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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十二年的春末,大元史天泽右相病逝,夏初可汗忽必烈任阿术接替史天泽之位成为新的右相。紧随其后,大元迎接了从远处而来的客人马可波罗。
然而,这一切原本同大都的平民老百姓并无太多的关系,可有一件事却联系着所有的人。琼芳阁有位碧霜姑娘被杀,大都城内闹的满城风雨,官兵一家挨着一家的搜寻凶手,连陌生的面孔都不放过。
夜色降临,因为突发事件,大都施行宵禁。
所谓宵禁便是在规定的时间之内不可以在道路上行走,若是被发现一律当做罪犯嫌疑人抓起来。
数十骑快马在街道上一路狂奔,速度飞快的行至琼芳阁。
因为宵禁的原因,平日生意十分好的琼芳阁此时也冷冷清清的。
马匹停在了楼前,忽哥赤同真金几人下了马走进楼内。
阿诺已经等了很久,听见楼外街上传来的马蹄声便已经坐不住了。她冲到门前,正撞上进门的几个人。眼里瞬间升起一团雾气,泪水哗啦啦的就落了下来,“忽哥赤,你……”说罢,用力的朝着忽哥赤的胸口砸了过去。
忽哥赤没有闪开她的拳头,任由那小拳头砸在自己的胸口上,“下次不会了,你放心,下次绝对不会了。”
阿诺收起了泪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可那木罕还把我给揍晕了。”她从知道消息以后就忧心忡忡的,生怕忽哥赤会受伤。虽然如今的忽哥赤已经身经百战,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若是对方人太多的话他会不会也无法抵挡?现今看见他平安回来,她的心里虽然安心了,可是一口闷气却撒不出来。
忽哥赤伸出手将阿诺搂入怀中,亲昵的揉着她的头发,“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不怕别人笑话吗?”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说了琼芳阁里的事情,原本该直接回到小院的他便同真金三人一起来了琼芳阁。虽说琼芳阁是阿诺同浅荷一起开的,可这种地方他很少涉足。许是那种天生的冷漠,对这些热闹的地方总有一些排斥。
阿诺用手将眼角的泪水擦拭掉,“我一直都在等你,现在连小院都没回去,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一直都没看见乐乐。”
忽哥赤笑着拉住她的手,牵着她朝楼里走去,“好了,等下我们就回去。”
阿诺点了点头,心里又沉重了起来。忽哥赤是平安回来了,可是碧霜却活不过来了。
几个人走到楼中,中间的一张大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饭菜。昨夜到现在阿诺一点东西都没吃,可不吃东西又不行。
真金是第一次来琼芳阁,瞧见这里的装饰的确有些惊讶。“甘麻剌,这是阿木尔画的图纸吗?”建造琼芳阁的工匠是他们太子府的匠人,当时他也有所耳闻,听那些匠人说琼芳阁的设计匠心独运只此一家。如今亲临到这里的确有些不同于其他的建筑,整个楼的感觉都同别的不太一样。
甘麻剌点头,“是阿木尔画的图纸,不过还是有些改动的。”
真金笑了笑,望向他们两人对面的阿诺同忽哥赤。他记得忽哥赤最初建府的时候就有一处院子是阿诺画的图,后来从上都又搬到了现在的大都。听说设计十分新颖,无论做什么都很方便。
浅荷瞥了真金一眼,对着真金使了个眼色。真金微微一愣,只瞧见她站起身离开了桌子朝着二楼走去。
“我自己走走,你在这里看着阿木尔。”真金低声说道,起身跟着浅荷去了二楼。
甘麻剌望了两人的背影一眼,转过头同那木罕说,“四叔,阿爸何时同浅荷有话要讲了?”
那木罕摇了摇头,“这个你要回去问他自己,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浅荷了。”说道这里,他笑了起来,“莫不是浅荷觉得琼芳阁有大公子甘麻剌一个靠山还不够,如今想要拉你阿爸一起下水?”
甘麻剌深知他四叔是在装糊涂,无奈的瞥了一眼二楼,只瞧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站了起来,“四叔,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偷听一下他们在讲什么。”
那木罕眼眸里闪过一道寒光,伸出手一把将已经站起来的甘麻剌拉回座位上,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不要去,以免打草惊蛇。”
甘麻剌满是惊讶,“四叔,你的想法是?”
