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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休息的这两日,落晚并没有倦怠工作,所以只需梳理一下就好,下午两点回柏宅,看了几页《安娜卡列尼娜》,兰嫂推门进来:“小姐,你脸色怎么这样白,是不是不舒服?”
落晚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头痛。”
“我看你就是闷出来的病,多出外走动走动,说不定就好了。”
“出外走动,”落晚唇边蓄起一缕冷笑,幽幽道,“他会允许我出外吗?”
房内突然陷入尴尬的气氛里,诡异到兰嫂都不敢呼吸,不知过了多久,落晚拿起女红用具:“好久没缝包包了。”
天空明澈如一潭静水,映着游泳池碧波万顷,波光潋滟,池边栽种着垂杨碧柳,微风拂过,千万条绿玉丝绦如醉如舞,落晚坐在秋千上,脱下鞋子光着脚丫,轻踢那些落在茵茵芳草上的落花,轻盈洁白的柳絮随风飞扬,她不小心吸了几缕,喷嚏不由一个接一个,恍惚忆起那日,可爱的白色绒球在星空下舞动,仿若张开隐形的翅膀,触到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不知不觉已缝了五个背包,落晚将针线放在一边,仰头去看那些花,几树盛开的紫薇红粉艳丽,密密麻麻开满枝头,细细的褶皱,薄薄的花瓣,争芳斗艳,灿若云霞。
秋千索上绕着数不清的紫藤,紫色细小的花朵,如小巧的铃铛,清香里一股淡淡的甜味,身后传来脚步声,落晚道:“兰嫂,推一下秋千。”话音刚落,秋千就轻轻荡起,那些芳菲的日子浮现在眼前,很小的时候在庭院荡秋千,和煦的暖风拂过,像一只小手轻轻摇着身侧那一树紫薇,花瓣点点飘落到她身上,她咯咯笑着:“爸爸再高点,再高一点。”父亲推着秋千,将她送往高处,她仰头看着紫薇在头顶娇艳盛放,宛若最绚烂的晚霞。
“兰嫂,再高一点。”秋千晃动幅度即刻增大,向前高高得飞起来,她双手握着秋千索,一袭淡鹅黄长褶裙迎风翩飞,仿若一只巨大的蝴蝶,她笑得更加开心,“再推高点,兰嫂,我不会掉下来的,你放心好了!”她边说边往后看去,竟是江羽希,她心中一凛,在秋千荡下来时,顺势往下跳,江羽希不由大惊,本能地伸出手去扶,她却不理会,握着紫藤索借力使力,在秋千再次荡起时,利利落落站稳在地。
落晚抬起头,见一双乌黑的瞳仁,温润如墨玉,他眼中的感情很复杂,有担忧,有关切,还有藏也藏不住的惊喜,她朝他微微一笑,轻柔中带了一丝淡漠:“江少爷。”
江羽希被她一叫回过神来,不自觉地露出尴尬之色:“请问小姐是?”
“落晚,”柏滢喜孜孜地跑过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大哥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落晚摇头:“少爷还有其他事。”
“太好了,正好我们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落晚淡淡盈起恬静的笑,仿若树荫里漏下的几缕阳光:“应该是我们给你惊喜才对,一星期前我们就和江少爷在‘柏氏’见过面了,就算今天你没在电台见到江少爷,他也会按约定来柏宅用餐的。”
“尹落晚,亏你还是我妹妹呢,竟和他们合起伙来向我隐瞒羽希哥回来的消息,太不够义气了!”
“大小姐,你真是冤枉我了,你在电台工作,江少爷回国的消息可是各大财经版的头条,谁会想到你不知道?”落晚柔柔一笑,戏谑道,“我还以为你是心存愧疚,所以只好勉为其难地避开话题,看我这个妹妹当的多称职呀!”
柏滢叉腰道:“老实交代,擎宇都和你说什么了?”
