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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浓烟中似是有顶梁倒塌下来,惊的大家一跳,众人这才从薛镇扬包含怒意的呵斥中清醒过来。
周长贵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
方氏摇摇欲坠,老爷对她的能力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与其说她早就习惯了,不如说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没有能力处理事情,因为自己的短见和软弱磕磕碰碰的,经常让他给自己收拾残局。
可是,不管以前他怎么说自己,都没有开口让她不要再管了,让她歇着把中馈交给弟妹。
因为不但她知道就是薛镇扬也明白,他们的长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她可以不管中馈可是未来薛蔼的妻子不能不管,她是宗妇是薛氏的长孙媳,她可以受委屈,却不能委屈了薛霭更不能委屈了未来的儿媳。
所以,中馈不能放,哪怕她再磕磕碰碰,可是现在薛镇扬竟然说出来了,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一时间方氏又羞又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薛思琴更是脸色发白,薛镇扬的话一落她就不受控制的般的去看刘氏,令她意想不到的她在刘氏脸上看到了得意。
原来方幼清不是无的放矢,原来她不是疑神疑鬼,二婶……真的是想要母亲手中的中馈。
怎么会这样。
薛思琴不敢置信,紧紧攥住了拳头,气的牙齿根直打哆嗦。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粥棚的事就是二婶设的圈套了,还有秦妈妈的自杀,像是一张网把母亲逼到人前又逼到墙角,逼的她走投无路只有束手就擒。
她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一家人和睦快乐的在一起吃年夜饭的场景,二婶带着她们姐妹春游踏青的场景,二婶为了让她们也尝一尝榆钱亲自站在树底下指挥小厮们摘,还动手给他们做饼吃,她说她以前在家里和王妈妈常常做了来吃,她做的味道可好了。
还有二叔,走一趟西北风沙吹的脸都皴了,可也不忘给他们兄妹带礼物回来,人人有份不偏不少,还有二弟,小时候和三弟一起出去玩,有人笑三弟是女孩子,三弟哭着跑回来,但二弟却和人家打了一架,差点把鼻梁都打断了……
她一直以为家里会一直这么和睦下去,没有想到,结果却是这样出人意料。
薛思琴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视线一转落在幼清面上,火光中方幼清清瘦的身影像是随时能被大风吹走似的,可她依旧站的笔直,冷艳的侧面没有不忿和失望,像是她早就知道了一样,那样笃定和从容。
薛思琴忽然就有点惭愧起来,她若是早点相信清妹妹就好了,还为了二婶的事和她吵了好几次,而现在她心里又气又怒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把那些令她失望的人一股脑的盖起来眼不见为净,而方幼清呢,却比她要冷静这么多。
她错怪她了,也看轻她了。
薛思琴又气又愧满脸通红。
薛霭垂首立着,虽面上不显,可僵直的身体却能看得出他很生气。
父亲不尊重母亲,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像呵斥孩子一样呵斥,可作为长子他却不能做出护着母亲顶撞父亲的事情来,这样只会让别人看他们的笑话,只会让母亲和父亲的关系更为恶化。
第一次,他觉得犹豫彷徨,不知所措。
他转过头去,看见方氏摇摇欲坠的站在风烟中,那样无助和弱小,他心疼如绞。
“姑父!”就在万籁俱静中众人心思百转时,幼清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站出来,扶着方氏望着薛镇扬就道,“这事儿不怪姑母,是我自作主张没有告诉您的,你要怪就怪侄女吧,对不起!”她说着愧疚的不得了,“今儿一上午我们已经查过了,这件事绝非是外面有人蓄意而为,若不然那些人怎么会这么平静,不火上浇油就罢了,还能任由我们把人带走看管起来?!所以侄女请您先息怒,这事儿虽没有明朗,可如今秦妈妈这么一闹线索已经很明朗,事情定然是和她有关的,只要我们再详细查一查,就肯定会有答案,再说,世事难预料,寿山伯府那么多人在粥棚里忙着,听说还有小厮和护卫守着,可他们的粥里还有马蹄铁,可见这事儿我们防也防不了的。”
