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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寺,坐落在邺城城东寒蝉山上,百年历史的古老寺院,每年上供的香客繁多,香火鼎盛。
现在正值夏季,高大翠绿的松柏挺直的立在寺院的内院石子路边,弯曲的青石板路,枝叶摇晃,或是有几只雀儿飞上枝头,唧唧喳喳的热闹非凡。
一路向里,是西厢的院落,错落有致的装饰着嫩竹,用青石籽鳞次的围成半径有两米来宽的水潭,水潭凌空的架着用竹子搭制的竹筒,而它的上空,又不知从哪里延长而至的足管,一滴油一地的水柱从它的口中滴落,坠落在四十五度斜上的竹筒里,随着集聚,‘哒’的一声敲在石板上。
顺着青石板的延伸,有着两节石阶的木质的屋子坐落在那里。
被拉开的门,一名身着华服老妇和另一位师太端坐在放在榻榻米上的垫在,两人之间放置一个棋盘,一鼎香炉徐徐的升起淡淡的青烟。
两位老者的身侧,端坐着一名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一只木质的发簪插在简单的发鬓上,玉般的面容,两道柳烟眉下,蝶翼一般的睫毛遮住眸光,琼鼻玉宇,嘴唇微微的抿着,此时,一只紫砂壶着于手中,少女低垂着眼,恭敬的为着老者沏茶。
啪的一声,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那黑色的蜿蜒巨龙忽的就像是被困于笼中,挣脱不得,却是死局。
稍顷,一声爽朗的笑声从华服老妇的口中传出。“静逸啊静逸,终究还是老妇我棋差一招。”
“阿弥陀佛。”年老的师太淡淡的笑着,栗色的佛珠在手腕中打了个禅式。
“行了行了,你我相交数十年,就别给我来那些禅诗。”一抬手,老妇端起茶盅,吃了半盏茶。
静逸师太淡笑不语,两人又相谈数刻,华服老妇才领着少女离去。
坐在马车,华服老妇闭目养神,而那少女却是出神的看着车外。
“可是静下心来了?”半响,老妇半睁着眼接过少女刚刚沏好的茶。
那少女一愣,凝视着老者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她垂头,莹白的手指盘在膝上,少顷似是忽然想知晓,睫毛下眸中流光溢彩,抬起头时眉眼弯弯如一潭清泓。“学生明白了。”
“哦?明白什么?”老者仍旧是半虚着眼,手中的茶盖抚了抚茶水。
“学生这些天却是心浮气躁了。”她垂眸,眼中像是霎时顿悟了什么。“学生妄言,老师此次领学生前来,一部分原因是想让学生平心静气。”
“丫头,你可知前些日子你可不单单是心浮气躁啊。”老者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少女,那双浮沉于世的双眼深凝如潭。“不过,所幸你也明白过来,老妇我也就不多说了。可也要切记一点,这浮躁,乃是兵家大忌。”
“学生明白。”少女低眉,看着老者手中凉茶以空,又恭敬地为其斟上。
“说起来,头几日你跟我说过京师的人去了你的府中,可是因为其中一位殿下?”掀起眼皮,淡淡的扫了一眼一下在僵硬的少女,老妇嘴角淡淡扬起。
“。。。。。。是。”恭敬的说道,少女却是心中奔腾万里,面上的神情多少有些扭曲的味道。
“据我所知,那两位殿下在京师朝野的风评不错,尤其是皇太女,素有贤明之名,更是得当今圣上器重,是以默许的皇位人选。”老者起了捉弄之心,瞅着眼前少女立马面部纠结在一起的表情,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话说这孩子,从自己教导她这些年来,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倒是没想到,因为京师的人竟然她的这位小徒弟乱了阵脚,真是难得啊。
“。。。。。。皇,太,女。”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着这几个字,少女面上的表情不仅仅是纠结在一起,杏目圆睁不说,嘴唇还衬景的哆嗦了一下。“老师可知,她的名讳是。。。。。。”
“嗯,毕竟是当今的太女殿下,自是不能多说,不过。”老者沉吟了半刻,手掌摩擦着九龙缠凤的青瓷盏。“单是一个‘汐’字。”
话音刚落,少女的脸上立马毫无血色变得煞白,也不知是不是马车颠簸了一下,坐在软垫上的少女以肉眼可看的角度晃了几下。
