像是让她笑笑,她耳朵嗡嗡的响,只觉一切都那么远,时光倒退到十六年前,夏日的午后,课间一小时自由活动,一小时后同学们陆续返回教室,胖男孩忽然向老师报告,他爸爸从国外带给他的手表不见了,老师闻言立即要求同学们拿出书包逐个检查。
轮到她时,手表莫名从书包里掉出来,赫然展现在课桌上,全班同学集体看向她,眼里有深深的鄙夷和讥嘲,就像是滚烫的烙铁在她额头上印上“小偷”两字,她眼前一片漆黑,天气这样热,她却觉得有冰雪兜头直浇到身上,五脏六腑瞬间冷得彻骨,惶然的恐惧涌上心头,眼泪花花的在眼眶里打转,可她依然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蓦地,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握住她的手,她也不知为什么,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竟一阵阵涌出来,楚星童看着老师,脸上没有抱歉,没有害怕,有的只是一股隐隐的倔强:“她不是小偷,她是被冤枉的。”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境况闹得怔住,连责骂都忘了,他拉着她的手走出教室,午后的阳光极强烈,她眼前一片绚烂,交握的双手仿若大蓬大蓬金色的花朵,在天地间绽放。
价码已喊道九十万,她更加的冷,就像整个人都陷进冰窖里,台下或冷漠、或鄙夷、或亢奋、或怜悯的眼神,似千针万针的寒冷扎上来,她下意识地抚着左腕,全身凝固的血液里,似乎只有这儿在汩汩流动,谁可以救救她,谁可以,蓦然间一个念头蹿进脑海,她侧头看向楚镱,他也看着她,眼神宁和,满怀怜惜,明澈似一潭秋水,她心底沉积的害怕与屈辱,竟就这样奇异地被安抚下来。
投标价持续攀升,江羽希偷偷睇着柏擎仓的表情,他的目光高深莫测让他看不懂:“大哥不投标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落晚的境况怎容他忧心,可再解释倒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他听到Claire说二百万一次时,潮水般的黑暗无声袭来,几乎有几秒钟他失去了一切知觉,再二百万三个字音一落,他冲口道:“五百万!”
价码显然超出Claire的预期,她站在台上笑得花枝乱颤,颈上的钻石项链也随着她的幅度轻轻晃动,虽是碎钻,但依然光芒四射,炫目华彩,仿佛是从银河里串起的数颗璀璨星星,江骋笑道:“刚刚落晚站在羽希身边倒没觉得什么,可被Claire一衬托就显得寒酸了,‘柏氏’珠宝在业内也算顶尖,怎么副总裁身上连件像样的饰品都没有。”
柏擎仓微微一笑,看向舞台,一溜射灯打下来,照在落晚身上,仿若亭亭一枝白荷,风度从容气质恬静:“如果本身就是粒钻石,再添装饰倒显得画蛇添足。”
台上仍在继续:“五百万一次,五百万两次,五百万三……”
“一千万。”
Claire怔住,许久才问:“什么?”
柏擎仓淡淡地扬一扬唇角:“一千万。”
Claire终于反应过来:“柏少出价一千万,在场来宾有比一千万还高的价格吗?一千万一次,一千万两次,一千万三次,恭喜柏少和落晚小姐跳今夜第一支华尔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