这番话既把方氏身上的错摘干净,她一个小辈揽在身上,薛镇扬再怒还能真打骂侄女不成?!还明里暗里的点出薛镇世和刘氏方才的话是危言耸听,在告诉薛镇扬,您错怪我们了,寿山伯看顾的那么严实都有人钻了空子,咱们不过是普通人家,若有人故意这么做,实在是防不胜防的。
薛镇扬微微一愣,他似乎很意外幼清会出来护着方氏,在她印象中,幼清像极了方氏,软弱胆小怕事,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来说这番话。
其实,他刚刚的话一出口,就心生悔意,尤其在看到薛霭站在自己身边时,就知道话说的重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也不至于再自驳一番落人笑柄。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姑父。”幼清话落又朝二太太看了一眼,眼中有着让人看不清的幽暗,“至于中馈的事,我觉得还是不要变动的好,大姐的婚期也快到了,大哥科考后婚事也要定下了吧……”她提醒的看着薛镇扬,“关键是,二婶也没有空啊,姑母正为这事儿伤心自责呢,二婶要是接了中馈岂不是落井下石,您这么说反而让二婶难做了。”话落,安慰似的和刘氏道,“二叔,二婶千万别介意,我替姑父和姑母向您们赔个不是。”她说完盈盈一福,郑重其事的要向刘氏和薛镇世行礼。
这话说的让人挑不出不是来,她是小辈又是薛镇扬和方氏的侄女,她代着两人赔礼道歉一点不为过,最重要的是,这些话似乎也只有她说出来合适,若是薛思琴抑或薛霭来说,难免就有维护母亲顶撞父亲的嫌疑,尤其是薛霭,内宅之事他一个未成亲的毛头小子掺和着实在不是荣耀的事。
现在,只要幼清的礼一赔,薛镇扬方才的话就似乎没了再坚持下去的理由似的。
众人就都看向了刘氏,方氏在等着她一点头,这场闹剧就这么揭过去了,大家齐心协力是救火还是粥棚的事都行,不要再节外生枝揪着大太太的错不放了。
可惜刘氏面无表情的看着幼清没有说话。
“这话说的。”王妈妈跳了出来,很不客气的拉住了蹲身下去的幼清,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这礼可使不得,就算是大太太错了,我们太太也断不受了这礼啊,这不是折煞我们二老爷和太大了嘛。”
幼清手臂一转朝陆妈妈看去一眼,陆妈妈冷笑着上去一把拽住了王妈妈用了狠劲,咬牙切齿的道:“妈妈,咱们是奴婢,是下人,就一边呆着听主子们说话好了,咱们是多年的老姐妹,我得劝着您一句,这主子在说话你一个下人打断了,这要是一会儿主子怒了把您按着打几十板子,到时候你可连半条命都剩不了了。”
“呸!”王妈妈被陆妈妈拽在阴暗处,气的对着陆妈妈的脸低低的啐了一口,“老烂货,就是你撺掇的大太太和我们二太太不和的,小心你不得好死。”
陆妈妈无所谓的拍了拍王妈妈手臂上被自己揪皱的衣裳,语重心长的道:“那你可要小心了,我便是做鬼也会护着我们太太,不被小心欺负了去。”
两位妈妈在一边低低的争了起来,这边的气氛也随之一松。
幼清还是福了福,望着刘氏态度鲜明。
“真是没想到。”刘氏笑了起来赞赏的看着幼清,“这丫头生的一张巧嘴,我平日只当她是锯嘴葫芦,今儿可算是知道了。”又对方氏道,“以前我们还担心呢,就怕她将来嫁出去,到谁家都要吃这不会为人处事的亏,如今是不用担心了。”
刘氏说着微顿,接着又对薛镇扬道:“粥棚的事清丫头说的倒也不错,说大不大说小其实也小的很,我娘家的粥棚就在隔壁,到时候我们就说小孩子胡闹不小心把脏东西丢进了面里,婆子也不知情就做了饼出来……再让我娘家的几位妈妈做个证,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说着又道,“至于细查的事儿,大嫂要查我也就不掺合了,免得乱糟糟的谁也查不出个一二三来。”说完,她就看了眼薛镇世。
薛镇世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的开口接了话:“这事还是你去办吧,省的让大嫂分心,琴丫头的婚事一天一天近了,过年又没个把月了的功夫,事情堆在一起,你别当个甩手掌柜让大嫂累着,我可不依你。”
也就是说,刘氏不但有空,还很有能力!