“当然是讲你的爱情观,”柏擎宇不知何时走过来,“某女孩日记里写,她渴望遇到一个人,不在意她的容貌,她的家世,只因她是她而喜爱,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大小姐,你这是小言看多了,这世上哪有生死相许的恋情,何况长恨歌最后一句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所以说,这世上很少有人能敌得过金钱和*。”
落晚道:“那是因为你没遇到,等你遇到就会相信了。”
“我不是没遇到,”柏擎宇看着她,目光清澈明亮,像是深夜如水的月光,更像是山间灿漫的樱花,落晚心里一阵慌乱,急忙低头避开,“而是我遇见的那个女孩不肯给让我相信的机会。”
夕阳西下,瑰丽的晚霞映红了天际,落晚望着飘荡的池水,里面映着天边那轮绝美的落日:“很多时候上天没有给你想要的,不是因为你不配,而是你值得更好的。”她微微颔首道,“对不起,我还有事,失陪了。”
池边的芍药开得云蒸霞蔚,微风从四面扑来,柏擎宇看着在繁丽锦簇景色里的那抹倩影,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的背影蕴着难以言喻的萧索,尤其是与他擦身而过的刹那,好像他只是个路人,一辈子都要形同陌路。
他不由一阵怅然:“全世界的人都给了你青眼,独独那个人,却给你白眼。”
柏滢正在吃榴莲酥,被他这么一句差点呛住,江羽希忙递过一杯水,她喝了大半杯才缓过劲来:“擎宇,你能不能别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呀?”
“不能。”
永远是这样,她跟柏擎宇呆在一块儿超过半个钟头,就会开始吵架,最可气的是他从不肯因为她是女孩又比自己小而让着她,柏滢气鼓鼓道:“你再欺负我,我就向大哥告状,羽希哥,我告诉你,每次一见大哥,他就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见他父亲,‘避猫鼠儿一样’。”
“呦,柏大小姐什么时候读起红楼了,我记得你书房里堆的都是一摞摞小言呀,看来在落晚的耳濡目染下,你的阅读品味终于从下里巴人向阳春白雪转换了。”
柏滢向主宅走去:“柏擎宇,这次我一定让大哥冻结你的账户,让你没有办法赛车!”
柏擎宇不以为然:“从小到大我的账户都被冻结多少次了,可只要落晚一句话,不出三天一切如常。”
“落晚,”江羽希十分意外,“她是你家亲戚吗?我从没听说大哥有姓尹的妹妹。”
“妹妹,是谁告诉你尹落晚是擎仓的妹妹?”柏舒菡从楼梯上走下来,低沉地笑了声,江羽希看着她,这一身的风情,定是无数岁月锤炼出来的,妩媚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一定是滢滢,我这侄女就是心地善良,生怕被人知道尹落晚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会看不起她,其实她真是多虑了,只要告诉说她是柏擎仓的女人,那些人连巴结都来不及,怎么敢有其他想法?”
江羽希听着她别有用心的话,心里有小小的震动,接过仆佣递来的海棠蜜酿茶,味道清冽隐约,若有似无,柏擎仓道:“上次你说帮擎宇选适合他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了?”
“我想让擎宇成立自己的公司,销售跑车,以他的实力,很快就会在闯出属于自己的天空。”江羽希正说着,却见柏擎仓含笑点头,眼中流露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柔情,他曾以为像柏擎仓这样的男子只有勃勃野心,却不想某一天他也会露出这种目光,“三天后我会把策划案发到你邮箱。”
“谢谢,”柏擎仓看着刚刚落座的落晚,“你觉得怎么样?”
落晚倏然一怔,他已低下头,水晶灯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她很难猜测他心中的真实想法:“江少爷的建议很好,您一直希望二少爷在商界大展宏图,我想若是让他做喜欢的事情,成功指日可待。”
“喜欢的事情,”柏舒菡声音不大不小地扬起,看似很不经意的口吻,却偏偏有着极强的杀伤力,“看来落晚很了解擎宇呢,擎仓,你觉得呢?”