“宸儿,你告诉为师,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那位殿下。”将少女此时一切的举动一丝一毫的看在眼里,老妇收起那份捉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有,有一些误会。”底气有些不足的白晓颜哆嗦着嘴巴。
叹息一声,老妇显然没想到这‘有些’情节有多严重,在她心中,白晓颜一直都是老实巴交的孩子,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既然你和那位有误会,那就尽快的解决,那位殿下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倘若是你的错,就赶紧认错,不是你的错,也认错。”
“。。。。。。”反正就是无论对与错,她都要认错。。。。。。
见白晓颜抿着嘴唇不说话,老者拍了拍她的肩膀。“宸儿啊,你和昕儿自小就拜于为师门中,几乎可算是为师看着长大,你这孩子比昕儿那丫头稳重老实,也一直让为师放心,听为师的一句话,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位都是你得罪不起的。”
“。。。。。。是。”她就怕道歉了那位殿下也不会原谅她!白晓颜默默无泪,几天下来之所以情绪失常,也是因为自从和这位大人物发生了那样的关系,以至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草木皆兵,现在想来,次次看到楚汐,自己都不免‘炸毛’一番,完全不像自己以往的样子,连念昕那脱线的丫头都看出自己的不寻常,何况是老师呢?
看着怔怔出神的白晓颜,老者以为爱徒纠结道歉的问题,不由的叹道:“为师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你也是个大人了,说多了也无异于你。”
“不。不,老师,是学生方才愚钝了。”赶忙摇手,白晓颜咬了一下牙关。“学生会道歉的。”
满意的点了点头,老者不禁满意的又说道。“这就好,你且记住,万事开头难,有了好的开始,接下来对你来说也就不再怕什么了。”
“是。”
先乘着马车回到老者的府中坐了一会儿,听了老者一番叮嘱,白晓颜才慢悠悠的走在街上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一把白玉骨扇握于手中,素色的衣裙衬托着她的身子端的是风神俊秀,引来佩戴着面纱的男子频频害羞的侧目。当然这些白晓颜没有看到,她的心中反反复复的捉摸着的却是‘万事开头难’这几个字。
这些天,却是因为楚汐的出现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暴躁易怒,动不动的就发脾气,简直就是进入更年期一般的女人!尤其是在见到楚汐时,更是会像点燃了浑身的炸药,稍有碰触不是引来对方的一记眼刀冷眼就是把自己搅得心烦意乱。
现在想来,前几天的她,真真是见鬼一般的不好。。。。。。别说是别人见了,就是单单以现在自己的眼光都不屑的一哂,何况是那位不知道想要怎么处置她的殿下?
白晓颜慢悠悠的走在街上,手掌摩擦着手中的白玉骨扇,那微微的沁凉不由得让心中细细的纠结也慢慢地消失。
不知想了多久,亦或是早已想明白,垂下的眼让人难辨虚实,白灿灿的阳光下,透出的却是明悟一样的豁然。
嘴角扬起,白晓颜摇头淡笑,那浮沉于身的浮躁似乎也在那一刻陡然消失不见。
人活一世,当当是行的明作的正,无愧于天地,浩瀚*,浮华于生,逍遥伊水傍,淡淡酌清华,做的也不过是一句问心无愧,坦荡卓云月,笑于人间,也足可以该浮一大白。
她嘴角含笑,周身的阴郁消失的像是拨云见日般变的温润明朗。
不过,老师在自己临走前说的那句‘如果可以,你尽量的帮助那位殿下’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白晓颜沉思的摩擦着下巴,放空的思想不知道又跑到哪里。
忽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白晓颜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刘念昕笑嘻嘻的大脸。
一扇子把那张脸拍开,踹了几脚将几乎扒在自己身上的身子踢开,白晓颜木着脸,瞄了一眼四周,见无人理会,才假正经的整理了下衣裙,弹了弹被一脚踹开的刘念昕前一秒还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方才还神采淡然霎时在看到某人贱贱兮兮的脸立马消失。“干嘛?”