“老爷。”刘氏急的直跺脚,“你这是让我两面难做人,快别说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薛镇世嘿嘿直笑,朝着薛镇扬道:“大哥,我们一家人也要不着这些曲里拐弯的事,我看您说的对,大嫂毕竟出去的少,人又太和善了,不如你弟妹手段多,要是换做她,那些犯事的妈妈连死都没力气死,什么都憋不住的往外招。”
薛镇扬被他们夫妻一唱一和又重新拱在了供台上,下不去!
他们摸不清了薛镇扬和方氏的脾性,绕开幼清的话揪着薛镇扬的话不放。
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他们兄弟三人,三弟最小母亲最疼的便是他,所以也顽劣一些,他是长子肩负着光耀门楣的重任,所以自小他便拼命读书只等他日高中,辛苦十几年终于不负所望他不但考中了还得了一个不错的名次,外放到临安做了县令!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辛苦的日子,白天处理府衙之事,晚上回去冷锅冷灶他有时候甚至要亲自煮水泡茶,并非是差银钱而是独自一人在外是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多费事,就在这些他孤寂的日子里,二弟偷偷从家里来了,带着他爱吃的菜揣着他攒下来的银票,像个孩子献宝一样的和他道:“往后您在哪里做官,我就在哪里做生意,咱们兄弟联手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的。”
此后,二弟果真再没有离开过他,无论他在哪里二弟都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他。
所以,家中两个弟弟,他对薛镇世要更加偏爱一些。
兄弟两人也从来没有红过脸,守望互助,无论何时!
是以,薛镇扬从来不会怀疑薛镇世的意思,更不会恶意揣测他的用意。
只有薛氏好,才有他们兄弟各自的好,这个道理他明白。
所以,一个府里谁做主谁主持于他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一家人和睦相处才是重要的。
薛镇扬没有半点怀疑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幼清忽然打断他的话:“姑母。”她和方氏说话,“可见您平日是太和善了,这不出事和善就是和善,出了事和善就变成心软了。”她说着微顿望着薛镇扬,笑道,“不过这是姑母的性子,怕也是改不了的,就等将来大表嫂进门能震慑一番了,想必大表嫂是个能干的。”她说完就指着远处赶来的周文茵,笑着打招呼,“周表姐来了。”
薛镇扬猛然醒过来,他在这件事纠缠什么,幼清说的对,方氏再怎么样不对,可薛霭毕竟大了,将来等儿媳进门就是了!文茵的性子像妹妹外柔内刚,想必不会让她失望的。
心里想着,他不由对薛镇世生出一丝不悦来,方氏毕竟是长嫂,他能说她可薛镇世不能!
幼清就扯了扯方氏的胳膊。
“周长贵。”方氏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有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还站着做什么,去把墙扒了,再亲自去巷子里邻的几家打个招呼,就说我们府里不小心走了水,给他们添麻烦,改日我定登门致歉。”话落又对薛镇扬道,“老爷消消气,这事儿是我大意了,原本派人守着秦婆子的,没想到她竟然寻死,不过这粥棚的事也大致有眉目了,过几日妾身定然给老爷一个答复。”
方氏这话说的,像个当家作主太太说的话,不但底气十足还很周到。
方氏认错服软,也给了薛镇扬一个台阶。
薛镇扬面色大霁,顺着方氏的话就指着她无奈的道:“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算了算了……”他拂袖对着周长贵找台阶,“愣着干什么啊,快去做事。”
周长贵一头一脸的汗,闻言拔腿就走,他今儿才和方表小姐摆了态度,没想到晚上就出现了这样的场面,他这队站了往后在府里行事恐怕要艰难许多啊。
刘氏眯着眼睛审视似的打量着周长贵。
“大舅舅,二舅舅。”周文茵带着薛思琪赶了过来,又朝方氏和刘氏行礼,惊恐的道,“怎么火烧的这么大,没有人在里面吧?!”