“绝非只一人。”那木罕缓缓的道,目光深邃的望了一眼正同忽哥赤说话的阿诺。
忽哥赤察觉到目光,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阿木尔,回来的路上听说琼芳阁出事了,可当时忙着赶路也没听清楚,不如你给我说说吧!”
阿诺点了点头,心情也沉重了起来,缓缓的开始讲她所知道的内容,其中还夹杂了一些她自己的想法。
忽哥赤三人并没有打断她说话,只是心思全都放在了二楼。
甘麻剌心中明白,这个楼里还有心怀不轨的人。他自然也猜到了是谁,当初同时被怀疑的雪莹因为近日并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她同碧霜的死有关,所以浅荷决定按兵不动。而另一面,绿姑娘逃走也是给雪莹一个洗刷罪名的最好证据,所有人都将心思放在了绿姑娘身上,可是却也不会轻易的忽略雪莹。
雪莹的身份一直都没有查到,而她的动作却告诉给人她恐怕同绿姑娘一样是想要报仇,只是恐怕她要杀的并非他们所有人,只有真金一个。若不是如此,当初她完全有机会对自己进行刺杀,这群人之中,她唯一没有办法接近的只有真金同忽哥赤。
琼芳阁二楼靠近楼梯的一间雅阁之内,浅荷正同真金在低声交谈。
“太子爷,今天乌力吉来说太子府的冰库被盗了,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深褐色的眼眸一紧,“什么时候的事情?”
“黎明时分。”浅荷答的清晰,“是同一批人。”她已经分析过了,虽然不能同阿诺讲,但是她也已经同乌力吉猜测到了对方的用意。这个时候,能够将这件事再次掩盖起来的只有太子府的主人太子爷真金了。
“声东击西。”真金脸色有些沉重,对手的确不简单,即使太子府守卫空虚也不可能轻易让对方进去。且不说别的,单单是对方对太子府的了解就已经有些恐怖了。
冰库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即使是府内的侍女或者小厮知道的也并不多。可是,对方不仅去了,还找到了冰库中的密室。那间密室是在阿诺生产后临时建造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浅荷望着真金,“所以现在我们不能再等了,我怕对方会利用这个来引阿诺入局。”
“我不会让阿木尔再有什么危险的,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同对方比速度。”真金脸上的温和散去,周围似乎结了一层冰霜。
浅荷点头,“我同阿诺商议了一个办法,既然找不到对方的下落,那么就让阿诺去引诱对方出来。”
“不行。”真金一口拒绝,说罢,他又望了浅荷一眼,“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你要随时注意阿木尔,恐怕过不了几天对方就会想办法让阿木尔知道当初的真相。”
浅荷点头,“我知道了。”
真金转身出门,木门被他拉开,可刚出现一道缝隙忽然便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刺了过来。
“我要为我全家人报仇。”
雪莹手握匕首狠狠的朝着真金的胸膛插过去,她等了太久,一直在门外等着他出来。她等着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动手,她要亲手杀了他,一击必中。
竭斯底里的喊声打破了楼里的安静,回荡了一圈散在了楼中。
然而,原本该有的锋利匕首刺入肉中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则是她的虎口一疼。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难道她失败了吗?
明明对方根本没有提防,明明她出手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明明匕首十分锋利,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匕首刺在了一块铁板之上。还未来得及抽回匕首的时候,虎口便被人弹了一下,疼痛的感觉瞬间传达脑海,让她有些发了疯的思绪回归清明。
眼前,真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胸前依旧抵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的末端是一只白皙的手,此时那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似乎那匕首重的很难拿稳。
“你想杀我?”真金的声音很平,似乎在说的事情根本就是无关紧要。
浅荷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刚刚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都要出窍了。还好,太子爷没事,还好……还好……
一个红色身影飞掠过来,紧跟着是一蓝一白的那木罕同甘麻剌。
阿诺从忽哥赤的怀里挣脱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望了一眼雪莹手里依旧拿着的匕首,随后又望向真金,“真金,你有没有受伤?”