“-_-#喂!我手有那么脏吗!”掐着腰,刘大官人凶神恶煞的瞪着面瘫着脸的白晓颜。“不就是拍了你一下肩膀吗!弹什么弹!”
“问题不是你手脏。”摇了摇头,白晓颜抬脚继续往前走。“是你整个人就脏。”
几乎是一口气没喘下去,刘大官人作威作福数年,也就遇到这白晓宸才总是吃些闷亏。她眯了眯眼看着走远的白晓颜,怒极反笑道:“行,我脏,我让你也脏!”说完,毫不在意的将双手放在泥土里搅了一下,直奔着白晓颜,在对方未反应过来之际,一张沾满泥土的手就划上了白某人的一张小白脸。
“嘿嘿嘿!我看你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哼哼的笑了数声,刘念昕呲着牙,本想在嘲弄对方一番,却看者白晓颜竟是蹙着眉的看着远处。“喂!你想什么呢!”不能啊,以这丫头的秉性,应该会立马报复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豁的,一个酝酿已久的喷嚏伴随着白晓颜的转身在刘念昕猝不及防挨近的那一刻一口水全部都喷到了她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将刘念昕浓的措手不及,惊愕的同时那面部上的湿意可是实实在在的给了刘大官人天大的有惊无喜。
瞪圆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早就撒丫子开始跑远的白晓颜,那终于因为出其不意的变故而跳脱的神经才回路才一骨碌的钻回脑袋里。
“白晓宸!你TMD给老娘站住!!!!”一声怒吼几乎响彻天地,刘大官人在不顾以往的风流形象,提裙怒气冲天的奔向白某人离去的方向。
“关门,关门!”几乎是一路的跑到自己的府中,白晓颜没有理会要想自己行礼的侍女,赶忙命她们关上大门,而不远处却是刘念昕怒声的大喊。
将横木挡在门锁处一横,白晓颜一边喘一边笑眯眯的告诉门侍今天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尤其是门外拍着大门几乎要把门拍出一个窟窿的刘念昕。
然后在几名侍者不明状况却也恭敬应道的目光下,白晓颜这厮对着框框直响的大门轻哼了一声,便乐颠颠的擦了擦脸的走了。
只是她还没高兴太久,在回廊处就看到对面方向走过来的楚汐。
既然解开了心结,这看到楚汐也自是不会再像炸毛一样,虽说仍旧会别扭,但白晓颜这厮也快速的收回了那丁点的僵直情绪,转而谦虚的先是错开一步立于一侧躬身,行了个文士礼。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白家主这是怎的?”楚汐微眯着眼,一袭青罗衣裙勾勒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子更显风流秀美。
“前几日是草民逾越,得罪之处,还望殿下恕罪。”温润的声线在细风中好“似水纹一般,淡淡的,却是不难听出蕴含在里面的温和。
“逾越?”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楚汐打量了白晓颜一番,笑的淡然,语句缓慢,却是步步为营。“这得罪之处和恕罪着实让本宫不解。”她向前一步,眼底的冷光一闪而过,瞳孔黑的深沉。“还望白家主指点则个?”
“殿下又何苦为难小人?”苦笑了一声,白晓颜郁猝的要命,她就知道这位不是个温柔的主,瞧着黑心的,还让她自己说出来,这不是难为人吗!!!说出来吧,让这位大人物抓了把柄,不说出来了,还是个欺君之罪!我勒个擦!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小人化身咆哮小马哥,蹲地咆哮仰天喷血,哀怨的立马就能变成六月飞雪十里飘红的小窦娥,那哀哀戚戚的小声调呦,凄迷的差点迷了自己的眼。
小手帕晃呀晃,求求奶奶你饶了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简直就是被屎糊住了眼。
场景瞬间一换,白小人手握大刀,横刀立马,谁与争锋。呔!你这贼子!见了本大奶奶还不速速求饶,更待何时!哎呀呀呀,吃俺老孙一棒!呸呸呸!不对,是纳命来!!!