薛思琴回道:“烧死了个妈妈,不过她也是活该,要是她活着我定不会轻饶了她。”她说完周文茵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对薛镇世道,“二叔,方才外面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外院有人在找您,说是什么粮商……”
薛镇世惊讶的跳起来:“哎呀,我把这事儿给忘记了。”他话落转头就走,“你们说,你们说,我还有要事要办!”一拍屁股走了。
临阵脱逃,没用的东西,刘氏望着薛镇世的背影,气的牙根痒。
他们兄弟都是一个样的,脾气不小立场却不坚定,那小丫头几句话就让薛镇扬打消了怒气,她真是白费了气力!不过也无妨,今晚也是撕破脸了,往后她也不必再辛苦自己委曲求全!
哼哼!事情还没有完呢,该是她的东西,谁都抢不走。
刘氏冷笑着打量着方氏,不冷不热的道:“这火势只怕一时也救不了,就是可惜了几间宅子,王妈妈房里可存了好些儿媳本钱,就等那钱将来娶儿媳呢。”说完就问薛镇扬,“那咱们家明儿粥棚还要不要继续?!”
“即是摆了岂能半途而废。”薛镇扬负手回道,“派几个规矩靠的住过去守着。”后面这话是对方氏说的。
方氏应是,回道:“明儿陆妈妈会亲自挑人过去,断不会让那些来路不明的人在那边了。”她话落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刘氏,“让弟妹费心了,是大嫂无用,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至于王妈妈损掉的银钱,明儿从公中支了给她。”
幼清站在方氏身边,能清楚的感受到她颤抖不已的手。
今天这一幕,方氏以前怎么也不会想到。
“那就好,大嫂可要小心些。”刘氏说完抚了抚发髻,“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说完喊了王妈妈过来带着薛明要走。
这边,周长贵家的匆匆跑了过来,幼清见她来便迎了过去,低声问道:“赵妈妈那边说了什么吗?”
“奴婢装鬼吓她,又恰逢秦妈妈死了,她当即吓的尿了裤子。”周长贵家的语速飞快,“她知道的不多,只说王妈妈有天交代她说您和大少爷的闲话……她还看到王妈妈去通天钱庄偷偷兑银票,不过好像没有兑成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其它的就没有了,看来粥棚的事她是真的不知道。”
和她想的差不多,刘氏不会傻的让赵妈妈这样的人办重要的事。
倒是这两张银票……
余光中,幼清看见刘氏要走,她想也不想就脆生生的喊了一声:“二婶!”
刘氏脚步一顿,回头戒备的看向幼清。
“明儿周总管会去查榕树街邱记铺子的米面,怕我们贸贸然去回头您知道得生气,所以先和您说一声。”幼清说完怕薛镇扬不明白似的道,“咱们家的粗粮都是从榕树街的邱记米粮铺子订的货,而坏掉的那一团面成色相似,也不知是不是出自那边,所以周总管要去查一查。”
薛镇扬眉头一拧,沉声道:“那就去查,这些人为了挣钱手段恶劣,决不能姑息!”
幼清信服似的点着头,又望着刘氏。
“你这丫头,你查邱记便查就是,和我说什么。”刘氏笑着道,“这些事你和你姑母商量就成,不用来回我。”话落抬脚不预多留,幼清却是拦住她,笑道,“怎么和您没关系,那铺子是您的铺子,您是东家,怎么也要和您说一声。”
幼清的话一落,所有人的皆是怔住,榕树街邱记大家都还记得,刘氏也是一直力荐府里在那边订年货。
大家只当刘氏信任那间铺子罢了,怎么也不会想到,铺子的东家就是刘氏。
这事不大,刘氏要是说明了,自家人照顾生意理所应当,可刘氏不但没有说,就是刚才也是撇的干干净净。
让人忍不住怀疑
“原来是弟妹的?!”方氏愕然,“弟妹什么时候进的这间铺子,我竟是半点没有听你说。”
刘氏脸色僵硬的说不出话来,她没有想到幼清竟然会去查邱记,还知道了邱记是她名下的铺子……
“这有什么可说的。”过了许久刘氏才恢复沈太,满脸的不以为然的道,“一间铺子罢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说完干干的笑了几声。
幼清像模像样的点点头,道:“二婶的产业多,多一间铺子不记得也是正常。”她说着,就从袖子里拿了支钗出来,在手里晃了晃,“那二婶可记得这簪子?!”