真金伸手将那把已经在颤抖的匕首拨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望向阿诺道,“我没事。”
阿诺松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愣愣的雪莹。
“叮当”一声轻响,匕首掉落在地。
雪莹抬起头,竟然笑了起来。她原本长得就很美,笑的时候更是惹人注目。可是,此时的笑竟然满含悲伤和无奈,那种脆弱无力的感觉就像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
周围所有人都没有开口,默契的沉默凸显出那疯狂的笑声来。
雪莹笑了很久,眼角都流下了清泪。她缓缓低下头,凝视着真金半晌才缓缓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你说要为你全家报仇。”真金的声音依旧平静,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雪莹又一次笑了,“是的,我要为我全家的人报仇,为那些死在你手里的千万人报仇。”
真金一声冷笑,“死在我手中的何止千万,虽然我从不动手,可却也的确杀了不少汉人。你要知道,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后悔一分一毫。战争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平民老百姓死在战乱里的不会比士兵少。”
阿诺心里一惊,她有这种感觉。两军对垒每次死的最多的都是平民老百姓,就像抗战时期一样,中国的老百姓死了不知道有多少。而如今的时代,动不动屠城的事情一定更多。只要有战乱,那么就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雪莹又笑了,“别人我管不了,但是我只想问你可否还记得十三年前的山东之乱吗?”
十三年前?阿诺的眼睛微微一怔,十三年前正是她被真金抱到蒙古大营的那一年。
忽哥赤的眼睛微微一眯,略带惊讶的道:“你是李檀的女儿?”
雪莹转过头来,望着忽哥赤,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是,我爹是李檀。”
阿诺心底似乎明白了,当年山洞叛乱,可汗忽必烈让真金率军前往剿灭,她当时同忽哥赤也在军中。那似乎是忽哥赤第一次上战场,回来的时候十分兴奋,嚷嚷着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城池拿下。
结果,那一战的确打了个大胜仗,可是却也并非是不费一兵一卒。破济南城而入的时候还是发生了以外,无数的老百姓蜂拥而上,拥挤着出了城门。原本元兵是要动手杀几个的,结果真金下令并没有动手。而李檀也是那个时候被杀,他的家人不知所踪。
若是逃出来的话,恐怕就是最后的那一瞬间逃出城的吧!
阿诺叹息一声,她是知道雪莹同灵儿的关系的,“其实,你本可以在灵儿死之后走的,可惜你还是一直执着。”
雪莹转过脸来对着阿诺一笑,“若是有一天你的父母被他所杀的话你会放弃仇恨吗?”她低垂下眼眸,不等阿诺回答便继续说道,“无论你会不会,我是不可能忘记。虽然我失败了,至少我也尽力了。”说罢,她再次抬头大笑三声,身体缓缓的坐在了地上,“我尽力了,我尽力了……”
“不要……”阿诺喊出声来,可一切已经晚了。
雪莹一把抓起了地上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口狠狠的刺了进去。这一次,她听见了匕首入肉的声音,感觉到了鲜血喷在自己手上的温度,嘴角一裂笑了。她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可是最后还是没能动真金一分一毫。
眼前渐渐的模糊起来,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影正在笑着等她,“灵儿,姐姐尽力了。”
所有人都很安静,所有人都没有开口,所有人都没有做出阻拦的动作,这样的结局从雪莹出刀的那一刻已经确定了的。
浅荷走上前去,她的眼角挂着一滴泪珠,望着地上已经没有声息的雪莹叹息一声,“何苦。”她一直不知道雪莹的身份,也从来没问过,可她却知道这个姑娘是个有心事的。一般女孩子都会有一些心事,可没想到雪莹竟然瞒着这样大的一个秘密。
当初雪莹被卖到琼芳阁的时候浅荷还有些惊讶,无论是从气质还是她所表现出来的才艺均如一个大家闺秀一般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她当时还有些奇怪,如此的姑娘怎么最后会沦落风尘。
所以,在最初雪莹提出卖艺不卖身的时候她也动了怜悯之心便同意了。
阿诺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浅荷,让人把雪莹葬了吧!”
浅荷生一口气,眼神更加坚定。已经两条人命了,这两个人她都认识多年,如今见到她们躺在血泊之中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乱。那是一种悲愤,更多的则是衍生成恨。若是没有绿姑娘,碧霜同雪莹恐怕还会好好的活着。
若真的如此,那么她每日清晨醒过来还会有碧霜做好的早餐,还会偶尔听雪莹弹琴。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不会再有了。
人生就是这样,总是抵挡不了命运的游戏规则,生离死别总会在你还未有准备的时候突然给你一击,让你今生都难以忘记。
浅荷点头,望向另一边听见尖叫声跑过来的琼芳阁的小厮同舞姬。“你们去买一口棺材,同碧霜一样放到后院灵堂!”