别管白晓颜心里怎个凄凉无奈外挂各种搞怪,面上却是四平八稳谦逊异常。“殿下说笑了,草民一介平民,怎敢对殿下妄自揣度。”
“本宫可从来都不认为白家主是一介平民。”楚汐淡淡的笑着,笑不到眼底。“至于那句妄自揣度,又何从根据?”
“这。。。。。。”这楚汐是非逼着她不说了!!!脑袋马达开始嗡嗡的转着,忽的,一道灵光闪入脑中,白晓颜咬牙一挺,罢了!是你逼我的!
猛的咬破舌尖,唇瓣微微翕合确实快速的念得符咒,瞬间,一股阴气涌入身体,在失去意识之前,白晓颜不由得开始悲哀。
也真够那啥的了,为了躲避这位大人的问话,她竟然用白家驱魔的噬魂咒用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反噬力量让自己能够成功的晕过去。。。。。。
装晕肯定是骗不过这个比狐狸都精的大人,不被骗了的同时,说不定还会反将一車,那可就真的坐实欺君了,所以只能用这阴招。。。。。。
反正能过去就好,有用就行!这是白晓颜真真正正失去意识的最后一段窝囊的想法。。。。。。
。。。。。。
她是在后背一阵针扎的疼痛下苏醒过来的,看着一脸担心的青叔和红着眼睛跟个小兔子一样的小苒,白晓颜开始为头前还咬破舌尖招魂那一不做二不休的果决有些后悔,咋就稀里糊涂的干了这样的事情!明明一大堆的理由比如难受,头晕或是身体不适等等的理由逃脱,当时脑袋怎么就一热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动作!!!
后背能不疼吗!扎了好几根银针,又拔了火罐子刮痧!那大夫竟然还说自己是气血肝旺,脾胃不和又中了暑症。她根本就是阴魂上身反噬才是好不好!!!你个庸医!!!不过有一点却是说的很对,情绪紧张导致气血冲突,引起郁症。情绪紧张还算可以,这郁症可就太扯淡了!白晓颜无语凝烟的看着床头,好不容易送走了青叔和小苒,当然还有尾随在小苒身后的楚岚,几乎是□的趴在床上,伴随着一屋子的药味儿,白晓颜无力的瞅着依旧不肯走人的楚汐大人。
屋内静的有些出奇,除了白晓颜偶尔不适的咳嗽了一声,两人就那样静静的谁也不说话。
白晓颜很郁闷,相当郁闷,你说这是什么事啊!两人大眼瞪小眼干坐着,尴尬有木有,浑身不舒服啊有木有啊魂淡!轻咳了一声,白晓颜打算打破沉默率先说话,却不想楚汐先说出了口。
“你。。。。。。”楚汐抬起眼眸,暗沉的眸子隐隐约约中有些欲言又止。
你终于意识到你错了是不是!!!如果不是你逼我怎么可能间接让我晕倒!!!白小人恶劣的笑着,看着对方蹙着眉,心里猜测的却是这家伙要与自己赔礼道歉的话,就算不是赔礼道歉,能让某人内疚也是好的!谁叫刚才大夫都说是情绪紧张,您得慢慢想去吧,如果不是你逼得紧,谁会情绪紧张?
眼珠子转了一圈,白晓颜继续表现得虚弱些,好让楚汐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虽然这错误,几乎和白晓颜脱不开关系。。。。。。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楚汐说出的下一句话竟然瞬间让白晓颜差点呕出一滩血。
“是笨蛋吗?”
“什么!”一双眼瞪的大大的,如果不是身体不适外加这位的身份尊贵,白晓颜这货估计早就上前掐死对方了。
“为何要引阴魂反噬其身?”楚汐抿着嘴唇,眼中满是不解。
“你知道?!”白晓颜这次不光是眼睛睁大了,连嘴巴都长得圆圆的。
“当然。”摩擦着手腕上的青色玉石,垂下的睫毛轻轻的扇动,忽的手下的动作一顿,她讶然的抬起头,看向白晓颜道:“你不会是为了躲避本宫的问话才会出此下策吧!”
“。。。。。。”
“你。”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白着一张俏脸的白晓颜,楚汐无奈的摇头,端起桌边茶盅,下摆的衣袖遮住扬起的嘴角,唇边的话语消失于那微微的水波中。“真是十足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