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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司律府庭审只有短短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谢则容离开了紫阙宫,碧城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她招来小禾问询,才终于知道在她昨夜刚刚睡下的时候,司律府的人拿着谢则容的旨意又把苏瑾带了回去,自此苏瑾便没有再出现过,恐怕是又被看押了。
“那她有没有留下什么,”
小禾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摇了摇头道,“苏姑娘临走之前只让奴婢转告娘娘,司律府执事宋合大人一定会秉公办理,请娘娘放心。”
宋合,
碧城低头思索,昨日苏瑾交代的另几个人名字排在一起你思量了一遍,趁着时候还早匆匆回房,分别书写了几张字条,又从房中柜子的最深处翻出了一枚小小的印章,在纸条上盖了一枚印记。黑子白纸,印章上赫然铭刻的是“帝姬碧城”四字。
她把若干张纸条折叠成了小小一枚,又匆匆唤来宫中的禁卫,乘上软轿又去了朝凤乐府,把纸条交到了尹陵手上。
尹陵彻夜回宫,眼角还留着浓浓的倦色,见到她的时候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碧城递上纸条,神色闪烁:“本宫在这宫中已经没有可信之人,只有先生了。身家性命,尽仗先生。”
尹陵的神色微微一滞,盯着她伸出的手眼色诧异。
碧城只觉得手上在发烧,久久不能平息脉搏的律动。她咬牙道:“尹陵,本宫为何让你查燕喜公主,想必你也并非一无所知,是不是?”她的目的本就已经在他面前昭然若揭。
片刻之后,尹陵伸出手接过了纸条,缓缓在她身前跪了地。
他说:“微臣遵公主旨意。”
他称呼她为公主,是彻彻底底地否决了谢则容登帝的事实。
碧城悄悄松了口气,看着尹陵眼下劳碌而成的青灰色暗影忽的生出几分自责。
他本不该参与到这些事里来的,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多少能用之人,如果注定要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一个人身上,她选择信他。
碧城出乐府之时,小禾在外面等候,听到声响,她倏地回了头笑道:“公主您可算是出来啦。”
“你等久了?”
“没有啦。”小禾歉意地咧嘴笑,“就是这乐府里的人呀,不知道为什么把我拦在了里面,我想去外面稍稍喘口气都不让,活脱脱是想软禁奴婢。”
“是么?”碧城淡笑,“你想去哪里?”
“奴婢没有想去哪里啊……只是想去外面透透气……”
“乐府中景色怡人,你就留在这里吧。”
“……娘娘?”
“来人。”碧城冷道,“把她扣下。”
“娘娘!”
小禾慌慌张张跪在地上,惶然无措看着碧城,却没能挣脱乐府中的几个宫婢的动作——下一刻,她就被钳制住了手脚,押在了舞殿中央。
碧城回眸看下尹陵,轻道:“她就先留在你这儿,我若……没有机会再用她,杀。”
尹陵轻轻颔首。
碧城低着头朝前走,却听见身后的小禾带着哭腔的声音:“娘娘——娘娘,小禾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
碧城回眸看了她一眼,淡道:“勾结逆党,冒充皇后,通风报信,每一条都够你死无葬身之地。”这一日多来,她所有行踪谢则容都了如指掌,若没有她的功劳,怎么可能?
在这宫中,踏错一步便是生死之隔。从她听从谢则容指令隐瞒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踏上了不归路。
小禾闻言彻底僵直了身体,片刻之后才缓缓瘫倒在舞殿上。
在她的身后,尹陵静静伫立。
*
日上三竿,司律府终于开审。碧城匆匆来到司律府的时候,殿上已经齐聚了许多大臣。谢则容坐在高座之上,见她到来微微一笑,在身旁的椅上让开了些许距离。
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碧城稍稍迟疑,坐到了他的身旁。
谢则容的脸上几乎是立刻浮现出一抹笑意,不知道是为了她的顺从还是别的什么。
他神色温和道:“宋合,继续吧。”
“是。”
碧城坐在谢则容身旁淡淡扫视堂下,按照往常,司律府审案一般不会对外公开,只是这一次大约是谢则容为了杀鸡儆猴,居然着急了朝中各部臣工不下十人,他们分坐在殿上两侧,在殿中央跪着五六个伤痕累累的中年男子,看模样应该是谢则容后来查出的苏相余党。
这里面并没有苏瑾。
碧城悄悄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坐在执事座上的宋合:对于朝中事她并不了解,不过对于苏瑾她却了解得很。苏瑾看人从来只分“我家的”和“人家的”两类,她从来不会主动夸赞一人的好处,对宋合的这简简单单一句“秉公处理”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宋合也是苏相党羽。不过很明显,他是苏相党中的漏网之鱼。
碧城仔细的看着宋合的眼,果然发现他的眼里有一丝旁人不易觉察的隐忍不忍。终归是共谋大事的同僚,一个在殿下血痕累累,一个在堂上冠冕堂皇,终究还是不能泯灭良知的吧。
她微微露出了笑容。因为这样的宋合要比她想想中适合许多。
碧城在看宋合的时候,谢则容的目光却是落在她的身上,凌厉的眼色遇上了她变得柔和起来。她的侧脸上那道疤痕已经泛了白,像是时间铭刻的痕迹。他已经不太记得四年之前抱着血流满身的她的时候心头炸开的惊骇有多浓烈,可是这四年来看着她的呼吸一日比一日衰竭,这其中的绝望却像是钝刀割肉一样绵延而惨痛。
好在,她已经醒来。
这就像是一场梦。
就在方才,从北疆选来的治病的良方在今日黄昏的时候就可以送到宫中,一报还一报,从今往后,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可以慢慢来弥补已经破碎的东西。
“尔等可知罪?”宋合忽然提亮的声音在殿上响起。
碧城没见过庭审,却也知道大约的程序,这上头的人都是经过了严刑拷打的,先在牢里认了罪而后才被押解上殿走过过场,并不会有太多反抗。果然,那几个人在听完宋合长长地一串罪状之后俯首跪地,齐声道“老臣知罪”。
宋合的眼里闪过一缕无奈,却黯然地在案上勾了一笔。
他道:“来人,带洛薇公主,瑾妃。”
终于轮到洛薇了。
碧城打起了精神盯着门口,果然看见不一会儿,禁卫压着两个身影一步踏入殿上。两个人身上的衣衫都还算完好,只是洛薇明显是被包扎过伤口换了干净的衣裳,而苏瑾……她身上穿的原本是碧城的干净衣裳,只不过一夜之隔,已然又泥泞成了惨不忍睹的样子。当真是区别对待。
碧城冷眼看向谢则容。
谢则容却低眉移开了视线。
一室寂静。
“啊——”忽然,殿上乍开了一声尖锐的嘶吼,却是洛薇发出的。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这会儿眼珠像是要夺眶而出似的,死死顶着碧城,脸上的表情堪称惊骇!