柏擎仓道:“落晚了解擎宇有什么不对吗?”她很少听他这样说话,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腔调,他虽经常有意无意地试探她,但和现在不同,让她觉得遥远而无法窥知,落晚浑身毛孔高度紧张,莞尔轻笑,极力保持冷静:“您说过做一家企业的高管,首先就是要掌握所服务对象的一切讯息,不仅仅是他个人,还包括他所接触的人,这样才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出奇制胜,”她看着江羽希,直觉里相信他会帮她,那样一个温文绅士,做什么都会考虑别人的感受,而且他深爱柏滢,“江少爷,您觉得呢?”
“知己知彼,是步入商界的第一课,”江羽希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温温的笑,眸光真诚自然,“到时还要麻烦大哥将全市跑车销售公司的资料汇集起来,给擎宇普及一下,免得像滢滢似的,赔得一塌糊涂。”
柏滢娇声道:“羽希哥!”
“落晚,要不要考虑入股,”柏擎宇狭长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带着揶揄看着她,“我保证不让你像给柏大小姐投资那样,肉包子打如花,有去无回。”
柏擎仓道:“你不是给它取名叫棉花糖吗,是谁换了这么俗气的名字?”
柏滢道:“这名字可是我深思熟虑好久才取的,怎么会俗呢?”
“是呀,如花似玉,多好听的名字!”落晚看着柏舒菡露出调皮的笑,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双眼灵动如珠,柏擎仓蓦地想起柏舒菡原名叫蒋如花,他很少见她公然给柏舒菡难堪,这个他深爱到比自己性命都重要的女孩,聪慧和美丽都刻意隐藏,一颦一笑恬婉贞静,再留心也不过认为是寻常的闺秀气质,对他让她做的一切永远是不发问,不违抗,偶然双目顾盼间流露一丝灵动之色,也在他捕捉前迅速隐藏起来,再不复见。他若有所思地笑道:“是很好听。”然后缓缓起身,“羽希,以后有时间就来家里玩,如果你不想和滢滢说话,就过来找我。”
柏滢道:“大哥怎么这样说话,羽希哥早就不生我的气了。”
“不生气会去美国六年不和我们联系?”
柏滢心虚地低下头,不过一瞬她又扬起小脸,眉开眼笑道,“羽希哥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据说一见钟情,而且还是在‘柏氏’的电梯前!”
柏擎仓眉头深皱,诧异之色一闪而过:“真的?”
江羽希点头:“其实一直以来,我对滢滢的喜欢都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很庆幸她比我看得清楚,这六年没和你们联系,也是所谓的自尊作祟,很抱歉。”
“有机会一定要带那女孩来家里,我是迫不及待想见见谁能让你一见倾心。”
江羽希幽深的眸子有些黯淡,却依旧保持着淡笑:“好。”
见柏擎仓离开,柏滢道:“落晚,我们出去玩吧。”
“不了,”落晚听到柏滢的话大脑一片混沌,不自然地躲开江羽希愈发炙热的目光,婉声道,“我明天还有事,你也早些回来,免得少爷担心。”
落晚为避开柏舒菡在庭院呆了很久,可踏上石阶还是见柏舒菡坐在客厅等她:“江羽希是江骋的独子,‘江氏’唯一的继承人,精通五国语言,双博士学位,是名门淑媛心里完美王子之一,”她眉头微蹙,“你有听我说吗?”
“有,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柏舒菡听她这样问,有瞬间的怔愣,仔细盯着她的表情想找出点恼怒的痕迹,却只看到温柔恬淡的笑意,这么多年,无论她怎样嘲弄讥讽,她都没否认过眼前女孩的美貌,那是种无法描述的美丽,可与日月争辉,这应该就是他们迷上她的症结:“总之,你别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落晚低头做温顺状,眸光却闪过一丝讥诮:“谢谢您的提醒,进柏家的第一天,您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所以请放心,这么低级的错误我绝不会犯。”她起身,“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