“这么破旧的东西我怎么会识得。”刘氏一口否了,心里却摸不清幼清想做什么,却不料幼清回道,“这是钟大的簪子,他连死前还别在头上呢。”
刘氏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是不耐烦的道:“拿个死人的东西作甚,晦气。”说完无心再和幼清闲扯,转身要走。
“二婶不记得,大概王妈妈是记得的。”幼清在王妈妈面前晃悠了几步,“这簪子里可有个大秘密呢……”说完她啪嗒一声将木簪一掰两段。
众人这才惊觉,原来这簪子是只空心的竹簪。
幼清自里头抽了一卷小小的纸出来,她也不打开双手奉给薛镇扬:“姑父,这是侄女无意间得的,没有想到簪子是枝空心的竹子,里面还塞了这么个东西,您过目。”
薛镇扬虽然不明白幼清的目的,可是他却明白这丫头不会无事生非,她这么做定然有她想表达的意思。
薛镇扬打开那卷纸,是三张五百两的银票,和在钟大身上搜出来的不同,这张票据是记名的,上面很清晰的盖了一个薛氏冬荣。
冬荣,是薛镇世的小字,还是在临安时他给他取的。
“这票额可是五百两呢。”幼清自说自答,“二叔出手也太大方了,一给就是两千五百两!”
这件事刘氏也不知道,她不由朝王妈妈看去。
王妈妈眼神闪烁不定。
“是一千两。”薛思琴提醒幼清,“两张而已。”
幼清笑着站在王妈妈面前,望着她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这里是三张,可是王妈妈那边还有两张呢,大概是钟大狡兔三窟,又藏了几张在别处,被王妈妈找到了吧?!”她话一落指了指薛镇扬手里的银票,“姑父看,这一头两尾的三张银票,中间两个号却不见了。”
薛镇扬仔细一看,果然是断了两个号。
可是这样不能说明银票就在王妈妈手中。
“方幼清。”薛明面色不虞,“即便是我父亲给的银票那又如何,钟大帮我父亲办事,我父亲赏他的也无所为,更何况王妈妈在我母亲向来得力,赏她一些贴己钱更是外人无权指摘的。”
“二表哥说的不错。”幼清点着头,“可是,钟大不过一个马夫,您说他能为二叔做什么事,让二叔一次给他……嗯……一千五百两呢?!想必二表哥也没有一次得过这么多的零用钱吧?!”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用在这里拐弯抹角的。”薛明非常恼怒,“今晚就看见你一人在这里自说自唱,不必耍猴戏给我们看,我们想看戏自有人给我们取乐!”
薛明的话太尖刻了。
“二弟!”薛霭眉色一拧,喝道,“不准胡言乱语。”
薛明哼了一声。
身后的火势渐渐变弱,浓烟却越发的厚重。
幼清根本不在乎薛明说什么,她转头望着王妈妈就道:“妈妈今晚房间都烧了,可也就吼了几声,想必值钱的东西不在里面吧?”她指了指她的身上,“敢不敢让人搜一搜?!”
“凭什么搜身。”王妈妈叉腰怒瞪毫不退让,“就算我身上有钱那又如何,正如二少爷所言,是二太太给我的贴己钱,方表小姐管不着这么宽吧。”
幼清挑眉,方才还笑盈盈的面色徒然间变脸,冷声道:“若真是赏赐给你的,我当然管不着,可是这钱是你从钟大身上取走的,你说我能不能管?!”话落一顿,不等王妈妈辩驳,“钟大就是你杀的。”
所有人都被幼清的话震住!
这是怎么回事,王妈妈为什么要杀钟大?!她在府里有头有脸的,会和一个赶车的过不去?!