“肃静!”
“啊——啊——你……”
洛薇忽然用力挣扎起来,即使身旁就是押解禁卫的刀刃,她也像没有看见一样,直直地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脚铐想碧城靠近!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不是死了吗……”
洛薇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在她身旁的刀步步后退,直到她距离碧城只有数步之遥的时候,禁卫终于丢了刀用身体钳制住已经不顾生死的洛薇。
可洛薇却好似浑然不觉,她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落在了碧城身上,一片浑浊的眼睛里浮动闪耀着的是不易察觉的疯狂火焰。
“住口!还不快跪下!”禁卫冷声喝,却依旧没能阻止洛薇。
她尖声道:“你跳下来了……那么高……怎么会……怎么会还活着?”
为什么还活着?
碧城稍稍有些走神,却见着谢则容忽然变了脸色。
洛薇整个身体都在距离地抖动着,过了许久,她忽然安静下来,茫茫然道:“你是……鬼?”
一个“鬼”字让谢则容彻底冷下了脸,冰寒的目光落在洛薇的脸上。
洛薇浑浑噩噩的目光稍稍收敛了些。却只有一点点。很快地,她又露出些癫狂的神色,用力晃了晃脑袋道:“谢大哥,你说要带我回帝都的,怎么反悔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的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谢大哥,你会娶我对不对?”
谢则容黑了脸。
殿上呈现诡异的寂静。
洛薇的神情举止被碧城尽收眼底,她不动神色看着,嘴角勾起一抹笑。
“洛薇公主,瑾妃指证你是与苏相勾结之人,还交出了你与苏相之间勾结作证的物证,你看看着是否是你素瑶宫中之物。”
宫人递上一枚玉章,呈到了洛薇面前。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洛薇的反应,却不想洛薇忽的两眼发亮,一把抢过了玉章道:“这是我的!这是我爹爹送我的……你们、你们谁偷了它?”
她把那一枚玉章端在手里仔仔细细凝视,忽然用力砸了它!
“不对……这东西不是我的!不是……”
宋合皱眉道:“洛薇公主,这玉章到底是不是你的?”
洛薇眨了眨眼,忽的落下眼泪来,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是我的。”到最后,她小声道。
殿上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就连宋合也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谢则容。
同样跪在殿上的苏瑾瞪大了眼,悄悄向碧城投递了一个惊讶的眼色。碧城低眉冷笑,看着在殿上发抖的洛薇,缓缓站起了身。
她失血过多,甚至原本就模糊,而沈御医给原本是使人清醒的药物,虚弱之人服用难免亢奋,自然容易出现幻觉。
人的意志与思维是这世上最复杂精妙的东西,越是七窍玲珑之人越是不易崩溃,就像当年尹陵为了逼小越入琴阵必须事先用迷药混淆神智一样,更何况沈御医给的连迷药都算不上。
洛薇不至于平白无故沦落到这地步。
她是在将计就计。
洛薇需要朝中重臣关系来奠她的公主基石,这玉章其实是她赠予苏瑾的。只是如今局面她显然是有口难言解释不清,干脆把神志不清的试试曝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不论她说什么,恐怕所有人都会怀疑她是个遭人陷害的受害者而已。
这是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
计中之计,因势利导,的确是她洛薇的行事风格。
“谢大哥……”洛薇的脸色苍白,小心地把自己缩在了殿上,“谢大哥,莽民打过来了,怎么办……爹爹带兵出去,好久没回来了……我好怕……爹爹会不会、会不会……”
殿上臣工的目光中都夹带了复杂。
世人皆知,洛薇先父洛将军乃是埋骨沙场之忠臣。她是忠良之后。而苏瑾,她的父亲就是个谋逆的反贼!如今竟要相信一个反臣之女吗?
碧城冷眼看着,忽然觉得好笑。许多年前,她也曾经在殿上露出这幅模样,引得一片唏嘘。那时候她站在父皇身旁还偷偷湿了眼眶,如今她望向殿上这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却只觉得嘲讽。
她爱演疯子,她倒不介意让她真疯。
“碧城!”谢则容忽的出了声。
碧城没有回头,手却被她攥在了手心。
他说:“你……莫要插手。”
“你在担心什么?”
谢则容沉默。
碧城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大步走向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这个点囧……
最近年会彩排,今天我本来溜了的,结果在门卫那边被逮住了==|||
失败……
过年年会什么的,真是穷折腾T.T 不知道有没有干干脆脆吃饭+发钱的公司……