一个小厮去置办棺材,领两个小厮来将雪莹的尸体小心翼翼的抬走。
阿诺目送着那个紧闭双眼的女人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心里竟然有着说不出的感慨。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人如同她一样。蒙古军队的铁蹄一日不踏遍山河战争就一日不会结束,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也依旧会每天都会面对家破人亡的惨剧。
忽哥赤伸手将她搂入怀中,“我们回去吧!”
阿诺抬起头望着他的侧脸,这个男人总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站在她的身侧,让她不安的心再次安定。
这又是一个不眠夜,琼芳阁三楼的一个小屋内浅荷将朦胧的烛光吹灭,屋里顿时一暗,只有清亮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
她走到床边,透过窗子朝外望去,宵禁的大道之上空荡荡的,耳边有几声偶尔响起的蛐蛐叫。头顶月色如水洒下,落在人的身上顿感清冷。
马匹缓缓的朝前走着,每一步都走的很轻,可即使如此依旧在这空旷的大道上显得清晰无比。
大道之上,阿诺窝在了忽哥赤的怀里。她头仰着,看着那一轮明晃晃的圆月。月儿圆人却离散,世间少不了生离死别。两人都是她说熟识的,没想到却这样说去就去了。她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以后她一定会好好保护她身边的所有人,这样的情况绝对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正式的决裂,两个人再也不可能回头。这次阿诺认识的很清楚,也明白她们两人开始的是生死角逐。
距离大都不远的石头镇,在一个非常别致的院子中,绿姑娘独自一人安静的坐着。她这一辈子活的很累,从懂事开始就有一座沉重的大山狠狠的压在她的肩头。她姓氏拓跋,叫拓跋烟容。
拓跋这个姓氏给她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责任,她是已经灭国多年的西夏皇室后裔,是一名早已经亡国的公主。
千万子民的仇,灭国灭族的仇,这些深似海的仇恨将她狠狠的淹没。她并非无心,她只是不能有心。
月光皎洁却照不到她的心底,夏季炎热却温暖不了她的思绪。
拓跋烟容一只手撑着额头,柔软的指腹一点点的按着太阳穴。
“公主殿下,大都传来消息真金一行已经回去了。”一名黑衣人冲阴影中走出,一双眼睛亮而深邃,眼底冰冷如霜。
拓跋烟容摆了摆手,风吹起了她脸上的紫色面纱。她伸出手,要将面纱拉去,一声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出。
“不许。”
拓跋烟容转过脸,望见的是一张老丑的面庞。她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那双眼睛似乎早已经失去了神彩。原本就是刀疤满布的脸上因为衰老显得更恐怖,被月光照着更是吓人。
“你是公主,不能取掉面纱。”丑颜老妇严厉的说道。
“所以呢?”拓跋烟容笑了起来,故意当着老妇的面一点点的拉掉了面纱,“所以我只能穿尊贵的紫色,带着紫色的面纱,一辈子都要做一件事,那么就是报仇再报仇。杀了蒙古的皇子们,然后再杀了蒙古的可汗。”
“这是你的责任。”
“是,是我的责任。”拓跋烟容站起来,望着那老妇,这是她的奶娘,当初跟在她娘亲身边的大丫鬟。
老妇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开口,幽幽的叹了一声气。
“因为我姓拓跋,因为我是拓跋烟容,所以我不能穿自己喜欢的绿色,我不能够将自己的真正面目示人。但是你别忘记了,其实他们……”拓跋烟容转了个身,指着那一片黑暗,“他们所有人其实都见过我的真容。”
“公主。”老妇人唤了一声,随后缓缓的道,“你不能忘记皇妃是如何死的,更不能够忘记你父王是如何死的,也不能够忘记当初他们蒙古的铁蹄如何将我们践踏的比地上的泥土还要卑贱。”
“是,我不能忘记,所以我不能够有朋友,我不能够有一个真正能同我说话的人。其实,你不知道我多么不想是拓跋烟容,我想要做的是慕烟容。”这是她的实话,也是她心底最想说出来的。
当初她的确是怀有目的去接近阿诺,可是后来她真的想要好好的同阿诺做朋友。所以,无论她对那些男人如何下手都不会真正的伤阿诺分毫。可是这一次,她下了手,打破了自己最后的底线,失去了这个真心待她的朋友。难道,他们以为她就没有付出真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