“血口喷人。”王妈妈气的手臂直抖,“方表小姐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说我杀人,那好,你把证据拿出来给我看看!”
幼清没有证据,她也不过是推测罢了,当初拿钟大的簪子时她就是因为那簪子有点不同,回去后才发现簪子里还夹了几张银票,面额巨大不说还是连号的几张。
适巧周长贵家的从赵妈妈那边吓了点事情出来,她便想到了一起,预备诈她一诈。
即便她不承认,那就吓唬吓唬她好了,就当为了她们今天做的这些事还点利息,她从来不做被动挨打的事,就是死了也要扑着别人咬一口,这样才公平!
“要什么证据!”薛思琴见幼清没有说话,上前一步护着幼清在身后,冷笑着道,“我说钟大死的那么蹊跷,我左查查不到,右查查不出,原来你就是凶手?!”她说着一顿逼问王妈妈,“你说赏赐,你告诉我二婶是为什么事赏赐给你的,兑票的暗语是什么?你是不知道还是年老昏聩根本忘记了?我告诉你,只要银票在就一定能查出来这些票二叔到底是给的谁。”
像这种大面额的银票,钱庄怕票主遗失就会和票主有一套兑票的暗语,只有拿着票加上暗语才能取到银子,若忘了暗语也无妨,拿着当初存银子之人的私章也是可以的。
而这些,想必王妈妈都不可能有。
“你!”王妈妈也被薛思琴的一番话怔住,她后退了几步辩驳道,“大小姐说的这些我不懂,银票不在我这里当然不会知道这些。”
薛思琴连连冷笑,指着王妈妈对刘氏道:“二婶,不是侄女今天不给您面子,而是钟大的死不但是一条人命,还是咱们府里第一次出现这种杀人谋财的事,如果不治一治将来别的下人岂不是把我们都当泥人似的,想要钱就偷就抢就杀人,这日子我们还过不过!”
刘氏狐疑的看着王妈妈,这件事她还真的不知道,可是,不管她知道不知道,她都不可能同意惩治王妈妈,当即便反驳道:“王妈妈是我房里的人,就是有问题也是我来查,不必琴丫头费心。”说完对王妈妈喝道,“还不走,愣着作甚。”
“父亲。”薛思琴三两步走过去望着薛镇扬,“此事非同小可,女儿求您让人把王妈妈关起来,女儿要亲自审她一审,如果到时候证明我们真的冤枉她了,我亲自给她磕头认错,如果不是,那她就是死一千次也不可惜。”
薛镇扬看看薛思琴,又看看刘氏。
“姑父。”幼清暗暗朝薛思琴竖大拇指,“大姐说的没错,其实这件事要查很容易,钟大为人谨慎这些钱连春云和她母亲都不知道,想必他谁也没有说过,这样的人断不会存着原来的暗语,定然会去钱庄更改,咱们只要去问一问就好了。”又看着王妈妈,“方才赵妈妈招供,说她曾经看见过王妈妈去钱庄兑银子,可惜没有兑出来,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你们敢!”刘氏气的跳脚,“你们谁敢动她,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薛镇扬不悦,对刘氏道:“弟妹,不过一个下人罢了,你让琴丫头问一问,亲者自清,她要什么也没有也当给她洗脱嫌疑了,若是做了这样的人你留在身边岂不是危险。”
“危险什么。”刘氏脸色发白,她想不明白明明矛头是对着方氏的,怎么一转眼功夫就对着她了,“我的人,谁都动不得!”
“泰哥儿。”薛镇扬喝薛明,“把你娘带回去,王妈妈的事就让你大姐去查,要是没事过两日就让她完好无损的回去。”
薛明僵直的站着没有动。
大老爷都发话了,陆妈妈可不会客气,一抬手招呼带着周长贵家的和几个妈妈上去就将刘氏和王妈妈隔开,也不管王妈妈跳脚唾骂,拿了个帕子就塞进她嘴里,不等众人有所表示,拖着王妈妈就走,秋翠带着几个婆子要来抢人,薛镇扬大喝一声:“闹什么,都住手。”
秋翠几个人吓的住了手,可王妈妈像是没听见一样,拖着人就走了。
刘氏目瞪口呆,气的指着方氏喊道:“方明莲!”话落,眼前一黑栽在薛明怀里。
幼清和薛思琴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掠过笑意……就算最后什么也查不出,恶心刘氏一下也是好的。
“琴丫头,快帮着把你二婶送回去,再请大夫来。”薛镇扬只觉得这些女人都是一个样子,做事没有章法,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做什么,他拂袖微怒大步往外走,“焦平,我们走。”说着,带着焦平走了。
薛思琴当然不会送刘氏回去,薛明也不会让薛思琴送,带着秋翠几个人架着刘氏回了二房。
“看的我头都晕了。”薛思琪莫名其妙,“大姐你和方表妹闹腾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又是粥棚,又是秦妈妈,最后又把王妈妈关起来了……说戏的都没有你们转的快。”
薛思琴只觉得神清气爽,笑着道:“回去再说。”她说完去看薛霭,笑道,“大哥吃饭了没有,我们晚上陪母亲吃的一点,这会儿可是饿了。”
薛霭过了饭点从不吃多余的东西,却没有想到他破天荒的点头道:“好!”跟着姐妹几个人往回走。
薛思琪朝周文茵看去,小声问道:“表姐看懂了吗?”
周文茵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小声道:“往后你就明白了。”她心事重重的走着,想到方才的剑拔弩张,这个家里恐怕除了大舅舅和薛思琪所有人都知道,两个房头的和睦彻底决裂了。
她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朝对面看去,远远的薛明不知何时停在原地,负手望着冒着火星的废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背影落寞而孤寂。
周文茵收回目光,跟着薛霭往长房而去。
一进房里,方氏便无声的落了眼泪,她垂着头用帕子擦着眼泪,几个儿女围着她也都不说话,这样的局面其实谁也不想,但是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发生了,除了面对和接受,她们没有别的办法。
“好好的一个家。”方氏哽咽着,“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她自小受尽冷暖看尽继母的脸色,做梦都想要一个温暖和谐的家,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手段算计……
可惜!
刘素娥是怎么了,说翻脸就翻脸,难道以前妯娌间的感情都是她装出来的吗。
方氏伤心欲绝。
“娘!”薛思琴神色严肃,劝着方氏,“事情都这样了,我们要不还击只有被动挨打,难道你真的要把中馈送给二婶?”她看了眼薛霭和周文茵,“咱们可还没有分家呢,大哥就要定亲了,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大嫂的感受,难道让大嫂一个长孙媳以后听弟妹的指挥不成。”
道理方氏都懂,可是她依旧忍不住伤心。
薛思琴叹了口气:“还有王妈妈,清表妹不是胡言乱语故意说的,等我查出来非要扒了她的皮不可,依我看秦妈妈的死肯定也是她逼的,真是够心狠的。”
“哎呀,你们在说什么。”薛思琪急的不得了,“大姐,这些事和王妈妈有什么关系,和二婶有什么关系,二婶为什么要抢娘的中馈?”
薛思琴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薛思琪道:“你怎么不用脑子,仔细想想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她给薛思琪解释了一遍,“要不是二婶做的手脚,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往年可都是风平浪静的。”
薛思琪惊讶的瞠目结舌:“二婶她……”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没事吧?!”薛思琴不再管薛思琪,转头见幼清坐在一边没说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要不要歇一歇?!”
幼清确实有些不舒服,方才又是烟熏又是火燎的,她心头闷的难受,虚弱的摇摇头,她回道:“我没事!”薛思琴皱了皱眉,“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大哥呢。”
幼清也不勉强,颔首道:“那我先回去了。”又对方氏道,“姑母,我先回去了。”
方氏握着幼清的手,面露担忧:“那你快回去。”又望着薛霭,“让你表哥送你回去,路上又是水又是灰的。”
“不……”幼清一句不用还没说出来,薛霭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幼清的话就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好和众人打招呼,出了门。
采芩和绿珠见幼清脸色发白的出来,一左一右扶着她,薛霭负手走在后面,一行人沉默的往青岚院而去,等走到烟云阁时幼清停下来回头望着薛霭,笑道:“大表哥先回去吧,我有采芩和绿珠陪着就成。”
薛霭没有说话指了指前面:“走吧。”
幼清闻言一愣,只得重新往前走,直到到了青岚苑门口薛霭踩你停了步子,幼清回头谢他:“谢谢,我真的没事,时间不早了,您回去吧。”薛霭点点头望着她示意她先进去,幼清就扶着采芩的手往院子里去,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薛霭。
薛霭也正望着她,两人目光碰在一起,一个深暗莫名,一个微露疑惑……
幼清无奈的笑了笑,和薛霭道:“姑父那边,恐怕还要劳烦大表哥再说一说,粥棚的事姑母能处理好,若实在不成再求他帮忙。”
“知道了。”薛霭颔首目光微动,幼清不再说话转身进了院子,全婆子尴尬的拿着门闩,只等薛霭走了她再栓门。
好在薛霭不过站了片刻便转身走了,全婆子松了一口气落了锁。
一进门采芩和绿珠一个倒水一个拿药,等幼清吃了药歇了一刻,采芩才微露担忧的道:“今天这么一闹,以后咱们不能去二房走动了吧?小姐,您说家里的生意都在二老爷手里,银子也是他握着的,这以后要是分家长房拿不到钱怎么办?!”
“不会?!”幼清很肯定的摇头,“老太太还在呢,而且,海运的钱刚刚投进去,他们不敢提分家的事,只要现在不提我就有办法拿回属于姑母的钱。”
绿珠闻言眼睛骨碌碌一转:“你让路大勇出去办事,是不是就是为了查海运的事?”
“不只这些。”幼清说着阖上眼眸养神,不再说话。
刘氏这边回到房里便就醒了,她气的砸了半屋子的东西,指着秋翠一干丫头骂道:“没有一个有用的,她们抢人你们就是残废不成,眼睁睁的让人把王妈妈带走了?!”她说着不忿怒着往外走,“走,我们去将王妈妈带回来,我就不相信方氏还敢反了天不成。”
“娘!”薛明拦住她,“您别闹了行不行?”
刘氏气的打薛明一巴掌:“你老子没用,你也没用,看着我被人欺负屁都不敢放一个,我们怕他们什么,最多拼个鱼死网破!”
“你清醒一下。”薛明按着方氏的肩膀,“我和父亲若都和你一样和他们闹起来,将来你还有退路吗?还有,你以为家里的生意凭着你们和父亲就能做这么大?没有一个五品侍郎的京官罩着,没有一个内阁首辅的名头担着,你早就被人吃进肚子里去了。”
刘氏被人当头棒喝似的怔在原地,薛明又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但是你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姑父为什么会一碗水端平,还不是因为他和父亲手足情深,大哥为什么半句话没有说,还不是因为他和我是堂兄弟!”他说着放开刘氏,“你们女人就是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的利益!”
刘氏被儿子训斥的清醒了一些,可是她想到今晚的事,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明天府里的人要怎么看她?还有王妈妈,就算王妈妈最后把事情都背下来,难道别人就不会想王妈妈是受她指使的?
她还怎么做人。
“那两个死丫头。”刘氏恨的咬牙道,“那么拙劣的手段,漏洞百出的说辞,能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薛明不以为然:“拙劣也罢,漏洞也好,可她们最终得逞不是吗,您没看出来,方幼清根本就是冲着您的,要不然钟大的簪子怎么在她的手里,她分明就是想当着众人的面恶心您,您就看着好了,就算最后大姐什么也查不出,她也不会将王妈妈放出来的,您还是想想怎么才能瞒住广东的事,还有祖母,三叔以及姑父那边,您最好还是打个招呼。”
刘氏听着眼睛一亮,抓了薛明的手就冷笑起来:“我怎么把她忘了。”薛镇扬再公平也是做丈夫做父亲的,等到两房争起来,他难道还会一碗水端平?!
可是她不会,刘氏握着茶盅眯着眼眸,雾气氤氲中满是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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